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穿过村子中央这条路折向西,驶不多远前面又是一村庄,穿过几户人家,他停了下来。我刚跳到地上,便看见他妈在屋檐下做针线活,他的姑妈在屋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
我的到来惊扰了她俩。程母放下手里的活,把老花镜放在针线筐里,把我迎进屋。沙发上有点乱,晾干的衣服堆在上面没收拾。
妈,我要换衣服。这祸害一进门就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爷嘴脸。
老人屁颠屁颠地进屋翻箱倒柜忙起来。翻腾半天,也没找到一件可心的衣服,倒是找出一双家做的黑布鞋。
一旁的姑妈看出其窘态,却不点破,跟我搭起话来,你们要出去玩?
嗯。不想让她知道更多,我惜字如金。
好啊。年轻人应该出去玩。她把八卦精神发扬到极致,向侄儿喊道,发忠啊,今儿到街上让发贞给你买双鞋。哦,对了,今年秋天让你姑父找人说说,把你俩调到一起,洗衣做饭就有人做了。
美得她!拿我当老妈子使,她以为我嫁的是豪门啊?也不数数兜里有几个铜板,就使奴唤婢端起架子。万恶的旧社会早已过去,谁还吃她那一套啊。
大概看出我脸上的不爽,这祸害在老妈的帮助下换上干净鞋,马不停蹄地闪人。他妈追在我们后面问,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了。
话痨姑妈冲我们背影喊,中午到饭店吃,发贞请客!
我心里巨不爽,冲他抱怨,你姑妈怎么是这样子。
姑妈说话靠不靠谱,他应该门儿清。此时他把车骑得飞快,把我的话当一阵风刮过。
我这身份在村人面前出现,依本土风俗定要被他们拿来当荤段子的女一号。脸皮薄嘴巴拙,我根本接不了招。又恐老妈眼线看见,深恨自己隐身无术,只愿化作一股烟随飓风飘走。
公路上赶集的人真多。逆向而行,怕熟人遇见无法撇清,我让他走了先,到无人处等着我。
旷野里朔风凛冽,狂风吹着口哨憋足了劲要把行人推回老家。在它的淫威下真是寸步难行。等我赶上,他就要撤,算了吧,这么大的风,累死了。
小样,这点风就把你吓趴下了?走吧。我玩兴不减,无惧无畏的样子跟刘胡兰有得拼。
相爱一年多,知道我轴到了不见棺材不流泪的地步,他妥协了。打起精神往前冲。
逆风而上的命运是,不停地与之展开恶战。掌握战略战术是很必要的。敌退我进,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方能制胜。
趁狂风喘息的时候突飞猛进,在它威力十足的时候,与之展开殊死搏斗。越是空旷的原野,狂风的火力就越集中,它张牙舞爪地把我们团团围住,死命地把我们往南边的老家推。强大的气流憋得我喘不过气。车轱辘在原地打转。我举手投降,歇一会儿吧。
OK,都快累歇菜了。他在背风处选干净平整的地儿,从兜里掏出几张白纸,让我和他并排坐下。有人细致入微地照顾,真爽!
没等我们坐稳,肆虐的狂风暴怒地把我们的车子掀翻在地。他起身把它们放好。和我坐在那里看漫天狂风横扫大地,顿时狼烟四起。荒凉田野四周隐隐约约的村庄,灰灰的影子呈现出灰败贫瘠的衰样。田里半尺长的麦苗被狂风吓得瑟瑟发抖。胆怯的小草探出黄黄的脑袋,打探春的消息。
空旷的原野荒凉无边。只有一位不畏严寒的老者给大自然增添了一点活气。他骑着车子顺风而下,好奇地打量我们。
趁狂风喘息的当儿,我们火速上路。从未去过那个传说中的小镇,不知道路远近,我着急地询问这祸害,还有多远?
外婆就在传说中的小镇,他自然很熟,此时便巨拽地回答我,还有三分之二的路,远着呢。
不是吧,那么远?我惊得下巴都掉地上了。想到远方的诱惑,那个父兄口里超级繁华的小镇,我豁出去了,打起精神说,再远咱也不怕。
我这人的确有点另类,老是呆在一个地方会很闷,喜欢和心爱的人四处闯荡,去一些未曾去过的地方。
前面的路更难走,狂风一阵比一阵生猛。漫天的灰尘迷得人睁不开眼。我咬紧牙关战天斗地,只为看到心仪的小镇。
前面驶来两个年轻人。这祸害上去亲热地招呼。三个男人一台戏,围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时瞄我一下,一脸坏笑。用脚趾头思考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拿我当工艺品观瞻呢。我脸看向别处,佯装不知。
三人唧唧歪歪够了,各自上路,临分手还追着这祸害问,中午去家吃饭吗?
不了。他和他们告别,朝我颠来。
他俩是谁啊?个个憋一肚子坏,鬼鬼祟祟准没好话。我笑问。
那是我俩表弟。刚才想请你去家里作客,怕你不赏脸,就托我传话了。看见那个村子没有?我外婆就住那里。她老人家对我可好了,每年初四我们全家都要给她拜年。
?想到去年初四我把他一锅面条倒盆里的情景,那天他应该在遥远的外婆家,不然撞见,我就逃不脱了。
前面上一段陡坡,道路又急转直下。车子失控地往坡底栽,飞的感觉应该就是这样。
坡底有座破旧的石桥,桥洞下蹲着一位算命先生。他微闭双眼,面前摆着抽签算卦的道具。这唯心的东西吸住了我的眼球。这些年一直不顺,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实在没辙,我就习惯性地找这些算命先生卜问前途。这些人句句都是模棱两可的鬼话,天知道他们说的什么。可我就是一根筋地信他们,认定他们是上天派来指点迷津的高人。
真想问问这老人我和这祸害能不能白头到老。他却一路飙车把我甩出老远,我气急地冲他快要消失成黑点的背影喊,喂,等等,我要算命!
风向南边刮,我玩命地喊也没用,它把声音都送回来了。没辙,我只好骑上车子去追他。上了坡,前面的路曲曲弯弯,路旁是破败不堪的茅檐瓦舍。我两腿都累断了,才追上他。痛惜地埋怨,有没搞错,喊那么大声也不停下,害我连命都没算成。
他好脾气地说,回来的时候再算吧。
也好。不急这一时。我专心欣赏路边的风景,不时作点评,这就是传说中的林扒镇?破破烂烂,跟贫民窟有一拼。
这是近郊,还没到繁华地段,别妄加评判好不好?他看我不爽,眼里写的全是鄙视你仨字。
我赶紧打住,这里是他老妈的娘家,冒犯不得。?就别找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