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军营的时候,陆风颜的脚步终于不得不慢下来,胸前的伤口已经不知何时渗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几乎染透了半边上衣。
“该死,刻了符咒的刀果然不是一般武器能比的!”陆风颜痛的吸了一口冷气,刚刚靠着法力硬是阻止了血液外流,可到现在法术都不管用了,而她也没那么多力气去维持法术了。
“怎么回事?”楚慎的脸色黑的厉害,陆风颜看得出他分明是心中抑着怒火,此刻对着她的伤却偏偏发不出来。他扶着她在帐中躺下,想去看她的伤口。
“有人扮成你的样子捅黑刀!”陆风颜拉住他的手,“这点伤我还是……自己处理就好,师兄你要去帮我打点热水来。”
楚慎的手慢慢收回去,点点头,出去。
陆风颜取了块白绢,又勉强的将地上的半壶酒倒在上面淋湿,咬咬牙,按上不停出血的伤口。
剧烈的痛让她的脑中有短暂的一片空白。
她紧紧咬着牙齿,倔强的试图让自己可以保持着几分清醒,可是没有用,失血和突如其来的痛还是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隔断最后几分执拗的清明。
次日。
终于是一个难得的晴朗的好天气。
营帐外喧闹的沸如滚水,而营帐内陆风颜拉着楚慎的手睡的正沉。
橘子从帐外钻进来,看了看楚慎,又看看陆风颜,最后只能坐在地上晃晃尾巴。
陆风颜蓦然睁眼,在醒来的一刹那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她的呼吸有些沉重,梦里似乎有什么让她感觉到了恐惧,可当挣开眼睛的刹那,她却没办法记得那究竟是什么。
“怎么回事?”她不开心的揉揉眼睛,翻个身面向楚慎和帐外。
“没什么。”楚慎淡淡的应了一声,盖好她动乱了的被子。
“你骗人。”陆风颜怀疑的看着他的眼睛,“老实说,究竟怎么了?吵的人头都大了!”
“坊间开始盛传七皇子没死,而是被太子买凶重伤的,有七皇子的亲兵去找太子询问被处死,白溪带着兵围困了太子帐,要讨个说法。”楚慎不耐烦的解释几句,“总之不关你的事,好好休息便是。”
陆风颜一听眼睛立刻亮起来,“怎么能不关我的事?那个控妖人和太子明显是一伙的,他捅了我一刀,这笔账必须要还回来的!”
“控妖人又不是太子的手下。”楚慎将蠢蠢欲动的她按回去,“你现在去找太子有什么用?”
“可是对坏人睚眦必报是师父和你一起教给我的,现在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算账?就算控妖人不是他手下,那一刀也得有一小半的责任是他的!”陆风颜不甘心的争辩。
“别闹!”楚慎冷下脸,“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陆风颜不解,“你是不是和容峥,或许段冷衣那小子有什么阴谋诡计在里面?”
“没有!”楚慎不耐烦的将一串糖葫芦塞进她嘴里,“伤着的时候就安静些!”
“糖葫芦?”陆风颜惊喜的拿下来,“哪来的?易安城里好像没见到有哪里会买的!”
“橘子偷回来的。”他站起来,橘子得意的喵喵叫了声,晃晃尾巴,跳进她怀里。
“还是我家橘子懂事儿!”她开心的揉揉它的脑袋,偷偷看了眼楚慎的背影,小声嘀咕:“不像某个人,我为了他挨了一刀子,他却一大早的就……”
楚慎沉默的回头。
陆风颜立刻住口,假装无辜的眨眨眼睛。
楚慎不再搭理她,出去。
陆风颜疑窦丛生,等了一会儿,才对橘子道:“橘子,你有没有发现,大师兄这一早晨有点不对劲儿啊?”
橘子的大眼睛闪闪,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坐起来,舔着小爪子洗洗脸。
陆风颜失望的咬了口糖葫芦。
太子帐前已是剑拔弩张。
太子的三千亲卫虽已不少,可对这近七万戍边军开始却不过九牛一毛,可白溪同样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对方是太子,倘若稍有异动就或许落得一个挥兵造反的罪名,他承担不起。
所以双方就只能对峙。
直到他的出现。
十丈距离,慕容铭依旧一系黄袍负手而立,金冠束发,微带笑意的眼像极了一条安静的蛇。
而这条蛇在楚慎出现的瞬间已露出了危险的牙。
楚慎仿佛看不见他潜藏的黑暗,也或许是即使知道也不曾在意,他只淡淡的问了他一句话:“控妖人在哪?”
慕容铭不做声,仍旧只是微含着冷笑的看着所有人。
“你来易安,应该是太傅的主意吧?”
慕容铭眸色一晃,他似乎并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换了话题。
“朝中皇帝身体尚健,一时半日里你没有办法即上皇位。为了你可以尽快掌握天下大权,所以他提议你前来边关,夺取戍边军的军权,并在不久后将这七万边军召回京师。”他的语气缓慢而平淡,可太子眼中的冷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片阴霾。
“在这期间,他会为你清理朝中政党不同的大臣,而你的任务,就是杀了边军主帅慕容峥。”
边军众人立刻炸开来。
“慕容峥失踪后,你开始清理那些对他中心不二的军官,同时利用妖孽作祟,来为率军回朝铺垫声势。”
“证据呢?”慕容铭冷笑一声,讥讽的看着他。
“我不需要证据。这些事本就只是说给你听的。”他的语调平和的令人心惊,“鼠妖的道行远不止表现出来的那么浅,所以有些事她既然知道,我同样可以一分不差的了解。”
“荒谬!”他终于控制不住的怒喝。
“你虽然贵为太子,却并不一定反驳的了你的太傅——或者,你不一定反抗的了,控妖人。”
慕容铭的脸色刷的变了。
“真是看不出来。”有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慕容铭霍然抬头,人群逐渐分开,容峥裹着白狐披风,缓慢而漠然的走过来,段冷衣随在他的身后,对楚慎抱了抱拳。
“真是看不出来,我那个心机深沉的二哥,竟然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傀儡。”
白溪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容峥,或者说七皇子慕容峥,呆愣半晌,最终重铠深跪,声音微哑:“末将白溪……拜见主帅!”
所有的军士掀衣而跪:“拜见主帅!”
慕容峥亲自扶白溪起来,视线从在地的士兵间划过,铿然道:“诸位都是我的兄弟,何必多礼!”
“谢主帅!”
“看来,七弟拥兵自重,是要反了?”慕容铭的脸色铁青,一字一句的冷道。
“太子殿下勾结妖祟,暗害皇子朝臣,扰乱军心,强抢兵权,不知这些,算不算得造反二字?”开口的是段冷衣。青衣下的他身形瘦削却挺拔如竹,语气无波无澜,可说出的话却利若金石,掷地有声。
“无凭无据,便是诬陷!”太子冷道,“反贼之语,可入谁耳?”他突然一顿,随即看向楚慎:“我才想起这里还请来了一个人,或许楚公子见见,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反贼。”
楚慎抬眼。
影杀的身形一动,下一刻出现,手里已多了一个人。
楚慎的瞳孔在她出现的刹那缩了一缩,然后彻底变得冰冷。
那是欧阳璃。
“我想,你可能忘了一件事。”楚慎突然开口,轻飘飘的对他说。
太子好奇的询问:“我忘了什么?”
“你忘了我是天晋山的人,而天晋山的人,从来不接受任何威胁。”
“那你不怕我杀了她?”慕容铭笑起来。
楚慎摇摇头:“你没有机会杀她。因为在那之前,我会杀了你。”
慕容铭的眸子动了动,可下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他吃惊的发现楚慎的脸已经近在眼前,只是他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影杀,可是这反而更让他恐惧,甚至华贵的脸上已经染出一层清灰。
影杀拼命的去挡他横过来的风澜,将手里的欧阳璃推出去,伸手要去拔剑。楚慎一手拉过欧阳璃,而风澜一错,已将她的剑狠狠压了下去,推着她的剑鞘直刺向她的咽喉。
然后影杀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吃惊到底的举措。
她扯过一旁失色的慕容铭推向身前,推向楚慎的剑。
风澜利落的刺进慕容铭的胸膛。
血珠崩落。
一片寂然。
而慕容铭的身后,已没了影杀。
楚慎皱了下眉,回头看向慕容峥,慕容峥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楚慎的剑拔出来,而同时已在伤口周围点上几处大穴。
血流的很慢。
太子倒在地上,脸色是对死亡的绝望。
他最后看的人,是慕容峥。
他最后说的只有一句话。
他叫他七弟。
然后说了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