自从紫宸帝亲自在玄武门城楼上将虎符授予徐玉,率文武百官、六宫妃嫔送别徐玉领军北伐。转眼间与西夏的战事已经绵延了数月。前线加急文书不断传来,由最初的势如破竹,渐渐节节败退。紫宸帝的眉头也越锁越来紧了,六宫之中因着战事告急也失去了往日莺歌燕舞、珠围翠绕的闲逸景致。人人敛声屏气,个个诚惶诚恐。
红袖算是这六宫中的异类,仍旧与纯如、窈娘琴棋书画诗酒花,乐得自在逍遥。这日,溽暑难耐,红袖口中衔着一枚极冰玉蟾,是前朝昭阳太后的遗物。紫宸帝特地寻出来赏了她的。说是能“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但红袖仍然觉得暑气袭人,黏黏腻腻的难受。便吩咐凝香取了西域进贡的凉瓜葡萄等物去冰库里镇着,预备晚间请纯如、窈娘来同享。
锦年从外间回来,替红袖打着扇子说道:“方才奴婢经过太液池,倒是觉得凉风习习,荷香阵阵,很是怡人。娘娘要不要去池边走一走?”
红袖在长春宫中也是心情烦闷不佳,听得锦年这一说,不由得动了心。“去走走也好。”说着褪下了身上搭着的紫绡披肩,只戴了一对玉臂钏,触肤生凉,掖着玉蚕冰丝手绢子。搭着锦年的手,一群内监、宫女相跟着。一行人施施然分花拂柳,一径往太液池去了。
炎炎的日头照着,饶是有华盖挡住,红袖还是觉得头晕眼花,一阵阵头疼。皱着眉头道:“大热天的,你们也不用这么多人跟着了。回宫去歇歇吧。锦年和小路子陪着本宫就是了。”众人答应着散去了。红袖搭着锦年的手专拣阴凉小路曲曲折折蜿蜿蜒蜒走去。
行至沉香亭后头一处假山,红袖见薜荔藤萝、红香绿玉,兰草丛生,阴阴翳翳。“这里倒是凉快,娘娘歇一阵吧?”锦年看出红袖觉得舒畅宜人,觑着眼色道。
两人靠在山石背后休息,小路子站在路边防着有人冲撞惊扰。红袖取了手帕子擦汗,冷不防一阵风过处将帕子卷了。那天蚕玉丝原本极轻薄的,一下子飘飘摇摇飞到一丛藤蔓中去了。锦年急忙赶着去找,拨开藤蔓叶子不由得“咦”了一声。
“怎么了?”红袖奇道。
锦年弓着腰,捧着一件什么物事,小心翼翼地从假山上攀下来。将手中的物事呈到红袖跟前:“娘娘看,这可像林修仪养的那一只?”
红袖定睛一看,锦年捧了一只鹩哥,毛色形态与纯如那一只一般无二。“正是呢,纯如的鹩哥怎么到了此处?是不是受伤啦?”一壁接过来抚摩着鹩哥凌乱的羽毛,果然见得右边翅膀下有些血迹。“许是前日风雨,姐姐放了鹩哥出来,不成想受了伤。”
手中一颤,忽然触到一个管状异物。原来是在鹩哥脚上绑住的,细长一根管子。“奇怪了。”红袖轻轻取出管子,左右端详,发现接口处是仔细用泥金封住了的。与锦年对视一眼:“难道是……”锦年四下看着无人,叫了声小路子仔细看着。便和红袖轻轻剔开封口泥金,取出里面的字条来。只见密密麻麻的西夏文字,还在背面附了晋军的进攻地图。
“娘娘,怎么办?”锦年虽是经过大场面,此刻也不由得心慌意乱。
红袖手中一用力,尖尖的护指刺破鹩哥的咽喉:“先将这只畜生秘密埋了。此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回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手足无措的锦年:“在外头一个字也不许说。今儿是十五,又有新的军情传来,咱们今晚少不得去太极宫夜探一遭。”
入夜,玉轮冰盘般的月亮升上了天空。红袖推说身上不爽快,辞了侍寝的事。携着锦年换了一身宫女装束,隐蔽在太极宫的丹陛之下。三更之后,值夜的侍卫渐渐少了。红袖与锦年觑了一个空子躲进了太极宫正殿。
红烛明灭不定,照的殿中黑影沉沉,似乎到处潜藏着不知名的危险。锦年有些困倦,红袖一把扯住她:“你听!”屋檐上噼啪一声响,垂下一根精钢索来。只见一个纤细的人影着夜行衣,顺着锁链飞快滑了下来。那人蹑手蹑脚走到皇帝的御案边,开始乱翻起来,黑巾掩面,看不清脸容。那人似乎遍寻不见,有些急躁。红袖眼见窗外无人,不紧不慢起身闪出来:“纯如姐姐,你要找的可是这个?”说着一扬手中的军情急报。
那人初时见到她十分慌乱,待到红袖说了这话,也就毫不避忌地扯下脸上的黑巾。正是林纯如无疑。“德妃娘娘既然见到了,我也就不顾忌了。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这就要问姐姐了。你我姐妹一场,到现在妹妹还不知道姐姐究竟是何身份呢。未免太也不近人情。”
纯如嘴角上挑,斜睨着红袖:“我乃是西夏党项族的公主,没移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