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的创造——脱口秀大王大卫·莱特曼自我谈
什么是幽默
幽默的形式千奇百怪。现在,我们来探讨什么是幽默,以及一件事为什么会让人觉得可笑。医学专家们同意诺曼·克辛的看法,认为笑除了心理上的益处之外,在生理上也有许多益处。例如,它除了按摩内脏,还能锻炼膜肌和胃部肌肉。此外,它能刺激内分泌系统,促进荷尔蒙的释放,加强新陈代谢。
对于笑话以及搞笑的人,我们似乎坚信自己有无可争议的判断力。在电视上或电影里,谁很滑稽,谁不可笑,我们一清二楚。
不惜为此争个热火朝天。我就看见有人为了争论在约翰·肯迪、罗宾·威廉斯和乔·皮斯寇普之间,关于谁滑稽,谁不滑稽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我们能承受各种各样的批评,但却不能忍受别人说自己缺乏幽默感。一个人可以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骗子、贼、通奸犯、不称职的机械师或是糟糕的游泳者。但一旦你告诉他,他的幽默感简直糟透了,那你就像在侮辱他母样一样。即使他装出一副对你的话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暗地里,他仍然坚信自己不但颇有幽默感,而且还比大多数人要强上数倍。想想看,在一百万个人当中,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你,什么是幽默,或者他们为何发笑。
对于“幽默”、“喜剧”这种词,字典里都有简单的定义。许多对幽默的定义都是在重述我们“已经知道”的东西。譬如,艾瑞斯托就曾把滑稽可笑定义为不和谐但又不具危险或痛苦的东西。这种分析很不全面。因为,如果此时,我们把“丑女”这个词插进去,也不和谐,它既没有痛苦,也不具危险,但也谈不上滑稽。
不知有多少哲学家试图对幽默下一个全面的定义,但还是没有一个定义,能设计得尽如人意,因为幽默的形式和内涵实在太丰富了。亚里斯多德的定义很不严密,后来被称为失望理论,或期望受挫理论。但他又从柏拉图那里借用一部分理论,提出“我们从笑中得到的快乐是一种对他人不幸的满足,它来于暂时的优势感或虚荣心的满足。”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所有的笑声都源自早期人类战胜对手后的一种发泄,现在某些特定的笑声,最初的起源可能是这样,但它还不能解释婴儿的微笑和笑声。
幽默是以自卫反击形式发展起来的。人们渐渐学会如何用幽默避免生活的打击,如何用笑话来弥合伤口。
实际上,我们都是这样利用幽默的。笑能帮助控制我们的消极情绪。身处逆境中的人们故意去寻求幽默因素,就是在利用这种情绪控制方法。
有意思的是,我们最能产生共鸣的是对两种现实状况的反思,一是我们智力的低下,一是主宰我们的情绪,然而,正如我以前所看到的那样,喜剧是悲剧性的。大多数喜剧的素材都是痛苦的。毕竟我们能拿什么来为开心呢?无非是人有多笨啦,昨晚他们又怎么喝得迷迷糊糊的,怎么摔坏的啦,如何地穷困潦倒啦,或者是萝卜腿、性焦虑、贪婪及懒惰等等诸如此类的。拿基督教的道德传统来说,笑话中包含的就是七大罪:骄傲、贪婪、色欲、愤怒、嗜食、嫉妒和懒惰。
可以触及任何话题,可以就很讨厌的东西开玩笑,比如,昆虫,而不让人感觉倒胃口;也可以拿一些本来就无可争议的事情说笑,而又不会显得像个乡巴佬似的。
当然,有些领域,尽管并非禁区,但电视滑稽演员很少涉足。不过,美国人的日常幽默并不受此约束。
每一种文化,每一座城市,每一个人,都有其自身特有的幽默感。人们笑不笑,主要是由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决定的,这已是科学家研究证明了的问题。
另一方面,幽默似乎也有一定的惯例,有一些你时常碰到的固定噱头。例如,在中国,我跟他们的相声演员交谈后发现,有些领域无论是在中国人还是美国人的幽默中,都是共同的。像有关夫妻之间、老幼之间、城市人和乡下人之间关系的笑话,无论走到哪里,这些东西都是令人发笑的。
我们来看看世界政治形势对幽默的影响。其实黑暗时代往往是在激发而非压抑笑声,即使是在纳粹的集中营里,也存在着幽默。
一位犹太人朋友告诉我五十年代初的一个故事——全世界许多人在经历了希特勒集中营的恐怖之后,历时数年,到了这个年代,已不再那么恐惧了。那个故事是说,两个犹太犯人被纳粹士兵押着,向毒气室走去。
突然,其中一个犯人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开始用他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骂那些刽子手。
他的同伴小声说:“马克斯,你闭嘴吧。否则,会给我们惹麻烦的。”
我们不是去决定要对一个笑话发笑,我们只是不由自主地反应,笑有一个疑惑、眨眼、闪躲以及其它的肌肉运动反应,都有着明显的生动功能:使机体免受痛楚或伤害。但笑是如何保护我们的,这一点却很难确定。
笑有别于其它肌肉运动反应的第二个因素是,所有其它反应都是间接与大脑有关,而实际上根本不涉及意识,一道火焰在你的脚底划过,你的腿部肌肉就会抽动,脚会缩回,即使你还在熟睡或者正专注于其它事情。但笑的反应纯粹源自大脑,是思维的反应。
第三个区别因素是,笑能接收极为重要的信息。确实,很多情况下,笑的功能都是多重的。
在美国,许多从事搞笑这一行的人,包括作家和表演家,都是犹太人。仅仅靠宗教上的皈依恐怕作用不大,你必须要在犹太人的生活环境下耳濡目染,幽默感才会突飞猛进,至少能以他们那种特殊方式而使你的幽默感与日俱增。
有些人被称为“根本就缺乏幽默”,但为数不多,他们可以分为两类:
(一)天生一副坏脾气;
(二)性情温和。
但在这两种极端的情况下(幸亏不多),“缺乏幽默”一词也不能单从字面上来理解。所谓“缺乏幽默”的人,只是与常人相比,过于不苟言笑,较少产生滑稽感和幽默感。但即使是在这么瞎糕的情况下,也不乏幽默之情。他们确实会微笑(尽管很少)。这是因为,幽默是人类所必需的,是保持神智正常的必备要素。
以前我们曾经提到过,许多想变得比过去更幽默的人,原因之一就是想让自己对异性更有吸引力。
即便是两个人已经发生了性关系,在相互交往中保持一定程蔓的幽默感仍是必不可少的。幽默使我们不至于变得疯狂,它帮助我们熬过生活中的艰难时刻。
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讲,性问题一直是个心病,之所以会有那么多有关性的笑话,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有那么多性的焦虑。十几岁时是挫折感和罪恶感、笨拙、理智和非理智恐惧感的混合,随后便总有这样或那样对性的担忧贯穿我们生命。
所以,当两个人就这一问题进行交流时,来点幽默的确有很大帮助,由于幽默能使我们身心放松,我们甚至可以说,具备良好的幽默感,保持谐谑的心境,有助于改善性功能。
风趣不仅能从儿时就培养起,而且对于这种培养,孩子们应该觉得很幸运。我的意思不是说,父母为了让他们的孩子将来成为一个职业滑稽演员,就应该故意纵容孩子的调皮。我是说,人人都喜欢微笑和笑声,它们唤起的是善意和温暖的感觉,而眼泪、眉头紧缩、面红耳赤、大喊大叫等等,只能让人联想到愤怒、悲哀和其它的消极情绪。
戏谑的本事是与生俱来的,我相信所有的孩子都会有微笑和咯咯笑的表现。
几乎每个父母都会谈到他们孩子做过和说过的一些趣事。孩子们往往是妙语连珠,因为他们不会故作滑稽。我记得有一例,比尔还只有二岁的时候,我母亲来看我们,她有四个月没见到比尔了,以为他可能已经忘记她了。晚上,我们把比尔抱上床睡觉。二十分钟后,母亲就来了,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比尔的房间,看他是否睡着了。比尔从床上坐起来,母亲便问他:“您好,小宝贝。知道我是谁吗?”“怎么?”他一脸严肃地问,“难道你不知道你是谁吗?”
我想,这世上任何一个伟大的即兴滑稽演员都不可能想到像比尔那样的回答。
莱特曼说:“很奇怪,在我职业生涯中,经常碰到一些事情,可能一时是消极的,但时间一长,结果却是积极的。”
他二十四岁就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当时他和他的搭档温迪·诺贝尔有一个系列广播小品,叫做《微笑时段》。
莱特曼回忆道:“当时,预算里没有作者一份,也就是说,实际上我得自己去写。因为我一直在亚历桑纳的凤凰城搞喜剧,在高中和大学里常瞎胡闹,还为卓克大学校报写写幽默专栏,反正都是这种事情,所以积累了一些笑料,形成自己的幽默思想,很快就派上了用场。但只够前五个星期用。而那以后,我们每天都要写一个十五分钟的广播稿,一星期就要写六十页。”
然而几个星期后,莱特曼就摸到了写笑话的决窍,开始发明一些他自己的俏皮话。等到《微笑时段》节目做完时,他已经对每个传统笑话了如指掌,而且还学会了随便拿来一个话题,就能构思出新的笑话。他认为自己两年来做节目的经历,就相当于上了四年大学的广播喜剧课程。
莱特曼写笑话的一个技巧就是“自由联想”法。他把所能想到的与他正从事的某个节目有关的词,草草地记在一本黄色便笺上。比方说,刻画一个医生形象的素材包括:缝合针、解剖刀、T型拐杖、护士、医生、床上便盆、注射器等等。面对这样一份清单,他的灵感就会滚滚而来。
十几岁时,他就经常写点笑话和小诗,投给《芝加哥论坛报》,报酬分文不付,就把它登在体育版上,没过多久,他的作品就挪到读者更多的新闻版面上。
事实上,现在莱特曼所写的每一个笑话都是事先口录在微型录音机上,然后再由他的秘书打印出来。有些笑话带有不良成分,还有一些很特别的笑话,只适合于个别喜剧演员。
例如,有个笑话是讲职业拳击“性交”手,雷·曼西尼的。史帝夫把它给了瑞德·布登,他正在做一个节目,专讲那些“从未上过午宴”的名人——即那些在大型的筹款宴会上从不被邀请的名人。有一行这样写道:
“……还有雷·曼西尼,就是那个曾经对着阿利巴顿说:‘性器比我大’的家伙,他从未上过午宴。”
莱特曼如何写笑话,以及如何在公共场合或是舞台上讲笑话,他说:
当然,我不可能保证听完后,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充满谐趣。任何学习过程都需要实践与经验的累积,再加上指导。
但是,如何将一个幽默小品或独特角色的第一个独创性的行为构思成文,这其中还是有脉络可寻。我也可以提供一些实例,来说明幽默小诗、短文或剧本的形成。而笑话,我可以把它拆成一个个组成部分,然后向你解释它们是如何组织的。
在如此琐碎的素材基础上,不可能产生一个完整的幽默理论。但是,倘若读者能在学习过程中,适当加一些他们自己的天分,加上他们的倾向或爱好,再来体会这种组织形式,体会幽默家们借以生存的小把戏,就会有所收获。
让我们回到上面这个句子,看看“有所收获”这个短语。有相当一部分笑话,都是在玩文字游戏。譬如,故意曲解一个单词常用的或习惯组合的意义。魔术师可能会在表演之前,故意透露其制造假象的秘密,想用这种花招来迷惑或愚弄观众。
我用下面这些方法,随便摆弄一些常用短语,就能逗人开心。
我认为,大脑的某一部分具有理性意识,它主要负责在正常谈话中准确地选择词语,而大脑的另一部分则担当起监察功能,观察言行,并且保留分析判断。这种心理作用,即使不等于所谓的“良心”,但至少也与之有关。我们就是利用它,根据已有的伦理道德标准,来判断我们的行为。
从哲学思考讲,我头脑中有些东西,在行使判断功能的过程中,“听见”我的陈述或他人的陈述,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就认识到,这些话语的释读方式并非明显示意的那一种。
在这种情况下,我经常是在两个可供选择的意义中,迅速抓住一个意思,并故意认为它就是关键含义。拿上面所举的那个例子来说,假如我一听到自己说“有所收获”这个词,我会立刻接上一句修饰语句:“假如你从未见过秃果……”
虽然这个例子有点琐碎,但关键是,这种文字上的小把戏能博得别人的笑声。他们不是因说话人的机智而笑,而是为他们自身思维过程的突然转向而笑。人们听到一句常用的短语,立刻以习惯方式进行解释,然而,瞬息之间,他们的接收机制就被迫意识到,这种解释发生了迭变,一种滑稽的惊奇便油然而生。
或许是由于真正天才的创造性实在少得可怜。缺乏这份天赋的人,对于相当有创造性的人就会有种复杂的情感。一方面,他们崇拜天才,但有时和嫉妒交织在一起,便会以贬损天才的形式表现出来。当然,这种批评也表明批评者在笑话圈内多少也有点权威。
既然专业批评家们在这方面都会犯错误,那么,一般观众自然也不例外。
几年前,有一天,正在播放席德的精彩节目,一个出租车司机对我说:“我已不再像过去那样喜欢看席德的节目了。”
“为什么呢?”我问。
“我也说不清楚,他总是搞一些老掉牙的笑话,一点新意都没有。”他回答道。
司机错了,席德·凯撒从来不搞老笑话。事实上,他的小品素材是电视滑稽演员中最新鲜的。但像大多数人一样,那个把方向盘的人,居然也觉得自己有资格来评断哪个笑话是老的。
曾经列了一个笑话清单,来测试人们是否能鉴别出哪个笑话是老的。
1.一位电视导演的妻子病了,找来医生后,医生很难过地摇摇头,说:“她的脸色很不好。”
“对啊,医生,”丈夫强调说,“很久以来,我自己都不喜欢她那张脸。”
2.汽车推销商说:“要是你买了这辆达林Z型车,现在开出纽约,早上四点半就能到匹兹堡!”
顾客说:“别傻了。大清早4点半,我到匹兹堡干什么?”
3.新娘哭着说:“你说过你父亲已经死了。可我发现他现在还活着,就在新新监狱!”
丈夫说:“得了吧,那能叫活着吗?”
4.“听说,我妹妹把她头发染成了金黄色,”琼·莉弗丝说,“可是不对呀,当初她买来时就是金黄色的!”
5.一位刚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外科医生,第一次在一群大学生面前作手术示范,十分成功。同学们纷纷鼓掌,感动之际,这位外科医生决定再加演一次,于是就把病人的阑尾割掉了。
6.在布隆克斯,一位老人对他的孙子说:“孩子啊,人生就像是一座核子反应堆。”
“怎么样呢?爷爷。”孩子问。
“我怎么知道呢?”老人回答道。
7.在纽约上等的里瑟库餐馆,一个人把手指伸进蛋黄酱碗里,然后用手梳理头发。侍者奇怪地看着他,他赶紧说:“噢,对不起,我以为这是波菜。”
8.喜剧演员比尔·莫瑞正在一家餐馆吃饭.一个乞丐走进来,向比尔述说他的不幸遭遇。比尔聚精会神的听了几分钟,热泪盈眶,悲痛欲绝地说:
“快把这个叫花子赶出去。我的心都快碎了!”
9.当肯诺称:“我想找漂亮、聪明、有钱的女孩子。”
“别傻了。你要三个女孩干什么?”蒂姆·肯威回答道。
10.“自然界是多么地神奇啊!”斯蒂夫·马丁说:“想想看,一只兔子身上割了两个洞,正好安上眼睛。”
你把所有的故事都当作是老掉牙的,否则你就错了。这些故事历史都很悠久,在佛瑞的《笑话及其与意识的关系》中,你都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