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从精美的花瓣上滑落,湖心亭洁白的地板完全转化为血色,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这里徘徊许久,将材质侵蚀。
夏小澜寻过来时,阳光尚未升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味,很奇特,不像是花香,倒像是肉食混合甜料,在洒一点蜂蜜的感觉。
在亭子中央,他找到黄屠,对方也一夜未眠,衣襟已被露水打湿,抱着蛮刀,呆呆站着。
“早上好,今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夏小澜揉揉眼睛,寻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来,怔怔望着湖面发呆。
随着时间推移,天色渐亮,园子采光很好,清晰的映照在地上。
夏小澜揉揉眼睛,以为看错了,地板昨天还是纯白色,怎么今天有点不同。
下意识抬头看看天色,光线没有问题。
“你……”
乍然想到一个可能,几乎将他惊得站立不稳。
“很意外,不是吗?”
黄屠的声音沙哑,就像是在沙漠中挣扎许久的旅人,干渴,好像嘴角会喷出火来。
“不可能,那文字,你怎么会看得懂。”
夏小澜惊奇的不是黄屠一夜之间就修炼成功,而是他怎么能够认识血道经上的文字,不应该。
“你说过的,滴血认主。”
黄屠转身,嘴角带着微笑,眼神促狭,看着夏小澜抓耳挠腮,像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
“该死,我早该想到,这种东西……”
夏小澜觉得非常自责,他无法想象黄芸知道这件事的反应,还有黄屠如果变成喋血怪物,又该如何,阻止他吗?
“没必要自责,我很好。”
黄屠神采奕奕,没有一点萎靡的样子,看上很正常,甚至比一般时候都要精神得多。
“这是血神留下的至强功法,外人得到,修习的不过是皮毛,在我手中,它才能够发挥最强威力。”
黄屠的眼眸内一缕血红色光芒闪过,那瞬间夏小澜几乎以为面对的是一片血液湖泊。
“你不能修习,那太疯狂了。”
夏小澜还是想要尽力阻止,虽然看起来已经无法挽回。
“你说得对,不该这么做,但一切都迟了。”
黄屠提起蛮刀,掂量着,露出满意的笑容。
“以前使起来有些生涩,现在可以如臂指使,功力大进。”
黄屠本来就是无双猛将,得到血道经的帮助,更是如虎添翼,夏小澜此时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以后,黄城就是你的,夏侯大人。”
黄屠低头看着手中蛮刀,似乎在下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夏小澜盯着突然跃出地平线的朝阳,像一只燃烧的火球,温暖的阳光将清晨的露水驱散,顺着花朵往下流淌,于是四周都是滴滴答答的声音,打得心中烦乱。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东西,这座城市,甚至争霸什么,我根本就不在乎,”
夏小澜气得跳脚,血道经是什么样的货色他已经见识得清清楚楚,黄屠虽然得到正统功法,修习起来也绝对不会很正道,他非常后悔昨日没有直接收走它。
“那么,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黄屠盯着他,想要看穿他,可惜失败了,夏小澜真的不在意这一切。
“我的婢女被人抓走,那人要求必须达到他的条件,才肯将她还给我。”
想起落雁,夏小澜冷静下来,小丫头还等着他救命,可是现在的黄城都快毁于一旦,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够恢复。
“婢女?”
黄屠很意外,只是这个理由,为了一个婢女,牵强了一点。
“很漂亮?”
“很可爱,她叫落雁。”
“为了一个婢女,不至于吧?”
黄屠看夏小澜的眼神很奇怪,为了亲人朋友赴死,他都能够理解,可是为了个婢女,就无法想得通,他已经隐隐猜出夏小澜所需要做的事情,可正是这样才使他感觉不可思议,为了美人打天下,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笑话。
“你爱笑就笑吧,那是我的婢女。”
夏小澜感觉心中一口气堵着,非常难受,简直说不出话来。
黄屠盯着他看很久,才确定这是真的。
“老实说,我觉得你可以换个方式,凭你这么大的本事,打败一个人,或者某种势力,都比直接对抗……强得多。”
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打败一个人和与天下作对,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天下大势,非人心所能改,天下即将大乱,做好准备。”
夏小澜站在流水之上,水面波光粼粼,清晰的倒映出面容。
“天下大乱?”
黄屠眯起眼睛,没有问夏小澜为何敢做出这样的预言,而是开始思考即将到来的乱世将会带来何等良机。
“以后有什么打算?”
夏小澜收起愁绪,正色询问。
“也没地方去,暂时投靠你吧,我妹妹的病,你得负责治好。”
这才是黄屠不想离去的真相,黄芸的病他现在还没有把握,必须跟着夏小澜。
“我尽力。”
夏小澜想起黄芸的病情,黄屠修炼血道经,已经有八分把握,应该不会有问题。
“不是尽力,是必须。”
黄屠的眼神里带着执拗,那是一种不惜一切的疯狂。
“好,我必须治好她。”
夏小澜苦笑,碰上这样一个家伙,又背上一个小包袱。
“假若你治好我妹妹,我愿意对你效忠。”
黄屠将手放在胸前,诚恳的请求,这不是一般朋友间的玩笑,而是一种承诺。
“治好再说吧,”
夏小澜喃喃自语,转身往黄芸的闺阁走去。
“我去看看,检查一下。”
黄屠嘴角抽搐,眼见他不敲门,直接推开房门就往里走,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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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就这么点人?”
夏小澜瞪大眼睛,手中的馒头落到盘子上,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三个鸡蛋。
“只有这么多了。”
黄屠沉重的点头,这些年城中的阶级分化非常严酷,早就已经人口数大减,特别是经过昨天的屠杀,死的死逃的逃,清点下来,竟然只剩下一千多人,这还是包括被锁在牢房里无法逃跑的五百奴隶。
“也就是说,现在城中只有五百士兵,五百奴隶,还有些杂役?”
夏小澜苦笑,这样的一个候爵之地,估计是史上最破旧可怜的一块地方。
“是的。”
黄屠当了这么久大司马,也是直到现在,才发觉手下只有这么点人。
在此之前,黄屠只想安安静静在黄城待着,治好黄芸的病,那些贵族有成千上万的奴隶,不过在昨日都跑得差不多了。
“要不,我带人再去抓点?”
看夏小澜脸色不好,黄屠想出一个折中的建议,那些奴隶都是山寨村民,其实附近山脉人口很多,完全可以补充损失。
“不妥,强自贬人为奴,不符人情。”
夏小澜直接否定,叫他去烧杀抢掠,还真做不出来。
“我在想想办法。”
揉揉发疼的眼角,夏小澜开始考虑,何不招附近村民进城居住,最差的,也要他们承认统治权,响应号召。
要做到这一点,不是一般艰难,附近村民早就对黄城贵族恨之入骨,有机会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
事实上,夏小澜的担心完全有道理,因为在第九天清晨,村寨联军就打到黄城。
夏小澜第一次见到大规模军队,他们松松垮垮的站在城池下,手中拎着猎弓,腰间斜跨着刀剑,黑压压一片,看起来很骇人,大概有几千人。
“乌合之众。”
黄屠不屑一顾,只是人家都打到门口,不意思一下似乎不太好。
“夏侯,我去对付他们。”
黄屠的话语并未得到回应,夏小澜并不是很想打仗,在他看来,没有必要对这些猎户下手,徒伤人命。
“派个人去和他们谈判,就说我是新来的都城候,以后不会再派人滋扰,不过必须承认我在这里的统治权。”
夏小澜很天真的觉得,战争可以这样止息。
“你是在开玩笑?”
黄屠手中的蛮刀渴望鲜血,这时候听到夏小澜有些幼稚的话语,险些笑出来。
“你尽管派人去,那些蛮夫不把使者的脑袋拧下送回来,都算好的。”
夏小澜不相信,但又觉得黄屠的话有些道理,于是派了个嗓门大的士兵在城门上喊话。
“听着,侯爵老爷命令你们,马上放下武器,以后不会进山打你们了。”
那士兵不愧是全城闻名的大嗓门,号称‘十里闻’,这时候鼓足劲,一声大喝似平地惊雷,着实将两边都吓了一跳。
“他们真的不行了,怕了。”
“鸟蛋他们说的是真的,城里内讧,现在无力对付我们。”
“大家赶紧趁机杀进城去,给枉死的乡亲们报仇,以后大家住进城里,不要怕野兽了。”
一瞬间的寂静过后,随风隐隐传来呼喊,夏小澜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哈哈哈,夏侯,这些山野匹夫,只有刀剑才能叫他们知道疼,示好,会被当成软弱的。”
黄屠眼神冷冽,看着城下开始往前聚集的零散暴民,说不出的嘲讽。
“我去劝劝他们。”
夏小澜翻身下城墙,黄屠无奈的拍拍破旧的城砖,清点三百人马,也随着出城。
黄城军队久未经战阵,平时烧杀抢掠自然在行,这时候面对十倍的敌人,早已不安,若不是黄屠带队,或许早就一哄而散。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就像是两支流匪,服装杂乱,兵器百样,与其说是军队,还不如说是拿起武器的平民。
“杀啊。”
夏小澜才刚刚打开城门,那些寨民就冲了上来,完全没有一点阵型,看来也不打算与他讲道理。
“列阵,长枪兵顶上。”
黄屠开始发号施令,黄城的军队再不成器,也是装备完好。
“卫队何在。”
黄屠一声喝令,十八名膀大腰圆的壮汉就站在他身后,正是从荒地带出来的亲信。
“夏侯,必须用剑与刀枪洗礼,他们才会认清事实,血抛洒在大地上,他们才会后悔觊觎黄城。”
冲过夏小澜身边时,黄屠只留下这句话。
黄屠孤身带着十八名亲信,直接杀出城去,看架势,是要以十数人正面对冲上千人的庞大队伍。
夏小澜呆住,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战斗方式,震撼人心,毫无理智可言,为什么都不停下来,好好商量。
十九人,在数千人的庞大队伍面前,根本毫不起眼。
可是黄屠就是无惧,眼神里是嗜血的疯狂,手中蛮刀舞成一片光幕,快得令人看不清,一头就冲撞进人群。
犹若冰消雪融,就像细绳从面包上割过,一条整齐的空挡出现在他冲过的地方,随后跟随的蛮人卫士将这个空挡进一步扩大,直到再无人敢靠近。
有人射出箭支偷袭,可是根本无法穿透黄屠的防御,他手中的蛮刀已经舞成一片血幕,有人企图将他坐下的马匹绊倒,可惜根本无法靠近,蛮刀一挥,挡者死。
本来就是一支杂牌军,被黄屠冲杀一番,势头立即遏制,他杀到哪里,哪里的猎人就屁滚尿流的往旁边逃去,于是阵型更乱,到最后有些地方挤成一堆,根本无路可逃。
这一刻,夏小澜心中是震撼的,眼见黄屠杀起兴头,浑身都是血迹,像是猛兽一样择人而噬,往人堆里一冲,抛起一堆碎肉,血液像是下雨一样飞溅,沿绕着城门留下数道血迹,那些猎人组成的反叛军被圈在里面。
一旦有人走出血线,立即就会迎来灭顶之灾,不过数刻,除了跑远的猎人,剩余的山寨联军都被这无形的牢笼锁住,根本不敢跨出一步。
“夏侯,你看,他们老实了。”
黄屠沿着人群小跑一圈,直到再无人敢出列,手中蛮刀清亮如新,身上早已沾满血迹。
黄屠所到之处,无人敢与其对视,全都惊惧后退,惨叫连连。
他们只是猎人,哪里见过这等猛将,发觉走出血线就会死,没有人傻到再出去。
夏小澜无言以对,不到半个时辰前,这些人还气势汹汹,到这时候,马上就不敢有所冒犯,被几道无形的血迹就锁住足迹,悲哀至极。
“大人,都是这两个反贼鼓动,我们才会被蒙蔽,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大伙吧。”
有人绑了这次的领头人来见,一边悄悄拿出一面令牌。
“我们是张步大人派出的哨探,已经将猎户的头头抓住。”
原来,这些带头起哄的人,全都是城中贵族派出去的探子,也是抓奴隶的领头人。
“是你们?”
夏小澜仔细一看,这被抓住的领头人,分明就是前次问路的何达,何蒙兄弟。
下令给他们松绑,夏小澜这才知道,原来那些奴隶逃回大山,马上鼓动周围的人,城市暴乱,已经死了大量的士兵,想要一劳永逸,这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于是村寨联合起来,想要拿下城市,获取巨大利益。
“你们,以后怎么办?”
夏小澜询问。
“愿在大人手下效劳。”
二人也是有眼色的,眼见黄屠提着蛮刀站在一旁,还有夏小澜妖魔的身份,看起来又和善,投靠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收服二人,事情就好办许多,一则二人是猎户首领,百里闻名,二则这次战斗大部分村寨青壮年都被俘虏,夏小澜下达限时搬迁令,一座座山搜过去,不过三月,就得到二万人口。
黄城周围水土肥美,只是都掌握在贵族手中,这时候城中的贵族早已全灭,所有财产都归夏小澜,他毫不吝啬分配下去,大大积攒一次人心。
“大人,下一步,您打算如何做?”
黄屠算是对夏小澜彻底心服,论起打仗,或许有些心慈手软,说起治国,高智商有高智商的好处,整个黄城规划得井井有条,半个月前跟他说过的百亩土地,都能记起来准确位置,记忆力强得令黄屠汗颜。
“收回左坞,彻底掌控都城候的应有领地。”
经过这些日子的运作,夏小澜已经有所规划,他曾经多次打探左坞情报,知道那里是一处好港口,与外界通商的关键,也是发展的关键。
“大人,急报。”
何达匆匆赶来,夏小澜命令建设军队,黄屠为大都督,他们二人为偏将,协助建设黄城,何达负责的正是情报。
“左坞派人来攻打,大概有三千人,军队已到半路。”
何达还不适应正规军官的角色,可猎人出没的地域极广,他收集的情报还是非常全面,基本周围一带都能掌控,夏小澜的吩咐更是听在心里,早就派人重点关注左坞方向,这时候得到消息,马上回禀。
“我还想着过去,没想到他们先过来了,黄屠,你带二千军队,马上出发,将左坞取下来。”
“领命。”
黄屠目光里流过一丝血光,渴望大战,渴望鲜血,至于三千敌军,他并不放在心上,左坞的军队如何他心中有数,不堪一击。
血液与烈火,会令一切臣服,黄屠连夜带军出发,驰出城门时,望着西方浓郁的血红色,心中杀意滔天,来吧,来吧,这一战,左坞将彻底并入都城候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