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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感动人物(10)

比起短片前段罗金勇受伤时,画面中那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朱波更为后面的情节所动容。27岁的小妻子,提着装着果汁和粥的饭盒,推开病房的门,笑脸灿若桃花,她喊着:“宝贝儿。老婆来喽!”欢快地跑向病床上的爱人,亲吻他,问他昨夜睡得好不好,给他洗脸、刮胡子、擦口水、喂他吃饭、给他翻身。然后,她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依偎在病床边陪他说话,抱着他受过重伤的头颅,用绵绵的情话温暖他心中冷寂的荒漠。

她能有多伟大呢?她只是一个痴心的小妻子,但是她真的让人感动,朱波突然觉得,这一种最为原始,最无道理的情感奔涌,便是人类最为难得的珍宝。

1个多月后,在《感动中国》的颁奖盛典上,罗映珍走上舞台领奖,面对主持人白岩松,她显得很局促,有些羞赧地笑着说:“上这个台的人,都是科学家、教育家,为人民的生命、利益,做出牺牲的英雄,我觉得我只是一个很卑微、很渺小的妻子,一个普通的公安民警的妻子,所以我心里特别的不安。”白岩松说:“在这个时代里,有很多人,每天想着好多人,想着好多事,还能像你这样心里只想着一个人,你有什么不安呢?”

后来,朱波才知道,很多现场的人、电视机前的人,都和他一样双眼模糊、忍不住眼泪,只因为接下来,罗映珍那句坚定的爱的表白:“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家,我每天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要想的,也只有一个人……”

爱是坚韧而柔软的藤蔓,包裹缠绕住人世间所有苦厄,让艰难变得珍贵,让沙砾变成珍珠。2009年,在看到痴情男人韩惠民携妻照顾初恋女友吴月英34年的事迹时,朱波立刻就想起了前一年的罗映珍,他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一个旋律,就是那时在短片里听到的,罗映珍唱着的那首歌。“你我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也答应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我会好好地爱你,傻傻爱你,不去计较公平不公平……”

爱,就是这么一个约定,对于罗映珍来说,就是一句“我离不开他,我只能想着他”。对于韩惠民来说,他答应了吴月英照顾她一辈子,“我是男人嘛,讲的话要算数嘛。”他们所唤醒的,所看顾的,不仅是他们的爱人,亲人,更是许许多多的人,在这纷繁喧嚣人世中,对内心情感最纯粹的忠诚。

经常有记者会问朱波,“感动中国”人物评选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每一年都问,每一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也不能清楚地表达出,这个团队,他个人,在寻觅和探究这些人这些故事的时候,究竟是秉承着怎样的一个标准。但是,他非常清楚地是,每一次当他投身于闹市人流、海量信息之中,开始寻找的时候,他的心情都是那么紧张、欢跃而纯粹。或许,就是那么一点稚子之心,朱波想,所谓感动,就是回归到情感的源头,不管是宏大的民族精神、无私的奉献精神、勇敢的牺牲精神,刻苦的钻研精神,或者,就是人间烟火熏燎着的,小小的相亲相爱,一开始,或许都源于那么一颗,单纯跳动着的没有杂音的心灵。

陈健、信义兄弟:坚守承诺

《感动中国》在挑选人物时,会出于主流媒体的责任感,针对社会大背景的问题,缺乏什么,便弘扬什么。诚信缺失是当今社会的一个问题,于是出现了用一生来兑现承诺的陈健,用生死接力来印证诚信的信义兄弟……

自2002年成功首播之后,《感动中国》的节目形态越来越成熟,到了2005年,每年几乎是从春天开始,朱波就已经开始为《感动中国》忙活了,全国各地的新闻媒体都在寻找和发掘感动各地的人物,而他也需要从中去关注和寻找。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争议,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开始与这个节目如影随行。

2005年评选出的《感动中国》人物中,有一个人物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他就是陈健。当年年初,黑龙江及上海的媒体相继报道了这位当年的“上海知青”,后来央视新闻频道《共同关注》栏目也予以浓墨重彩的报道。1969年8月15日,为抢救国家财产,上海知青金训华和陈健同时跳入洪水。当救援船靠近时,金训华推了陈健一把。陈健活了,金训华不幸牺牲。怀着歉疚的心情,陈健决定为金训华守墓。他多次放弃了回上海的机会,在黑龙江一守就是30多年。

从陈健被列为2005年度《感动中国》候选人物开始,央视新闻评论部的办公楼里,就时不时的传来关于他的争论。首先关于他的报道是否完全真实,他留在黑龙江的真正动机是否是为战友守墓,就值得商榷。退一步讲,即使这个事件完全真实,为一个特殊时代的烈士守墓,这种行为值得赞颂么?那么多感人至深的人物,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平平淡淡、毫无曲折经历的陈健?在争论中,节目组的同事,一次次地梳理真相,寻找陈健身上的感动点。

在刨去所有外在浮华的修饰之后,陈健身上最本质的闪光点是什么?是一个生者对死者的承诺。这样的承诺,没有外部约束,没有人可以见证,只有良心的自我约束。但陈健却为此坚守37年,放弃了梦想、幸福和骨肉亲情。人们可以从他身上发现一种稳定的东西,这种稳定,或许可以叫“义”,或许可以叫“守信”和“忠诚”,在这个浮躁不安的社会里,这种稳定令人安心。

最终,陈健还是当选了《感动中国》2005年度人物,起先非常激烈地持有异议的编导们最后也认同了朱波的观点:“陈健是否为谁守墓并不是事情的关键,淡去火红的时代背景,其实,无论在哪个年代,坚守承诺始终是支撑人性的基石。对一个人如此,对一个民族更是如此。况且,现在的时代更加需要这样一种精神,我们为这种精神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载体。”

在《感动中国》颁奖盛典的现场,同为知青的敬一丹问陈健:“你这样的行为有没有人不理解?”他说:“我做我自己的事,走我自己的路,我不是为了别人理解才做这个事的。”其实这也恰恰说明了,“不理解”是广泛存在的,忽视和克服这种“不理解”,需要强大的精神力量。在迈向新时代的历史时刻,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现实面前,人们常常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惶惑茫然,他们太需要精神信仰的指引,这或许也正是感动存在于内心的理由。

而感动的沉淀,是一年又一年累积起来的。2009年底,白岩松在做《新闻1+1》的时候,播报了湖北“信义兄弟”孙水林、孙东林接力送薪的故事,湖北武汉市黄陂区建筑商人孙水林,为抢在大雪封路前给民工发工钱,连夜从天津驾车回家时遭遇车祸,一家五口不幸遇难。为替哥哥完成遗愿,弟弟孙东林在大年三十前一天,将33.6万元工钱发到60多名民工手上……看到这个让人在悲伤之余感受到力量的故事后,他马上给朱波打电话说,盯着这哥俩,这绝对是《感动中国》的好素材。

不出意外的是,到了2010年10月,推委会开始推选候选人物时,许多成员都投给了“信义兄弟”,推委会委员陈小川反复提起一个细节,哥哥孙水林离世后,账单多已不在,孙东林让民工们凭着良心领工钱,说多少就给多少,钱不够,孙东林自己贴上。在新年来临之前,60多名民工都如愿领到工钱,孙东林如释重负。

陈小川感慨地说:“我们都选了他,没商量过,现在诚信这两个字来得太珍贵了。我周末打个的,我给司机100元钱,他拿了先冲着太阳看,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故意跟他逗,他找我一个50元,我也对着太阳看。我们都是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人,难道没有责任去改变一分,给社会减一分焦虑,给人和人减一分疑惑,增加一分信用呢?这都是好事。”

作为制片人,朱波也越来越感觉到,《感动中国》已经从一个节目演变为一年一度全社会广泛参与的媒体盛事,更多的普通人、平凡人进入到节目组的视野,成为《感动中国》的获奖人物,使得这个评选,具有非常鲜明的时代背景,对每个参与其中的人,也意义非凡。

这,就是感动的力量,在这个力量驱动下,年复一年的寻找和关注,也是一种稳定,一种坚守,是对观众乃至全社会,一份沉重而骄傲的承诺。

李丽、孙炎明:活出价值

李丽和孙炎明,一个当代张海迪,一个警界保尔,当厄运降临在他们身上时,没有被击倒,反倒以自己的坚强去影响更多人,这类人的存在,令我们思索生命的价值……

有时候,制片人朱波会想,如果当初没有和这个团队一起,打造出《感动中国》的话,自己每年的岁末年初,该做些什么呢?想不出,不仅想象不出,连2001年之前,记忆里的冬天是何样光景,都有些模糊了。

这也不难解释,因为自从开始投入到与感动相约的这项事业中,每个冬去春来都忙碌充实,一切都生动而强烈,仿佛刻印于生命的浮雕,华美,深刻,而且恒久。每次当他开始给制作团队的每个人打电话,开始在报纸、网络、电视等各种媒体平台上寻找人物事迹,开始拆看观众的推荐来信时,他才真正地感觉到,一年即将过去,一年即将到来。

所以,他特别看重生命中的这些际遇,也特别尊重那些同样珍惜命运给予的人。

2006年底,他一如既往地为新一年度的《感动中国》人物颁奖盛典紧张筹备着,推委会、网友、观众、媒体,每一方面的意见都纷繁而恳切,而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身残志坚的湖南张海迪”李丽的超高人气,观众和网友对于她的投票,数量之多令人咋舌,仅仅是寄到央视的信件就有足足12个麻袋,每个麻袋大概有2000封信。

这个坚强的女子命途多舛,1岁时患上小儿麻痹症,童年从未站起过,7年后好不容易拄着拐杖跌跌撞撞站起来,40岁时又横遭车祸,下半身完全瘫痪,从此与轮椅为伴。但是她没有溺死在厄运的苦海中,而是坚强地在苦难中奋起,在挫折里重生,经历了命运起落之后,她怀着感恩之心,投身于家庭教育和心理健康教育的公益事业中,用自己的乐观和自信,引领更多心灵走向阳光。

在那雪片般的信件里,有人表达着对李丽的钦佩和尊重,有人书写着对命运的抗争和感悟,有人倾诉着自己的苦恼和迷茫,相同的是,大家都诉说了李丽事迹给他们的激励和感动。

“我们原本以为,这样的故事已经很难感动别人了,因为大家看过太多苦难,会对此变得麻木疲倦。但其实,在命运的苦难中乐观向上并心怀感恩的人,依然最能让人感动,并使人受到鼓舞。”在谈到2007年度《感动中国》人物评选情况时,朱波说,“很奇怪,有很多人过得并不算差,身体健康,生活安稳,却整天抱怨,好像世界欠他太多。但是像李丽这样,反复地遭受不幸的打击,却依然能笑对人生,并且还能尽力回报社会帮助他人,真是了不起,这个女人不寻常。”

这个女人,的确太不寻常。上天用来太多苦难来考验她,几乎与生俱来的残疾,突如其来的下岗,从高峰跌落的创业失败,身心劳累导致的病痛,几乎被夺去生命的车祸……但是她始终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脸上笑意盈盈,仿佛从来不曾被伤害过。

在2007年度《感动中国》颁奖盛典的舞台上,主持人白岩松慎重地推着轮椅,将李丽推到访谈的位子上。他问道,在用以彰显活力和美丽的鲜艳颜色中,她最喜欢哪个颜色。李丽回答地很爽快:“我特别喜欢绿色,它代表着生命。”

绿色,鲜嫩蓬勃,就像即将到来的春天……或许这乐观里,带着些许无奈的悲怆,但是看过太多感人事迹的朱波,比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更为了解,有一些人,就是拥有着穿透悲伤,创造奇迹的精神力量。他们的微笑,足以融化冰雪。

同样的笑容,3年后,《感动中国》的观众们,又在“警界保尔”孙炎明的脸上看到了。这位年近5旬的老警察,在罹患脑癌,面对绝症威胁的时候,抱着“生命延续一天、就要干好工作一天”的信念,以超强的毅力克服病痛折磨,将看管重犯监室的工作,当成一项生命工程在完成。他所处的境况,和他所面临的环境,都称不上有多积极向上,但是他却总是乐呵呵地笑着,让阳光驱散铁窗里的寒冷,用坚强奏响着生命的乐章。

与命运的关系,不外如是,顺从也好,抗争也好,哀怨也好,奋进也好,总是与它互相索取和给予。朱波慢慢也觉得,不用再去想,如果当初没有定下这个与感动的约定会怎样,一年又一年,冬去了春来,雪化了云开,他们用心投入去筹备和期待这个约定,而每次履行了这个约定后,他们便从中获得新的力量。正如他曾经对记者说起那样:“历史会记录一些人,而被记录下的这些人又会打动另一些人,历史的传承正是在这样的文化浸润中生根、发芽。”

人物群像(一):中国脊梁

《感动中国》每年都会有这样的人物:他们支撑社会发展进步、推动中华民族崛起,绝对值得我们骄傲,绝对值得我们感动。这些中国脊梁式的大人物和小人物组合在一起,构成感动中国的璀璨星空……

2006年度《感动中国》颁奖晚会,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出现在荧屏上。这位老人因身体原因,未能到现场领奖,节目组专程派记者为老人送去《感动中国》奖杯,接过奖杯时,老人面露愧色,缓缓地说:“受之有愧啊!”

这轻轻的一句话,征服了许多观众。事后,观众纷纷来信,诉说对这位老人的敬仰,都说他得奖是众望所归,老人却这样虚怀若谷,这才是真正的中国脊梁!

这位老人就是季羡林,独步中西的文化大师,头衔就能罗列几百字,他是着名的古文字学家、历史学家和作家。2006年底至2007年初,季羡林要摘掉自己头上3项“桂冠”的文章,在中国普通百姓层面都引发热议。

“自己被戴上了‘国学大师’这一顶桂冠,浑身起鸡皮疙瘩。在这里昭告天下:请从我头顶上把‘国学大师’的桂冠摘下来。

“在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中,说我做出了极大的成绩,那不是事实。说我一点成绩都没有,那也不符合实际情况。这样的人,滔滔者天下皆是也。但是,现在却偏偏把我‘打’成泰斗。我这个泰斗又从哪里讲起呢?为此,我在这里昭告天下:请从我头顶上把‘学界(术)泰斗’的桂冠摘下来。

“在一次会议上,北京市的一位领导突然称我为‘国宝’,我极为惊愕。到了今天,我所到之处,‘国宝’之声洋洋乎盈耳矣。我实在是大惑不解。是不是因为中国只有一个季羡林,所以他就成为‘宝’。但是,中国的赵一钱二孙三李四等等,也都只有一个,难道中国能有13亿‘国宝’吗?为此,我在这里昭告天下:请从我头顶上把‘国宝’的桂冠摘下来。”

季老的话,并不高亢激昂,但是掷地有声。朱波也读到了这段文字,并反复品味。今天有太多人为了“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这样的光环趋之若鹜,只要争到其中一项,便可赚取滚滚名利,更何况季羡林一人“独揽”三顶“帽子”?

如果没有一种虚怀若谷的心态,如果没有对学术和文化的敬畏之心,如果没有一种大师的胸怀和气度,季羡林是无法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他用自己的行为,完美演绎了一个民族的脊梁应该具备的素质——谦虚独立、追求卓越、乐于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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