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里哭了很久,直到冷风灌进我的裤脚里,让我浑身打个冷颤,我才知道起风了,而我的后背一片都湿透了,是因为哭得太用力,都出汗了。
我低着头停止了哭泣,可是身体忍不住有一下没一下地抽起来,我没有抬头,我知道此时的我狼狈的无以复加。
这时,我听到了脚步声,很轻很缓。
“回家吧,苡柔。”他没有生气,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了我的背,声音柔软且淳厚,轻轻拍了会儿我的背,“你出了汗,这么吹下去会病的。”
我没有抬头,任由他直接将我抱着下山,我靠在他的怀里。
其实是我不敢抬头,脸上是泪水和汗水交织的模样,我不想他看到。
他将我抱进马车里,然后我们回去。
在路上,我还是低着头,他就坐在我边上,我小声地问他:“夫君,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来看我吗?”
“哈!离开我?”他笑出声,“离开我,你能去哪?”
其实,他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想问他,明年我死了,他会怎么办?可是那样问,他会生气,所以我说得含蓄了点,结果,他没听懂。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我看着自己的膝盖轻声说。
“如果我们真会分开,那也得是我先离开你,你不可以主动离开我。”他说得很有魄力。
我心里暖暖的,又问:“会不会有一天,你舍不得我离开?”
“像你现在这副丢人的样子,真的很不适合问这样的话。”他有些嘲弄我。
我尴尬地抓抓自己凌乱的头发,摸摸脸上干燥的皮肤,垂头不再说话。
等回到了家,觅儿打来热水,我好好地洗了个脸,发型也重新整过,胭脂也稍稍涂了一些。
可是当我打扮妥帖,却又不知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收拾好自己再去问他刚刚的问题?
下一秒,我还是坐回床上,我退却了,我不敢去问他,不敢知道他的答案。
邢风进来的时候,我还坐在床沿,有些措手不及,他满意地看到我已经恢复正常的样子,脸上有清浅的笑意,我看到他那张风华的脸,就害羞地低下头去。
“伊允小产了,你怎么不多去看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着。
我托腮,骨碌一下眼珠道:“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况她说我还没生过孩子,她房里晦气,让我别去。”
“你找点事做吧,别整天没事胡思乱想的,日子过成这样你还乐在其中,我真是佩服你。”他唏嘘道。
“夫君,你说这话真有我爹当年的风范。”我嘿嘿地笑。
他没好气地瞪我一眼:“要我有你这样的孩子,看我抽不死你,我可绝对不会如此溺爱,这样只会害了他。”
我抿唇道:“我很小的时候,娘就病死了,我那次哭了三天三夜,差点就哭死过去,再加之身体本就不好,爹也就很容忍我了。”
他微微一怔,还是用带着嘲讽的语气说:“我现在也挺容忍你的,你就知足吧。”
听了这话,我心里有些苦涩,却又说不得,只是点点头。
“爹的墓我现下已经吩咐下人,每月打扫一次,之前是我疏忽了。”他看我一脸平静,继续说下去,“你要有气就朝我撒,别再像今天那样自己用手去抹,我知道你是娇贵的小姐,你分明是故意用这种方法羞辱我不是?其实你有话就对我说,别让人都以为你怕我似的。”他的语气有些无奈,却又好像有丝不真切的宠溺,叫我分辨不清。
我再抬眼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出去了,只看到那飘扬的衣摆,那一抹青色。
我想着那样的邢风,心里很难过,我什么都给不了他,唯一能给的自由他不要,他把自己牢牢地束缚在那个笼子里不肯离开,他的责任心太重了,重到已经成了他的负担,成了他的累赘,他觉得我爹将我嫁于他,他就一辈子不能休掉我,可是他又无法爱我,所以他对我感到内疚,现在,我只想让他不再内疚。
我走到梳妆台边,然后打开抽屉,里面有一个红木的化妆盒,上面雕着一龙一凤,上头挂着一把锁,我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然后插入锁孔,一扭,锁就开了。
我将簪子重新插入发间,缓缓坐下,然后打开盒子,盖子里面嵌着一面镜子,我能清晰地看到现在的我面色沉静。
红色的内衬,盒子里只有一张纸,这张纸其实是我写给邢风的绝笔信,从两个月前开始,我就在写了,那里面有太多我的心里话,太多我无法当着他的面说给他听的真心话,所以,我提笔写下来,每一句都是我用心斟酌过的,每一个字也都是我查书考证过的,我书读得不好,不想在这绝笔信里都是错别字,我想留给邢风最后的印象是——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差劲。
若是没有那药丸,一个月后,这张纸就会落入邢风的手中,而那时的我,估计已经和城外的小山丘里了。
我的终极愿望是,如果看完这封信,他可以哭,那我这短暂的一生也就圆满了。
我想当时唐家被抄的时候,爹还有事没有告诉邢风,而我从唐苡晴口中知道的那些事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我将这些真相写在信里,是因为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能在我生命最后的一年时光里再去冒险,所以这些事我还不能现在就告诉邢风,我只能在信里告诉他,然后求得他的原谅。
我死了以后,他可以娶苏雨晗,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只是现在,我还不能放手,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爱人,我承认我是个没有骨气的女人,没有他,我可能立马就会活不下去,所以一切的真相就留到我死以后,再让他知道吧。
……
转眼到了宫里庆贺新年的日子,邢风一大早就进宫了,就连苏雨晗也出门了,她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她的真面目,还虚情假意地邀请我一起去玩,我就给推脱了。
自从小允小产,已经过了十来天,之后我没去见过她,今天是除夕,我让觅儿备了礼物,然后坐上马车去往鸿舒楼。
鸿舒楼前门庭若市,人人穿着新衣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向离在柜台看到我的时候,十分吃惊:“苡柔,你怎么来了?”
我笑眯眯地道:“向大哥,苡柔给你拜年来了。”
“你来就好了,还带这么多礼物。”他很客气。
“苡柔,你来了。”身旁传来小允的轻唤。
我回过身去打量她,小允精神已经不错,额前刘海全部梳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长发松散地披着,还算看得过去,就是人很瘦,小产后人很虚,看来最近这日子胃口十分不好。
我走过去,心疼地拉过她:“小允,我给你带礼物了。”
“今天不是该和你夫君一道进宫吗?”她边带着我坐下,边问我。
我笑道:“进宫很无聊的,还不如在这陪你,怎么,嫌弃我了?”
她推搡我一下:“才没呢,我很高兴。”
小允本是个话唠,嘴里叽叽喳喳可以不停歇,可是现在的她,话少得可怜,我不说话,她也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