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九门洞开,红旗招展,守城兵士也仪仗整肃地列在官道两旁。明黄色的銮驾上绘制龙飞九天、蛟龙出海纹样,华丽得眩人眼目。徐玉乘在銮驾之中,四周卫戍的军士皆是甲胄鲜明,还有不少峨冠博带的士大夫。一边的凤鸾车缓缓随行,那车中女子珠翠满头、锦绣堆叠,以轻纱遮面,看不清面目如何。只是衣襟之上,装饰以雉鸡翠羽、孔雀羽毛,倒是一派西域的穿衣路数。
銮驾终于行至大明宫含元殿前。紫宸帝的皇后率领一众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行禅位之礼。徐玉面无表情登上皇位,望着大殿之下黑压压的人群,山呼万岁,行三跪九叩之礼。一旁同登宝座的女子,将轻纱解下,笑吟吟望着他,一脸的志得意满。正是没移黑云。徐玉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响起,渺然深远,恍惚竟然不似他自己的:“朕初登大宝,天下未定。幸得西夏友邦相助,才能顺应天命、以慰万民。朕定国号为大周,年号开平。朕与西夏公主没移黑云,鹣鲽情深,封没移黑云为皇后。”顿了一顿,又以冷凝的声音继续说:“民女红袖,假托朕之妹入宫刺探军情,劳苦功高。又在乱军之中随侍朕之左右,义薄云天。封为贵妃,特赐封号为悯。”此言一出,座下群臣一片哗然,有窃窃私语不以为然的“原本不过是紫宸皇帝的内宠,怎么又成了新帝的贵妃?”更有那说话难听的“既然托御妹之名,怎么能封贵妃,这这这,难道皇上要仿效桓公?”一时间议论纷纷、众论纷纭。徐玉冷冷道:“不得妄议。”
红袖一袭白衣似雪,与周围鲜明的色彩格格不入。她黑发垂肩,瑟瑟如风中一片枯叶。却是傲然挺立,并不接旨下拜。殿外忽然传来喧哗声,只见一众侍卫惊慌失措地跑进殿中,团团围住一位翟凤锦衣女子:“长公主,不可啊,万万不可。”那锦衣女子却浑似未闻一般,径直闯进殿中来,口中兀自叫着:“臣妹徐茗在此,敢问皇兄一句话。”
徐玉皱着眉头,面露不虞之色,钟磬礼乐之声暂停了。深远广袤的殿宇中,之余下徐茗的声音,泫然欲泣:“臣妹与皇上虽非一母同胞,感念皇上眷顾之情,处处待臣妹周全,臣妹虽死难报万一。”说着跪下去叩首不止,冰凉的丹陛之下,顿首声响起,令人动容。徐茗抬起头,额上已经是鲜血模糊,她悲愤道:“红袖与臣妹情同姐妹,她对皇兄更是一往情深,忠贞不渝。她初年缘何入宫,皇兄应该最清楚。宫中险恶,她对臣妹数次救命之恩。为了皇兄她更是以身犯险,奋不顾身。”徐茗挺起身子,一字一句说道:“皇兄与红袖,誓言不远、言犹在耳。为何相背。”又直直指着殿上的没移黑云:“这番邦女子,作恶多端,心怀叵测。皇兄引狼入室,岂不令人齿寒?”
徐玉沉声喝道:“住口,不得放肆。”徐茗待要争辩,一旁的红袖却拉住她制止。一面已经盈盈拜倒在地:“臣妾红袖,谢皇上隆恩。自此妾身分明了。臣妾恭祝皇上皇后千秋万代、伉俪谐鸣。”众人随之拜倒。徐茗不可思议似的盯着她的侧脸,那样宛然凄艳之美,如秋风之中的一朵琼花,像极了天际皎皎的孤月。四周这样热闹、繁盛、庄严、华丽。她却似乎浑然不相干,远远的遗世独立。心中不由得一酸,堪堪掉下泪来,砸在镜砖之上,恍恍惚惚的一个倒影。
含元殿外,徐茗一脸的惶急。她急切地抓住红袖的手:“你怎么这样傻呀?你就这么忍了吗?”
红袖叹了一口气,轻轻浅浅的笑容宛如淡白色的花朵,“不然呢?他也是情非得已。”
徐茗恨铁不成钢地瞪视着她:“那番邦女子不过是要将二哥当成傀儡控制,好坐拥中原天下。你这一退让,正中他们的下怀。”愤愤不平地说:“二哥也真是的,明知道是个圈套,偏生要去钻。还白白牺牲了你。你这一次忍了他的不得已,下次再有不得已呢?你就这么一直一直忍下去?”
红袖目光凝视着远方,新月一般的黛色远山,笼着薄薄的雾气山岚,她幽幽地说:“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是我前世欠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