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当日刘彰受伤极重,单单骨头就断了两根,而且不知道到底是连日伤病之故还是那次跌下山崖的旧伤又或者是被火灼伤了内腑,这不好好调养会这辈子就落下这病根的。加之外伤无数,失血自然过多,依着李绩的说法,也亏得獐子不是旱鸭子,这时节这淮河也就几段缓一些,那些水流急得地方,就是那些游泳好手也少不了进水,何况獐子那样的活死人。当日他的身体漂在河中的时候,李绩正带着一群小鬼摸鱼呢,看到一个头向下倾,中间拱起的“浮尸”,捞上岸,发现还有气,不过饶是如此,还是费了好久才让獐子把腹腔中所有的水倒了出来。不过尽管如此修养了一个月多一点的时光,还是好的大半了。
早在半个月前,獐子就能用拐杖走路了,那时候总算开始不拖累大伙赶路。
而有一点李苞和李绩这两个异数给刘彰留下错误的印象,这伙以李姓为主的流民大多数还是不识字的。刘彰至少能做回他的一项老本行,教人认字。不少人这时候突然发现这二娃子从各家骗得那些粮救得那家伙,还是有些用的嘛。现如今就是没了拐杖也可以健步如飞了。平日,他练武不休,也不禁那些孩子学着,虽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招式,不过军中的一招一式胜在实用,简单。这年头多学上几招总是没错的。这时候,大伙叫獐子,“雷虎,雷虎”殷切得很,显然那时候高呼扔掉这活死人,自己都活不下还管这人干嘛,借粮的不情不愿都被他们选择性遗忘了。
不过,有些东西记住心里的人始终记住心里,这也许就是李绩还是建议獐子用假名的原因吧,人心难测。一个能教给大伙一些在乱世中活下去的本钱的路人,和几辈子衣食无忧的大富贵是人都明白怎么选择。有个叫那度蔍的王爷下了悬赏,只要有人献上獐子的尸首,他一个人就赏黄金千两,更不用说还有阿术将军刚刚派人贴满整个河南行省的悬赏令了,死人都这么值钱了,活人就更甭说了。而且就算留下来给真正领赏人的不过是渣拉,那点渣拉也够大伙一辈子吃喝不愁了。如果是滁州军的普通士兵就没有这么大的诱惑力了,才几贯钱,那些官老爷还不一定能兑现了呢,大伙虽说知道他是宋军的将士也没兴趣去检举了。而在李绩这一番说辞之后,獐子欣然认同了对方的观点,从自己两个哥哥的名字里各取了一个字,凑成了很贴切于自己厮杀汉子形象的名字——雷虎。
至元三年的冬至,一场初雪如约而至将四下渲染的银装素裹一片。起初,獐子并不习惯用这北人的年号,更加不习惯流民的生活。他想着逃回宋地去,不过显然这并不可能。等在流民营中生活久了,他慢慢明白李绩所说的一切。他们这一伙流民有着自己的荣耀,李氏十二代义门同居一地。虽说由于他们这一支不愿迁移,导致现在落魄了,但并不代表愿意把自己卖进大户人家做奴隶,并不代表他们失去了那么多代义门的骄傲。那没有恒产又不愿卖身的他们,除了在河里捞一些,偷偷打些猎物裹食之外,显然也就只能对着他们一样可怜的流民下手了。
所有人都有这样的一个信念,只要找到一块能让大伙住下来的地方就能活下来,李苞的父亲是个好木匠,什么农具都能打出来。而大伙有手有脚,只要有地就肯下功夫,而土地最不会欺骗人了,只要你付出了十成的劳作,哪怕年景差些也有八成收获。这样也能比现在都更好的活下去了。可惜找不到一片属于他们的地,也找不到他们的桃源。
这一天的清晨,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得笑声吵醒了睡得本就不熟的獐子。大伙昨天偷偷猎了几只蒙古人牧场里的羊,显然经验丰富的族长和英明果断的李绩就是不同凡响,对方竟然一点没有发觉,自是很厌恶得看着这伙流民,一如既往的恶狠狠赶走大伙。不过喜庆的气氛却传满了整个队伍中,今天能吃上羊肉了。獐子出了门,就看到那些孩子玩得不亦乐乎。也不多说,抓起放在那靠在外墙上的木刀向着官道的方向走去。昨天驻扎下来的地方离官道很近,獐子已经被百般告诫,不敢去官道练武,但是显然官道旁那些被扫除了不少积雪的地方也是他喜欢的。
“喝”刘彰将自制的木刀握在手中,前几天这把刀一直有种陌生的感觉,耍的是虎虎生威,不过行家里手一看就知道动作不甚连贯,破绽更是多不胜举。这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轻了,还是曾经断过的筋络又旧病复发了的缘故。不过今天獐子尝试着舞动了几式,全身的筋络在慢慢的伸展,也不知道到底李绩的药有什么东西在,总之连右肩的老伤都奇迹般的复原了,几乎可以说和没受伤前几乎一样。獐子使出他威震一方的“三板斧”不过今日显然是个奇怪的日子,这来来去去得几招的刀法,被獐子使得那是有着开天辟地的霸气,平平无奇的木刀似乎也带上他的杀气,吓得几个不远处玩雪的孩子一跳。
“好。”待他一路戟法使完,不知什么时候后面站着一个中年汉子高声拍手叫好起来。而看着那几个离得近孩子迷惑不解的眼神,显然他们并不认得这个汉子。
“这位兄台。你可有何见教?”刘彰不卑不亢得问道。
“呵呵,我家主人方才路过此地时,对你的武艺颇为激赏。让我问问壮士家中有何人,可愿意为我家主人效命。”那中年汉子笑哈哈得说道,脸上的很灿然笑容却没有给人感觉如沐春风般舒泰,反而感觉这笑容很虚伪。
“在下父母双亡,亦无兄弟,算得上孑然一身。”刘彰也是笑着回答。
“既是如此,可愿随我见我家主人。”那中年汉子继续笑着说道。
“请带路。”刘彰并不介意见到那些达官贵人,说不定他在官道旁练武就抱着这样的心思,要是哪个不认得自己的达官贵人看中自己的武艺,给了自己一个身份,那逃回宋地也方便多了呀。
最差不过是被认出来送了性命吧,随着那中年汉子的步伐,獐子在心中这样想到。
(哎,收藏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