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的博山炉香气袅袅萦萦,温煦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射进来,徐玉的面容一半沐浴阳光一半仍停留在阴影之中。他侧脸的弧度清俊异常,那只需一眼,就令人心折的沉沦。红袖心中一阵抽痛,明明是他负了她,明明是死了心,明明已经不在意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对上他的眸光,不由自主心中惊痛莫名。
红袖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装作慵懒地睁开眼眸,从假寐中刚刚惊醒的样子。对着徐玉温和恬淡地俯下身去:“臣妾参见皇上。”
抬起眼,徐玉眼中一片深色的幽邃,一抹痛楚的亮色不经意一闪而逝。他依旧是一派波澜不惊、雍容华贵的天家气度:“贵妃不必拘礼,听闻贵妃静心修禅,不便打搅,朕在心里一直记挂着贵妃的。进来气候反复,身子可健旺啊?”
很快凝香和锦年亲自捧了茶水点心上来,青梅羹、芙蓉酥、流云杏子糕满满的摆了一桌子。想是他许久不来了,锦年和凝香仍旧心有期许吧。红袖颔首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看着徐玉静静开口道:“陛下贵足踏贱地。百忙之中亲自来臣妾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他淡淡点了一点头,锦年和凝香连忙领着一众丫头内侍出去,轻轻带上门。偌大的内殿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你可是还在怪我?”说罢眸光深邃,静静望住红袖,等她开口。
红袖有些恍惚地目光飘远了,越过博山炉袅袅的烟气,闲闲停留在不知名的远方。她的声音径自响起,飘渺如在空谷,几乎不像她自己的:“臣妾不怪陛下。这一切都是命数。”
徐玉像是触动心事,眼神随着红袖的不自觉柔软而恍惚了一下,依旧沉默。却霍然紧紧抓住红袖的手:“你相信朕,这一次你真的不用再忍了。这天下,这天下朕要与你共享这天下。”
他的肌肤有粘腻的微凉,红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只觉得陌生而乏味。她微微牵动嘴角,凉薄的笑意:“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臣妾谢皇上眷顾,断不会教皇上为难。”
红袖望着她的眸光冷冽如冰雪,他只觉得在那样明澈的目光越过了这红尘俗世。一切藏污纳垢均是无所遁形,连带自己都觉得阴暗猥琐起来。他轻咳一声,恢复了九五之尊的仪容态度,不经意抽回了手:“日前的事情朕都知悉了。幽州大捷,西夏退守三十里。整个锡林郭勒都是我大周的土地了。这天下终于完完全全掌握在朕的手中。这一次断然不会放过那贱人。你就放心吧。”他没有用君臣之间的称谓,而是直接以“你”相称。
红袖螓首低垂,长长的睫毛低低覆盖眼帘,隐约中声不可闻:“如此……如蒙不弃,臣妾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徐玉眼中满满是释然伤痛又愧疚的神色:“朕明白,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不会教你忍也不会让你伤心的。”
红袖眼中有了然的懂得,澄和明净的笑容一如当初。恍惚间徐玉以为又回到了那年徐侍郎府中的枇杷树下。他自嘲似的勾一勾嘴唇,轻轻击掌。早有黄门小内侍敛衽屏息悄悄进来侍立在一旁。
“传朕旨意。皇后没移黑云,秽乱宫闱、结党隐私,着废皇后位,赐鸩酒。”顿一顿又说:“悯贵妃……”
红袖不等他说完,急急插言道:“臣妾本是寒门小户出身,忝列高位,已然深感惶恐。为了咱们将来的孩子祈福,求皇上不要再晋臣妾的位份了。”
徐玉闻得此言,定定地看着红袖,连空气中仿佛都带着一丝紧绷的意味。他眼中有挣扎矛盾的激烈,良久良久,却只是轻轻点一点头。
是夜,皇帝留宿长春宫中。身体久违的疼痛而欢愉,这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让红袖觉得迷茫而晕眩。她别无选择地攀上徐玉略显松弛的肩膊,心中酸疼微凉:他,也毕竟是老了。任由他带领着,看****之花在暗夜中肆意怒放,缠绵恣意。有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姿态,更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相生相抗的痴缠。与其说是欢爱,不如更像是一场博弈。天色微明,两人才相拥而卧。
红袖忍着身心陌生的隐痛,一经动弹,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软。徐玉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眉心、耳垂、嘴唇,俯就过来,带笑的气息轻抚过她的颈项:“爱卿动人之处,比以往更甚。”
红袖莞尔一笑,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心上却不自觉地泛起丝丝缕缕的寒意:毕竟是,再也回不去了。
至此,皇后之位虚悬,六宫之中以悯贵妃为首,尊荣无匹。且夜夜专房擅宠,六宫粉黛无人能出其右。所谓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大抵也不过如此吧。一时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