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语言失范现象是多种多样的:有语音语法语义的错误,也有语用修辞的失误,还有语言误导、语言违背法律法规等等。产生这些失范现象的原因又是错综复杂的:有些是由于语文水平低,有些是因为缺乏必需的语言知识,有些则是由于不熟悉法律条文,或不了解社会文化、心理、民族差异等等。下面我们选择若干材料从心理学角度对广告语言失范现象进行粗略的分析和研讨。
(一)求同心理
在长时期的封建统治下,儒家思想形成的一种思想规范强有力地调节着社会和个人的思想意识,使得许多人形成了因循、模仿、求同、重复的传统思维模式。这种心理定势具有深刻的历史渊源和超稳态的结构。体现在文学创作、语言运用上,常常形成一种弊端——抄袭、套用、不思创新的懒惰行为。广告中类似现象举不胜举,我们分两种情况讨论。
一种情况是完全照搬原句,不作改动。如“请大家告诉大家”原为台湾生生皮鞋1962年首先使用的广告词,其后台湾的一些百货公司和其他商店为推销奶粉、饼干等新做的广告就有不少直接搬用这句广告词的。在大陆,大众汽车广告、幸福牌摩托车广告、南京台城寻呼台、美国有利电寻呼机广告等,都照搬过这句广告词。
另一种情况是稍加改造,为我所用,但模仿的痕迹清晰可辨。如最初雀巢咖啡的广告词是“雀巢咖啡,味道好极了”。稍后许多广告竞相模仿,相继出现了“口味好极了”“口感好极了”“感觉好极了”“味道好极了”等等格式化的句子。生生皮鞋使用了“请大家告诉大家”的广告词后,台湾的许多行业纷纷效仿,相继出现了“请小朋友告诉小朋友”“请同学们告诉同学们”等等。
照搬原句、盲目模仿广告语言的求同行为是不足取的,这是因为:1.引用他人成功的广告词语无异于在为他人做广告。2.抄袭模仿是社会舆论所谴责的不道德行为,容易遭到公众的心理抵制。3.任何缺乏创造性的语言都是缺乏表现力和没有生命力的,只有不落俗套,勇于创新,才能使语言新意迭出,充满活力。 (二)求奇求新心理 对新奇的东西容易兴奋、注意,产生兴趣,这是人类普遍的心理现象。广告创意十分注重新奇性,力求能引人注目。广告语言写作的这种要求尤为突出,因为语言不具备图像、音响、色彩等所赋予的直观性或具象性,它只能靠词语的巧妙组合吸引读者。因而广告语言要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就必须要有新意。然而,单纯地求奇求新,玩弄技法,又常常会弄巧成拙,酿成大错。如《扬子晚报》曾经登过一则广告,其标题为:
报刊征订时节忠告读者(小标题)
千万不要订《乡土》!!!(大标题)
这个标题表意很明确,传递给读者的信息也很清楚,它明白无误地直言相告人们千万不要订《乡土》,可这与广告的原意一一“希望大家去订阅”大相径庭。如果按广告调查资料所说的,阅读广告标题的人五倍于阅读正文的,那么,阅读这则广告的绝大多数人也就接受了相反的信息,这是个多么大的损失呀!广告作者创作的意图本想采用“欲扬(正文)先抑(标题)”法来吸引读者,但由于标题处理失当,致使整个广告失去了应有的效力。
另有一个例子,沈阳飞龙医药保健品集团的安眠药广告标题说:
我最“恨”眠安宁口服液,她破坏了我的不眠之夜。
广告中的“恨”加上引号,显然不是真“恨”,是说的反话,词面上好像对眠安宁口服液大加贬损,而实际意思却是对它褒扬。整个标题醒目突出,新颖别致,是一个不错的标题。 后来这则标题改成了: 我最恨“眠安宁口服液”,她总让我上班迟到 改后的广告标题大概想进一步突出这种口服液的功效,但话说过了头,结果弄巧成拙,反而会产生负面作用。试想,就上班族而言谁愿意老上班迟到呢!
广告语言要出新,但要新得恰当;要出奇,但要奇得合理。离开了语境情境,离开了广告传播的特点,一味自作聪明摆“噱头”、玩小技,那是会自讨苦吃,付出昂贵代价的。
(三)逆反心理
思想行为不与常规、既有或应有的心理状态相一致,而是采取背反对立的态度,这称之为逆反心理。
在广告语言运用上,对语法规则、语用规则予以抵制,故意制造不合语法、逻辑、语用、修辞等规则的话语,就是一种逆反心理的表现。例如巴黎一家商店橱窗里的广告总是错误百出,有时简直令人啼笑皆非。当有人指出其错误时,老板却微笑着回答:“我是故意这样做的,目的是让人以为我是个糊涂虫,因而愿意到我店里购货。因广告有语法错误,我的营业额扩大了三倍。”
这位老板做广告的心理特征很清楚:既然规范的语言引不起注意,何不干脆用不规范的语言吸引顾客?类似想法在国内的广告理论与实践中也有体现。例如有人认为:
按照语言学家的观点,一则好的广告,不但要内容真实,还要意境新颖,措辞讲究,尤其是不能出现不合语言规范的句子,否则,“一本正经”得可以的专家下结论说,促销效果只能适得其反。
有趣的是,正是有些错词广告,经过语言专家们的严厉批评,经过新闻界的报道,反而被各地“免费”广告了一番。
……正因为其“污染语言文字环境”的错误用词有其“独树一帜”的表现,反而可推动其声名的传播。……只要产品质量有保证,偶尔的诉求用宇质量出错又有何妨?“威力”洗衣机的广告,引来了无数的笔杆子、语言专家,正当他们在各种大众媒介就诉求的副词、动词、抽象名词、形容词、宾词、主词、双音节上争论不休、各抒己见时,这则广告的宣传效果早巳超出了广告主原来的想象。
这里引出的两个问题很值得我们注意:广告语言本身要不要规范?该不该以广告效果为唯一的衡量标准?我们认为,广告语言也是交际工具,传递信息的工具,理所当然应该规范。广告语言既然是以推销商品为己任,那么,广告效果如何自然便是衡量广告语言运用得好坏的尺度。但是我们又以为,一切手段、方法、媒介的运用,都应该是恰当的、得体的、合法度的,利用不正当不规范的手段、方法、媒介以片面追逐经济效益,是不足取的呀! (四)游戏心理 故意造成广告语言失范的,除了逆反心理外,还有一种游戏心理。
游戏,本来是一种娱乐活动,如捉迷藏、猜灯谜等。修辞学中析字、藏词格等就是基于游戏心理的。语言表达中依据情境适当使用这一类修辞方式可以产生一种幽默、含蓄、轻松、活泼、机警的效果。然而脱离语境的语言游戏行为,反而收不到预想的效果。请看下列一组广告:
(1)在此施口给口添麻烦了请谅解
(2)强化口口法口制口口口口律
例(1)、(2)是苏州市交通繁忙、人流密集的观前街上的广告。它们的创意手法完全一样——让人做填字游戏,期望能因此而引人注目。但实际上广告宣传效果并不理想。例(1)虽然较容易填上空缺的字“工、您”,但施工已给人带来诸多不便,还要再给人添上填字补空的麻烦,在施工工地道路交通本来就很拥挤的情况下,岂不雪上加霜,更影响交通吗?例(2)填起来难度较大,空格大概是“税、收、规、定、税、收、法”吧。填这么多字可真让人为难了:停下来仔细推敲琢磨吧,又要影响交通;要不匆匆扫一眼,却又看不明白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样的广告能起什么作用呢?
广告语言创意是一件十分认真严肃的事儿,任何抱着不负责任的游戏心理的作者,是绝对写不出像样的广告作品的。游戏语言,游戏读者,是万万使不得的呀!
(五)错觉心理
心理学上的知觉是指客观事物直接作用于感觉器官时在头脑中产生的心理反应。错觉是对客观事物的不正确的知觉。引起错觉的原因有生理的和心理的等因素。广告语言中有的病误现象的产生是由于错觉而引起的,例如:
派克金笔曾打算把一则在美国用过的英文路牌广告标语“You’U.never be embarrassed with a Parker pen.”(意为:携带派克笔,将使您泰然自若。)译成西班牙文后,在南美国家发布,不料西班牙文中拼写和读音与英文词“embarrassed”相似的“embai·azada”一词的意思竟是“怀孕”。“embarazada”被马虎的译者用来替换英文词之后,整句广告词的意思就是“用派克笔,不会受孕”,真让人哭笑不得。
这位马虎的译者之所以出了如此好笑的语误,是因为视错觉在作怪吧。
(六)传统思维偏向
汉语的句子组接是以意合为特征的,依靠关联词语组接的形式特点不十分明显,且多数以单用关联词语为主。因此,在运用语言时,常常容易出现词语之间逻辑上搭配不拢、关联词语搭配不当、关联词语缺漏的现象。在广告语言中,这类现象并不鲜见,例如:
(3)虽然是夏季,也应当当心着凉。
——新麦肯华丽空调广告
(4)体积虽小,总是高人一筹。
——海尔空调广告
(5)无论是传书信、签合同、下订单,您只要交给欧普2106S,保证一切ok!
——欧普传真机广告
例(3)中的“虽然……也”关联词语搭配欠妥。表示前后分句转折关系的关联词语习见的搭配使用是“虽然……但”或“即使……也”。例(4)“虽”不单用,一般后面须有“但、却”等连词呼应。例(5)“无论”后应为选择关系的并列成分,“是”缺少“还是”呼应。 (七)规范的无意识 无意识是指未加注意的,出于不知不觉的一种心理状态。广告语言失范现象,有相当多数是写说者对规范的淡漠、无意识造成的。这种类型常见的有语言规范的无意识和法理规范的无意识两种。
语言规范的无意识是指不了解语言规范化的含义内容,如繁简字不分、异读词不规范、异体字乱用、注音拼写不符合规则、标点符号误用、数字用法不当等等。
法理规范的无意识,主要指不熟悉已颁布的广告以及相关的法律法规中有关语言文字的规定条款。日前我国广告法律及有关法规如《广告管理条例》《广告审查标准》等对语言文字的规范均有不同程度的说明或规定。由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颁布的《广告审查标准》中对广告语言文字的要求表达得较为具体、明确。它规定:“广告中使用的语言、文字表述必须真实、规范、健康、文明,不得欺骗或误导公众。”“运用承诺、保证、担保性语言、文字,应当有实际履行能力的证明。”“言行中不得使用下列语言文字:(一)最好、最佳、第一、首创等无限高度的形容词;(二)没有依据,不切实际的夸张;(三)低级趣味、诲淫意识或渲染色情的描述,”“比较广告使用的语言、文字的描述,应当准确,并且能使消费者理解,不得以直接或影射方式中伤、诽谤其他产品”等等。
现在,报刊电视电台等媒体上仍时常出现语言不合法律规范的现象。如“全市价格最低”“保证三天换肤”“冠盖群雄”“傲视同类”等误导性词语;“爱求”“随心所浴”等趣味低级的语言。杜绝这类广告语言的失范现象,一靠写作者对法律条文的洞悉,二靠审查部门的严格把关。只有具有清醒的法律规范意识并自觉遵守,才能撰写出合乎法度的广告语言,创作出有影响力、诱惑力的优秀广告作品来。
广告语言失范的心理致因要素很多,有社会心理、个性心理的因素,有有意识与无意识的因素,有求同心理求异心理的因素,还有时尚心理怀古心理的因素,以及逆反心理、错觉心理的因素等等,它们时时刻刻在影响着语言的规范化。我们必须对这些现象进行多侧面多层次的剖析,找出失范之症结,对症下药,进一步引导规范。
我们不但要研究说写表达一方的语言规范心理,还要研究听读理解一方的语言规范心理;不仅要研究不同年龄层次的语言规范心理,而且要研究不同职业阶层的语言规范心理;不仅要研究民族心理、文化差异对形成失范的影响,更要研究思维习惯心理定势对导致失范所起的作用;既要从语言内容的规范化要求去研究,也要从法律法规方面进行剖析,等等。如果这样,我们就能够找到一条合情合理合法的解释广告语言失范心理现象的有效途径,使广告语言的研究更进一步科学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