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爷长叹一声:“不打谁,救人。”他狠狠剜了皮家爷俩两眼,简单把事交代一下:“你们现在马上进去,把洞挖开,救出高文。别耽误时间了,赶紧的。”
乌子衣知道里面必有隐情,第一个打了头阵,点了手电带着众爷们走了进去。这个洞呈喇叭形,外窄内宽,刚进去时十分逼仄,转身都难,可一旦深入,果真别有洞天。
洞里是一条人工隧道,墙壁凿的见棱见方,斧迹宛然,地上铺着黑石板,上面有两条深深的槽,看上去不太像皮威描述的“坟”的模样,更像是一条煤井。洞里烟尘弥漫,一束强光自手电射出,在光束中飞舞着许多小颗粒。
越往里走,乌子衣越是奇怪,他感觉绝对藏着一个大秘密。
在村子里听许多人讲起过建村的历史,大同小异,其中最为神秘的就是赖布衣在帮助流民建村之后,并没有离开,而在村里住了两年多。他在这两年里早出晚归,行踪诡秘,几乎没人知道他干什么了。不过可以肯定一点,这处鲤鱼眼的所在他是找到了,让村民建石柱指引方向可见一斑。
如果他真是独来独往,那这处鲤鱼眼中的遗迹是怎么来的?这里绝对是不能指着一人之力就能修建而成。难道在赖布衣来之前,这个风水宝穴已经让人用了?
那么这处遗迹的历史还要往前推,肯定比宋末要早。这个推想虽然合乎逻辑,但存在一个巨大的漏洞。风水里讲究地气,用现代科学可以勉强用磁场或是微波来解释。地球本身是一个磁场体,其区位不同,磁场强度不一样,对人产生的影响也不同。地下各种元素会产生不同方位和强度的热能、磁场或是各种放射性物质,这些元素相互作用,互为平衡。古代科技局限,许多事看得到想不明白,便从玄学来解释,这就是地气。
地气犹如阴阳相调,任何一点变动都会打破平衡,影响最终效果。甚至是一棵树一块石,都能影响运程。所以古代帝王将相下葬,最忌讳是一穴俩墓,本来建的好好的,谁知地下又挖出先人之墓,地气地脉早被人动过了。这绝对是大忌讳,风水先生要被凌迟处死的。
转了这么大一圈,回来说说这个推想的漏洞。
赖布衣一代风水大侠,尊为地师,职业技能是不容怀疑的。如果鲤鱼眼这处风水佳穴早被人动过了,那必然影响整个山川村庄的地脉地气,赖布衣这么高的手,不会看不出来。整条地脉都遭到破坏,风水也已不堪再用,赖布衣为什么还要再这里建村,还指定祖坟位置,他到底存着一个什么想法?
其中牵扯千年前的往事,一代宗师,而且片段支离破碎,古怪离奇,彷佛一头栽进了谜团里,在迷宫中越走越深,再也出不来了。
乌子衣打着手电走在最前面,看着深邃的黑暗,头脑里反复咀嚼这些细节,突然间有些不寒而栗,浑身汗毛直竖。感觉冥冥之中,似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不禁冷汗直冒,脚下蹒跚起来。身后伸过一只大手,重重拍在肩头,耳边是皮厂长的声音:“小乌,没事,大家都在。”
皮厂长这句话,让乌子衣犹如腊月天洗了个热水澡,周身暖暖。是啊,身后还有很多村民,他们组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站在自己身后,还怕什么?乌子衣有些感激地握握皮厂长的手。
沿着隧道走了大概四十多分钟,转进一个篮球场大小的洞窟中。地上堆着碎石土堆,烟尘刚刚散去,想来这就是出事地点了。
皮威哆哆嗦嗦走上前,低声说:“高文就埋在后面。”
太爷爷面目阴沉,围着土堆转了两圈,大手一挥:“挖!”
人多力量大,众人操着工具一拥而上。太爷爷一看,怒喝一声:“你们都是傻子吗?分下工。老四,你带几个人在前面挖土,其他人分编成两组,把土运出去。”
分工完毕,七八个人开始挖起来。这个地方照明极差,黑暗中,只有几束手电晃动。人影恍惚,一道道皱壁愈加浓黑,薄明幽暗中,一股潮湿的霉味和臭味扑鼻而来。乌子衣蜷缩在角落里,说不出的难受,村民们挥舞铁锨镐头,进进出出的身影逐渐模糊,犹如看一场古老的默片。四下里一片沉静,这种感觉犹如冷空气堆积,又如沼泽底层的水没有流动,他从没感受到某种异样不祥的物体,似在洞里游动,好似是看不见的鬼魂。
“别挖了!先等等。”
太爷爷等众人诧异地看着乌子衣,他满面绯红,手紧紧捂着肚子:“大家先别挖了,我感觉不太对劲。”
太爷爷皱眉道:“这里空气不好,柱子你扶小乌先生到外面畅风地方歇会。”
乌子衣摆手:“我真感觉不太对劲。”
这时,土层下挖出了一个通气孔,有人趴在地上对着孔往里喊:“高文…高文…”
里面寂静无声。
皮威吓得面无人色,正在那哆嗦,一只大手凭空而来拽住了脖领子,太爷爷面色阴沉:“跟我出来。”乌子衣跟在后面,三人来到外面隧道一处无人地方。
太爷爷背着手:“讲吧。到底怎么回事。”
皮威抖若筛糠:“太爷爷,是这样,前些日子胖墩发现这里有人动过的痕迹,石头给扒开,还有铁锨印什么的。我就和高文俩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来看看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跟我汇报?”
“我们怕你…怕你不同意…就。”皮威说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太爷爷眯着眼,从嘴角蹦出四个字:“胆大妄为!”
皮威继续说道:“我们到了这儿,也是犹豫半天,最后才一起下到洞里。走了很长时间,就来到现在的位置。在没塌方前,这里是个石头黄泥砌成的房间,一层套一层,很像是在博物馆里看到的古墓。我当时就有点害怕,拉着高文要出去,这小子真是狗胆包天,说是觉得不对劲要进去看看。我就说走吧走吧,咱回去告诉太爷爷一声,他说没事,看看就走…”
“啪”太爷爷挥手就给他一个嘴巴:“小威啊,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这个时候,你还推卸责任?!”
皮威“哇”一声哭了,跪在地上:“太爷爷,我心都碎了,现在都害怕死了,你饶了我吧。”
“继续说!”
他哽咽着:“我们进到房间里,里面什么都没有,黑不隆冬,又臭又潮。我确实害怕了,想走,可高文不让,这个我真没撒谎。我们好像一直往里走,也不知穿过几个房间,高文举着手电看见了一个…神龛吧。房间中央长着一棵大树,枝蔓很多,在大树中心挖了个深槽,涂了红漆,真吓人,就跟给死人上供的地方似的。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高文就说真奇怪,这里的东西哪去了?说着就伸手进去摸。当时给我吓得差点没拉出来。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响起‘卡啦’一声,头上好像掉什么东西,我还以为下雨了,伸手一摸全是土。高文声音都扭曲了,他对我喊地震了,快走。我们俩吓得掉头就跑,跑着跑着,高文突然就在黑暗中没了踪影。我当时急着逃命,也没注意,刚跑出来,一声巨响,烟尘四漫,就把入口堵得结结实实。”
“完了?”
“就这些,我吓得不轻,赶紧跑出来这才遇到了你们。”
太爷爷回头看乌子衣,乌子衣一直沉思,这才问道:“高文在里面摸了那个槽后,有什么怪异举动或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没有?”
“嗯…好像说了一句,他在失踪前似乎说了句‘有光’。”
乌子衣说道:“太爷爷,现在疑团很多,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太爷爷瞪了皮威一眼,皮威牙齿咯咯响:“我没撒谎,真的,真是这么回事。”
太爷爷说道:“小乌先生,你看这小子吓得屁滚尿流这样,我相信他也不敢撒谎。”
乌子衣摆手:“我说的疑团多,不是说皮威撒谎。是这个地方太诡异。先说第一个吧,根据皮威的描述,这座地下建筑里既没有棺椁也没有陪葬品,那这里似乎就不是个坟墓。”
“那是什么?”
乌子衣耸肩:“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古代防空洞也不未可知。”
太爷爷笑:“古代也没有飞机,哪来的防空洞。”
乌子衣说:“可能也就是个避难所,这种猜想很多,也有可能是高人闭关进修的地方,虽然可能性很多,但都可以排除,因为此处工事在赖布衣相地之前就存在了,赖大侠如此看重,可以肯定这座地下建筑和风水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它的用途只能是在风水上的。”他沉吟一下,继续推理道:“风水上的人工建筑大多有‘葬’和‘住’两种用途,一是给生人所住的阳宅,养息生机,风水美恶影响一家;二是葬放死者尸骨的阴宅,血脉相承,风水好坏延及一族。可这里既不是阴宅,也不像阳宅,那就是最为奇特的第三种用途。”
太爷爷听得眼睛放光,疑惑道:“什么?”
乌子衣叹口气:“刚才说了,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朦朦胧胧有一些怪异的想法。这个还要等仔细勘察后才能知晓。”
这时,有人高喊:“挖开了,挖开了。”
此处塌方本来就不太严重,堆积的石头烂泥也不多,一大群壮汉半个小时就给挖通出一条路。正如皮威所说,地下房间是一间套一间,最外面的几间损毁严重,房间坍塌多半,只有零星几个承重墙,看上去犹如大火焚烧过后的残屋。村民们看得呆若木鸡,太爷爷叹息:“造孽啊。大家仔细搜寻这里,一定要找到高文,活要见人死要…”最后几个字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村民们有的翻石头,有的喊高文的名字,乱七八糟一堆。
太爷爷、皮厂长等村里的长老陪着乌子衣往里走,这些房间一层套一层,一丝光亮也没有,深不可测。里面的黑暗似乎能吸收光线,手电之亮被局限在两米左右,再往里就是一片颤栗的深邃。此处阴风不断,吹得人浑身汗毛直竖。
高文就如同凭空蒸发,被黑暗吞噬了。
乌子衣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一种局势不被自己辨识、驾驭、掌握、改变的强烈无助感,说白了就是‘失控’!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从刚才村民得知有外人私入村中禁地从而变得如狼如虎开始,他就觉得失控了。紧接着怪异的风水穴…神秘失踪的高文…这种因失控而带来的恐惧犹如汹涌波涛把自己吞没。此时的他还在强努,一步步跨出,像是踩在厚厚的棉絮上,强烈的恐惧感如电流窜遍全身。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不能给爸爸丢脸,不能给老乌家丢脸。不能害怕,一定要咬牙。”
走了也不知多长时间,到了所有房间的尽头,也看见了那棵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