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走读,郎月华已经逐渐适应了每天走20里路这么长的距离,幸好初二(一)班的王国红这学期也走读,他们结伴而行,倒也不感到孤单。王国红家在任窝村——其实应该叫王窝村比较合适,这个村子大部分人姓王,为何叫任窝村呢?郎月华弄不明白。
任窝村离郎家村不远,走路也就3到5分钟,离泰武庙中学要近些,每周一到周五,郎月华都早早起床,随便弄点吃的——一般都是猪油炒现饭,然后快步走到任窝村,远远地看到王国红站在路边等他。他们边说边走,有时一路小跑,迄今为止,他们还没迟到过,都在上课铃敲响前走进教室。班主任朱老师在批评个别同学迟到时,几次表扬郎月华跟王国红,走那么远的路,都能按时到校。
端午节快到了,星期六傍晚,郎月华回到家里,母亲对他说:“月华,端午节我们家要包粽子,你跟几个弟弟想办法摘些粽子叶回来。“
“好的,娘,不过,您知道的,粽子叶好难找,尤其是大粽子叶。”郎月华先是答应母亲,然后似乎有想起什么,“去年,我跟几个弟弟去大山找了一天才找到一些大的粽子叶。”
“现在是不好找粽子叶,山上都被砍光了。你看吧,如果找不到,那我们就吃一顿糯米饭。”郑福英有些无奈。她想到去年,几个儿子走了十几里路,辛苦了一天才找到粽子叶。回到家时,已经是满天星星。看到他们个个都累得气喘吁吁的,她很是心痛。可过节,家家户户都很讲究,自己的男人还是大队干部,虽然家境不能跟当地最好的相比,但也不能太差,否则被别人看不起。端午节还是要过的,实在找不到粽子叶,就煮糯米饭吃。粽子也就是将粽子叶包糯米蒸熟了吃。当然,糯米饭跟粽子还是有区别的,虽然两者内容基本上一样,但味道和形式却有天壤之别。
郎月华听了母亲的吩咐,第二天一大早,便跟弟弟国华,国庆一起出发,妹妹桂香和最小的弟弟建平也想跟着去,但母亲说,路途太远,不让他们去。建平立即不高兴了,眼泪在眼眶打转,母亲蹲下身子,说些安慰的话。
郎月华他门要去的,还是那座大山,大山离家差不多十里路,郎月华从学校回家都要经过那里。他跟几个弟弟还在大山砍过柴火,也采摘过粽子叶。对大山,他们比较熟悉。
兄弟三人今天决心已定,无论如何要采摘到大粽子叶,让全家人享受到粽子的味道。他们上山了,越往上,树木越茂盛,但粽子叶却不见踪影,到了半山腰,路越难走,其实根本就没有路,三兄弟拨开藤蔓和灌木,艰难地往上爬去。
“大哥,这里有粽子叶!”国华大声叫道。不知道何时,国华一人独自往北边走了。
“国华,你在哪里?”郎月华问。
“大哥,我在你右边。”
“好,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我跟国庆马上过来。”
郎月华带着国庆循声来到国华找到粽子叶的地方,只见一颗硕大的粽子树立在悬崖边,叶子绿且大,是包粽子的上好材料。
“这棵粽子树叶子大,可不好摘呀。”郎月华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势,“很危险,你们就站着,我来摘。”
“打哥,我去摘吧,我不怕。”国华对哥哥道。
“大哥,你和二哥都不要摘,让我来吧,我最小,你们就拉住我的胳臂。我够得到粽子叶就行。”国庆说。郎月华再次查看了一下地形,觉得国庆说的可行。
粽子树学名叫什么,郎月华不知道,由于它长着包粽子的大片绿叶,当地人叫它粽子树。这种树就一根主杆,直直地冲上云天,没有枝杈,要想爬上去比登天还难!天无绝人之路,这颗粽子树虽然立在悬崖边,但离它不远地地方有一块大石头接近树顶,而大片粽子叶就在树顶上。
国庆站在那块大石头上,郎月华让国华拉着国庆的左胳臂,自己则抱住国华的腰,国庆伸手采摘粽子叶。每采摘一片,郎月华跟国华就将国庆拉回来一次,如此反复,经过几十个回合,终于将这棵粽子树的大片叶子采摘完了。兄弟三人个个满头大汗,但他们脸上都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弯新月高高地挂在天上,满天繁星眨眼笑。母亲站在路边焦急地等待他们兄弟三人,看到他们平安回家,郑福英露出微笑,但又责备他们为何不早点回家。
郎月华跟母亲解释说,路途远,粽子叶不好找。他没有跟母亲说粽子树在悬崖上,他们千辛万苦才采摘到,免得母亲担心。
郑福英看到几个儿子摘回大片的粽子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连忙拿到古河去洗净,桂香和建平跟着母亲一起去。回到家,郑福英又将叶子放在一个盆里,倒满水浸泡,以免叶子变色。
到了端午节那天,父亲也回到家,全家人一起包粽子。
母亲将糯米洗干净,用水浸泡大约半个时辰,然后将水全部倒出,晾干,一点水也不能剩下,否则粽子就不好吃。
郎月华跟几个弟弟妹妹负责将粽子叶递给父母,看到父母亲包了几个粽子,郎月华觉得自己也会包,就拿起一片粽子叶,学着母亲的样子,将叶子卷起来,留下一个口子,抓起一把糯米缓缓地放进叶子里,将叶子的口封上,再用一个细绳子将粽子捆严实。细绳子用完了,就改用干稻草,有时,结实的干稻草比绳子更适合包粽子。包好的粽子像一个立体三角形。
“爸,你看,我包的粽子怎么样?”郎月华请父亲欣赏他的作品。
“嗯,还不错。”郎福州看了一眼大儿子包的粽子。
几个弟弟妹妹看到大哥包粽子,也嚷嚷着要包粽子。
“好吧,你们都可以包,但不能将糯米洒到地上。”母亲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糯米很珍贵,是她省下来的。
弟弟妹妹们欢呼雀跃,他们每人争着拿起粽子叶,学着父母的样子包粽子。可最后只有国华跟国庆包的粽子差强人意,桂香妹和建平弟包的粽子,由大哥郎月华为他们返工。
包好的粽子放进了大锅,父亲说,半个多小时后就可以吃了。“你们谁知道端午节的来由吗?”父亲突然抛出这么个问题。
几个弟弟妹妹面面相觑,郎月华说:“我知道一点,据说是为纪念屈原设立的。屈原投江后,人们将粽子抛进江里,让鱼儿吃,这样鱼就不会伤害屈原了。”
“嗯,你读书多些,知道的也多些,今后你们都要认真学习,这样才能见多识广。我最高读到高中毕业,你们今后要争取上大学。”郎福州像是对儿女们提出希望。
“现在只有推荐上大学的,还没有听说考大学的。”郎月华知道星明大队推荐过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去长沙铁道学院读书,可那年轻人后来就一去不复返,谈了个城市女朋友,连自己的家都很少回来,据说是怕别人瞧不起家是农村的。
“现在没有,不等于将来没有,你们要做好准备,将来说不定可以考大学。”郎福州若有所思地说。
本来还热热闹闹的,听父亲这一说,大家都不吱声了。
粽子熟了,热气腾腾的,等凉了,大家用剪刀剪断细绳子,一股独有的香味扑鼻而来。粽子叶的味道混合着糯米的味道,闻之让人流口水。一家人剥开粽子叶,就大口吃起来,这时,母亲仿佛想起什么,“嘿,你们都忘记了,吃粽子要蘸糖吃才有味道。”说完,她到卧室的桌子上,翻开一个大盒子,找出了一小罐白糖。父亲费劲地打开罐子,母亲小心地用勺子舀出来,放在一个碗里,几个弟弟妹妹都争先恐后地拿着粽子蘸糖。“真好吃!”桂香跟建平不约而同地说,他们嘴里含着粽子,说话有些含混不清。
郎月华吃着没有蘸糖的粽子,觉得也很香,比起什么也没有,能有纯粹的糯米吃就很知足了。当然,蘸糖的粽子味道更好。
那时粽子的材料就只有糯米,而现在,粽子里添加腊肉、绿豆及其它食材已经屡见不鲜。可在那时,能够吃到纯粹糯米粽子,就很奢侈了。
粽子很香,每人只能吃6个,最小的弟弟建平,吃完了粽子,将粽子叶上粘着的几粒糯米也舔得干干净净才把叶子放在桌子上。看他意犹未尽还想吃,郎福州对他说:“粽子就这么多了,每人6个,建平,明年我们多包几个粽子,让全家人都吃个饱,到时多给你一个,好不好?”他安慰最小的儿子。
“爸爸,我还想吃粽子。”建平似乎对父亲的许诺迫不及待。
“你看看,没有粽子了,都吃完了。今年是没有机会吃粽子了。你就留着肚子,明年多吃点。爸爸答应你,明年让你吃个够。”郎福州许诺。
郎月华也劝弟弟:“建平,明年我带你去摘粽子叶,咱们多摘大粽子叶,包大粽子。好不好?”
建平扫视了一下周围,看看一个粽子都不剩,无可奈何地说:“明年,我一定要吃饱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