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日头带着些许的暖意透过窗沿落在长时间无人打理而显得有些破落的橡木地板上。
仍旧莫名的对阳光不甚感冒的凌凡在皮肤接触到阳光之后有些艰难的从硌得自己肩胛骨生疼的地板上坐起。
酣畅的伸了个懒腰,用力地拍了拍隐隐作痛的后脑勺。
酒量甚好的他,在昨夜机械般一瓶接一瓶的麻木痛饮后也终于是迷糊的倒地不起。
依稀记得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徘徊在脑海里的是一抹绛红色身影。
倏忽飘近,又悄然远走。
思绪紊乱醉眼惺忪的自己竭力的伸手向要拉住,却似身周有一圈透明的玻璃。
徒劳的抓挠却挣脱不出,只能是睁圆了满布血丝的眼睛。
看着她一点一点决绝的远去,直到意识被上涌的醉意吞没。
用力的甩甩脑袋。
努力驱赶脑中不好的念想和醉酒初醒后的头痛胀裂感。
拉过狼皮外袍在两边嘴角随意的抹了抹。
干涸糊状的酒汁有些顽固的难以拭去,用力地蹭了蹭却依旧留下一抹淡淡的酒红色。
扯了扯一旁依旧睡得鼾声如雷的小贼的耳朵,使劲的揉捏了一番之后总算是弄醒了这头贪睡的猪。
一人一猪就着微暗的光线草草的吃了早餐,随即靠在墙角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你说我们该去哪呢?”
惫懒的声音响起,无奈于眼前的听众只能发出简单的哼哼声,只能是沦为无聊的自言自语。
“好吧,那还是我来决定吧,继续向东南方向走好了。
去我家乡那个小县城看一看,说不定我妈正在家里煲好了鸡汤等着我回去。”
明知是奢望的凌凡轻轻的扯了扯嘴角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讥笑。
不顾脚边趴着的小猪怯怯的似乎想表达自己意见的小贼。
起身走进房间里翻找,试图找出一些在“回家”路上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翻箱倒柜的找了一个多小时后,凌凡从积满灰尘的房间里找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一个墨绿色的约莫有半米高三十公分厚的军用背包。
凌凡在里面塞满了各种罐头食品以及找到的几件干净的衣物。
侧沿的几个小兜里则塞满了凌凡在一个床头柜里面翻出来的两条中华香烟。
凌凡在背包的内夹层里还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一家五口都带着温馨的笑脸。
慈眉善目带着些书生气的和蔼老头;
身材略微显得有些干瘦却精神矍铄的老太太;
身材高大嘴角微抿稳重大气的中年男人;
端庄大方体态略显丰腴的妇人;
还有他们捧在中心的一个约莫四五岁大梳着羊角辫的娇俏小丫头。
不经意间翻到这张照片之后的凌凡怔怔的沉默了很久,
温馨的场面似是一只温热的手叩响了心头刚掩上的门。
“哪怕不算上我该死的不知多久的沉睡时间也已经半年没回家了吧。”
默默的把照片收起贴身放好的凌凡如是想道。
顶着云端烤得身上有些发烫的太阳。
凌凡微微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走出了这个荒废的小镇。
右手牵着的尼龙绳另一端缠在了小贼几乎分辨不出的壮硕脖颈上。
漫不经心的有些像是饭后的闲遛,
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敢怒不能言的小贼默默的充当了温驯小宠物的角色。
就这样走走停停的持续了半个多月的凌凡,
在路过又一处仿似无人的小镇的时候,
第一次遇见了活人。
尽管眼前这个人满面血污衣衫褴褛,微微耸动的胸膛似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但被这个寥无人烟的世界折磨得快要发疯的凌凡依旧欣喜若狂。
凌凡赶忙走上前去,扶起他的脑袋,
拧开瓶盖把瓶口凑在他干涩皲裂的嘴边。
“喂,你怎么样了?来,喝点水。”
凌凡一边轻轻晃了晃他的头,一边问着。
那人有些迷糊的张开了双眼,疲惫的满布血丝的眼里依尤自带着散不去的戒备和狠辣意味。
在总算缓过眩晕感能看清眼前这个托着自己脑袋给自己喂水的青年的时候。
那人眼里的戒备之意突然消散,满是黑泥和血污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凌凡的衣角。
手上显然没有什么力气,因为这个动作而有些轻微的颤抖。
竭力的把头从水瓶下移开,急切的张合着嘴唇,却像是被之前喝进的水呛着了。
凌凡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有些垂死模样的人为什么这么激动,
甚至来不及咽下已经含在嗓子眼里的水。
俯身把耳朵凑在那人嘴边打算听听他说什么,那人像是硬生生从干涩的喉管里挤出的低弱声音却像是重槌一般敲在凌凡心坎。
“凌......凌............凡.............。”
凌凡猛然起身,从水瓶里倒出一捧水,颤抖着手轻轻得抹开眼前男子脸上结痂的血污。
污渍下显露出了男人棱角分明,带着些阴郁气息的脸,
依稀能看出当初张扬少年的青涩线条。
“小东!!!!”
“你挺住,别..别着急...我会救你的.!.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凌凡猛地转身打开背包,倒提起来倒出里面所有的东西。
因为激动和焦急而不停抖动的双手急速地翻找着能留住眼前人性命的东西。
很可惜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经验的凌凡在离开小镇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带上药品绷带之类的东西。
一番徒劳的翻找之后凌凡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
蹲在地上悔恨自己明明经过了那么多的废弃药店怎么不知道带上一些。
“咳咳.....你....你小子再不管我我可真就要死了。”
身后传来的明显有了些力气的声音让凌凡有些不可思议。
转身一动不动地盯着刚刚还躺尸一般倒在地上的男子,
看着他仰头咕咚咕咚地喝完了仅剩的小半瓶水。
牙根有些发涩的轻微颤动着说道:
“小....小东....你生前我们是好兄弟.....你去了又活回来之后......不至于害自己兄弟吧?”
“什么?咳.....咳咳咳.......”
略微回复了点精神的小东被不及完全咽下的水再次呛到,
“什么去了又活过来?你小子莫非真盼着我死?”
随手愤愤地把已经空了的水瓶砸向凌凡想象力过于丰富的脑袋。
“你刚刚.....你刚刚明明满身是血一副要死的样子.......”
凌凡低头有些喏诺的说道。
在这个朋友圈里向来有些霸道的大哥模样的小东面前,凌凡和正挤着小眼睛蹲在自己边上的小贼没什么区别。
“呸,只不过是脱力了外加太久没吃东西而已,血......那都是别人的。”
小东脸上带着混黑社会时候单枪匹马砍人时的煞气,又混着些教育小弟的霸道。
与此同时,
“咕嘟......咕咕咕..”
不和谐的声音从一派黑道大哥气度的小东腹中传来,
小东脸上刚被凌凡擦拭干净露出的一小块白净皮肤涨成了酱紫色。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的拿吃的过来。”
“哦......”
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凌凡仅剩的几盒罐装牛肉,
美美地点上一根从凌凡包里搜出的香烟,颇有些酒足饭饱的舒坦意味的小东眼里流露出回忆的味道。
“小凡,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抽烟的时候么?”
正在一旁有些无聊的扒拉着小贼的耳朵的凌凡听到这话之后,
起身走到小东身边,也点上一根烟,
默默的和小东并肩蹲在一起,
两个大男人唏嘘着回忆起了那时尚在念初中的自己。
初中时候正值发育期的小孩们都蹭蹭的长高变壮,
发育的较晚的凌凡1米4出头的身高和不足七十的体重在同龄人中显得羸弱不堪,
有些孤僻的性格,
再加上白净的皮肤和有些秀气的脸。
在班级里经常是同学们嘲笑的对象。
偏偏凌凡的成绩很好,
所以老师经常会帮他教训那些欺负他的坏学生,
但是下班后着急回家买菜做饭的老师们显然是没有功夫继续保护自己的“好学生”的。
所以怀恨报复的坏小子们把凌凡堵在小巷里拳打脚踢的场景老师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在第七次被堵在小巷的时候,
正打算像以前一样举起厚重的书包挡在身前以让自己暴露在他们拳头地下的地方少一些的凌凡,
听到了那个住在自家隔壁的同龄男孩的声音,
“你们打我弟弟,问过我么?”
那时便有一米七五身高的小东拖曳着一根半米长的木棍汹汹的从巷子另一头走出,
深受那个时代流行的古惑仔电影影响的稚嫩初中生都带着不理智的冲动和嚣张。
七八个满脸稚气的男生随手抄起地上的石块便把那个高大的身影埋在了人群中,
生性有些弱软的凌凡在看到那个男孩倒在地上的身影时感觉有一股股蒸腾热气从胸叩冲向了头顶,
瞪着有些喷火的眼珠扑在了一个正对小东拳打脚踢的男生后背上,死命的向后拖拽,企图减轻倒在地上那个男孩的压力。
事实证明了人多力量大这个真理,
一高一矮两个瘦弱身影在微斜的夕阳下相互搀扶着走到各自家门口的时候,
那个高大的男孩对着正要进门的凌凡看了一眼,扯了扯肿胀发疼的嘴角对凌凡说道:
“我叫毛安东,你可以叫我小东,以后我们一起上下学,不用怕他们,我罩你。”
正苦恼回家怎么跟父母解释的凌凡的凌凡扭头看了看小东下颔发紫的淤青,
艰难地从酸疼的脸上硬挤出一丝善意的微笑,坚定地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的初中三年里,
从凌凡家里到学校这段不算长的路上总是有两个不再孤单的身影,
带着少年青春气息的大笑。
天性开朗又带着少年叛逆的小东让凌凡在学会隐藏那个孤僻寡言的自己之后慢慢也变得爱说爱笑,
也敢握着拳头上去教训那些欺负过自己的男生,敢嚣张的推倒那些曾私底下恶毒咒骂自己的人的桌子。
也就是那时候,在某一天小东鬼鬼祟祟的领着凌凡到操场上抽了他们人生的第一根烟,
不懂事的少年觉得古惑仔抽烟的样子很帅,而且看着很拽不会被人欺负,没曾想却被劣质的烟草呛的几乎流眼泪。
但在那个满溢着青春活力的年纪,犯错和放肆是可以被原谅的,
两个稚气未消的少年更不觉得自己曾作错了什么。
直到上了高中,一向不愿意念书的小东跟家里闹翻赌气出门去跟着黑社会上认识的一帮青年厮混,
沾染了黑道上的霸道和蛮横气息的小东不再讨同龄人的喜欢。
小东也变得不愿意跟他嘴里的“小P孩”交流,
唯有去了市里念高中的凌凡,不愿意让小东彻底地断绝和同龄人的交际,
把自己在高中时候的好朋友包子,皓皓他们介绍给小东,小东也只接受了他们两个同龄的朋友。
再后来,
凌凡去了哈尔滨念大学,
小东留在家里鼓捣聚众赌博放高利贷之类的黑社会事业。
凌凡从没具体问过小东在县城里到底混的怎么样,
只是隐隐听说初中里总是欺负自己的几个坏小子在县城里被小东折腾得很惨。
再后来,就是现在恍如隔世的再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