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复擦试着蓝汪汪的枪身，心想老伙计呀我可不能没有你哥俩，俗话说神仙还难抵一绺烟呢，他放下擦枪布，咔嚓、咔嚓几下熟练地将驳壳枪组装完毕，食指穿到枪扳机孔内、拇指一拨枪身，手枪飞快打了一个旋转后停在手掌之中，然后几个手指一拨动，手枪又在手掌心里漂亮地旋转了几圈，然后手腕一抖把枪柄握在手中。这一连串的动作潇洒俊逸，漂亮自如！杨森这一手把个杨三妹、方玲等人看得面面相视、目瞪口呆。方玲瞪大双眼，紧紧盯着杨森手中的手枪非常羡慕地说：
“杨大哥你啥时候练就的这手绝活？”方玲也是县大队里有些名气的神枪手，她的特点和杨森一样不喜欢瞄准，用杨森的话说是用意念打枪，举手、抬手、甩手、蹲着、站着、趴着、跑着，甚至滚动、跳跃，白天、夜间不管在什么环境下，你只要给她机会，做她的枪下鬼那是迟早的事儿。她敬佩杨森，关于杨森的许多事情都是由郑华那里听来的。
“杨大哥，打枪的准确还与目测目标距离有关系是吗？听说你目测距离很准确，给咱讲讲吧？”杨三妹马上截住方玲的话头。
杨森看到大家七嘴八舌问个不停，自己不知先回答谁好。这些姑娘都是人尖子，每人都有几招看家本领。郑华能把这帮子人拢在一块儿，并将这支队伍带成闻名冀中的钢铁战斗队很不容易，他佩服郑华的能力，杨森望着几位姐妹，心情特畅快，尽管重伤在身，但是能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在一块畅所欲言，在这十分恶劣的环境之下是万分难得的。
“先回答哪位姐妹的话呢？”杨森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
“杨大哥，听我的！”
小山花不知道啥时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这个小机灵鬼人小鬼大，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她一出现便给大家带来欢乐，很招人喜欢。大家把她当成开心果，在这个革命的大家庭中使得小山花充分感到家庭的温暖和幸福。
“杨大哥听说你从小就跟华姐在一块练武艺，还是给我们说说你们习武的故事吧？你是华姐的师哥对吧？”小山花那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
“好好，咱们都听老妹妹的，哥给你讲。”
杨森在山花头上亲呢地拍了拍。小山花倒了一碗开水放在桌上，杨森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润润喉咙，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我是十岁那年被爹爹送到郑家庄郑子鸿爷爷家学习武艺的。我比你们队长年长半岁，所以被她称为师哥。其实我哪有资格当啥师哥呀，你们队长从几岁开始就跟随爷爷练习武艺，若按武林道上的规矩，不论年纪大小，只依进入师门的早晚，先者为长，我还得叫你们队长师姐哩。”
“原来是这样啊，那等我们队长回来你就叫她师姐如何？”杨三妹反应倒是满快的。
“杨大哥你可不能坏了武林道上的规矩呀！”同是从小习武的方玲截住杨三妹的话头，乒乒乓乓地嚷出几句话来。
“三姐玲姐，听你们的还是听杨大哥的？”小山花不高兴了，呛了俩人一句，嫌她俩不看事儿。
“练习武功是很辛苦的活，我不说你们也都明白，因为你们几个也都是有一身绝活儿的人。”
杨森知道，她们的武功有的来自于有名望的老拳师，有的则是祖传的绝技。人们都知道沧州的铁狮子名扬天下，可同时沧州地面上更是人杰地灵、卧虎藏龙。杨森从十岁习武，能有今天也缘于这些年来起五更、睡半夜在郑旋爷爷的细心指导之下才有所成就
郑华从小父母双亡，跟着爷爷长大，被爷爷视为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又怕摔了，疼爱有加。郑华从小跟在爷爷身边，颇有几分男儿性格，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但将爷爷压箱底儿的武功学到手，而且还将爷爷豪爽，正直的性格继承了一大部分。杨森乃郑旋好友之子，郑老爷子乃一代雄杰，秉承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传统，将杨森视为亲孙子一般，两个孩子朝夕相处，终日练功玩耍，情同手足，久而久之，胜似亲兄妹一般。杨森更是事事护着她，处处关照她，用戏文里说的词儿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对往事的回忆让杨森心底里荡起一阵阵涟绮。而今他已不再是少儿时的小杨森了，不但是外表上的变化，从一个幼稚顽童成长为一个身材魁伟的男子汉，更重要的是心理上变化，他已经是一个有着敏锐的洞察力、思维成熟的侦察员，他是一个坚强的共产党员、勇敢的革命战士。经历过血腥风雨的战火洗礼和考验，在战火中成长起来。但他又向往少年时代那纯真的情感，童稚的天真和无邪，可以无拘无束地和师妹手牵手奔跑在田野上，柳树下，玩过家家，上树摘枣，下河摸虾。在爷爷的指导下拆招过手，尽管双方各不相让，有时甚至鼻青脸肿，真像爷爷说得那样：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但过后两兄妹还是细心地在一块讨论过招的心得。
但是从参加革命后，不知在什么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在革命队伍里经过战火的洗礼懂得的道理多了吗？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进入了青春期所致？在心底里对师妹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思念和牵挂，这在过去是从没有过的。所以他很关注师妹的情况，他知道只要她平安无事，只要能听到她的消息，他心里就踏实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不清楚，反正他时刻在惦记着她，想着她。
郑华对他也是非常关心的，这是一种发自心底里的一种超出了兄妹情分的牵挂，凭直觉他是感觉到的，他是谁呀？侦察兵呀！观察、体会、感悟、分析、甚至第六感觉都是他的强项。往深里想他认为这是缘分很深的异性兄妹之情。他这个做师哥的更应该好好照顾师妹。
他很清楚，战争是残酷无情的，作为一名革命战士已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准备为革命献身，所以只要有机会总是会去看望一下郑华，能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可惜这样的机会太少了，不过他不后悔。他是热血青年，有着崇高的理想和志向，他向往解放全中国伟大胜利的快些到来，让穷苦大众都过上好日子，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他和郑华两个孤儿能走在一起，成为一家人，到父母坟前告慰亡灵，让父母在九泉之下安息。他和郑华牵着儿子的手漫步在田野上，享受着大自然美丽风景，双双坐在大运河畔观赏着远处的轻舟和点点白帆——多么美好的未来啊，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混蛋，啪一声，杨森打了自己一耳光，入邪了，想到哪里去了！真他妈该死！气急之下拿起手枪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郑华是自己情同手足的妹妹，杨森你怎么能胡思乱想！怎么能有非分之想，是不是让什么冲昏了头脑，怎能让这种思想占上风，于伦于理都不通，怎么能将妹妹变成爱人？杨森为自己的自私和糊涂而感到懊恼与自责。
难道喜欢她就必须拥有吗？难到爱她就必须得到吗？难道世上就没有比爱更重要的吗？他为自己的浅薄和无知感觉到羞耻和烦躁，责任大于一切，不能把情感强加于责任之上。让她幸福是自己的责任，使她过上幸福的生活是做哥哥的责任。不能让自私和奢望占上风。因为自私和贪婪不属于光明磊落、心底坦荡之人。
但是，无论是什么人在没有想明白、理出头绪之前也就等于没有走出泥泞的沼泽地，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必须经历一个痛苦、烦闷的过程。也因为百思不得其解会让人误入歧途、钻牛角尖会走很大一段弯路。所以保持清醒的头脑才会有一个明智的选择。杨森也不例外，心底里偶然燃起的那一丝爱的火焰被一瓢冷水浇灭了。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因为在他心目中是满园花草数她红！来之心底而发自肺腑啊，这是一份真情，这是深深的眷恋，这是由衷的牵挂，这是无限的关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她的身影已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心底里、血液中。苍天、大地、时间作证。
这一举动吓坏了屋中人。
“杨大哥，你干啥？”杨三妹眼疾手快上前一个“闪电爪”将杨森手中的枪拿在手中，大声呵斥道。杨森面红赤耳尴尬至极，不禁为自己的失态而懊悔，让姐妹们耻笑了。堂堂七尺男子汉，行如风、立如松、钢筋铁骨，怎么连个姑娘都不如呢！不过侦察兵就是侦察兵，杨森就是杨森，迟疑之际哈哈一笑马上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
“三妹好俊的功夫，我是想试试你的身手，平日里听人说你如何如何？今天得以见识，当真了得啊！”说话之间伸出大拇指在杨三妹脸前晃动一下。
“我说呢，杨大哥豪爽豁达，怎么会寻短见，原来是在耍咱们呀！”杨三妹颇为不快，撅起嘴白了杨森一眼珠子。
山花人小鬼大、精灵聪慧，尽管杨森极力掩饰但还是被这个小丫头看出破绽。她了解郑华姐，通过郑华对杨森也略知一二。她注视着杨森，他不应该是那种张扬的个性，厚积薄发是他的特点，一张国字脸可谓天庭饱满、地阔方圆，虽略显消瘦却见棱见角。那黝黑明亮的眸子里透出深邃而犀利的光芒，流露出刀架在脖子上，枪顶在脑门上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神色，给人一种沉着冷静、坚强果敢的感觉，这人的定力太深厚了！
山花在想，难怪连华姐也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哪个姑娘不低头啊！他的魅力绝不是只来源于魁梧伟岸的外表，而更多的是表现在内涵上。想一想这样的人怎会无缘无故地把手枪口指在自己的脑壳上呢，能到这份上他肯定是有啥解不开的疙瘩在心头！杨三妹，傻大妮！你闷葫芦去吧。
四
秋风习习，月挂中天。
晚风吹得青纱帐里玉米叶子相互磨擦沙沙作响。一个黑影迈着矫健的步伐游离穿梭在青纱帐中，郑华刚从县大队出来，急匆匆地往陈村赶。她心急如火，脚步如飞，把一排排玉米棵子甩在后面。陈子扬大队长那严肃的面孔和铿锵有力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
根据可靠情报，敌人已经发现我独立团部分伤病员分散的大概位置，目前还不清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你必须尽快将分散在庞家洼周围几个村子的伤病员马上全部转移，隐蔽到安全地方，不能再出半点差错，待问题查清楚后再向我汇报。
郑华望着大队长严峻的表情，不由得有一种不祥预兆袭上心头，她已经感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不停蹄地向小队集结地陈村奔来。边走边思索着安排伤病员的每个细节，不应该有问题呀，这项工作做得细致周到，准备又充分，找的都是抗日堡垒户，坚定的抗日积极分子。敌人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是内部出了问题？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因为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十几个姐妹几年来一起在硝烟战火中出生入死、拼搏撕杀，团结得像铁桶一般，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性姑娘。叛徒都是贪生怕死的人，宁折不弯的主儿哪是当叛徒走狗的材料！当然大队长的情报不可能有问题，因为他是侦察连长出身，对情报特别敏感，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出自大队长之口的任何情报都没有出过问题。但是无论怎样问题还是出了！目前能做的就剩下一条路了，必须尽快转移庞家洼周围几个村子的伤病员，必须抢在敌人的前头。县大队的主力都在外线作战，只有自己小队活动在这一地带。她心急如焚，恨不能长上翅膀马上飞到陈大伯家率领姐妹们连夜转移众伤病员。肩上的担子重如千金，九名同志的生命系自己于一身，不能辜负组织上对自己的期望和马团长的重托。
她想到了杨森，森哥的腿伤渐渐好起来，一是他年轻体壮，武功底子厚恢复得快；二是陈奶奶细心照料加上二秆子郎中不断地弄中药调养。她是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森哥伤愈后又可挺枪跃马、施展身手，最好是留在县大队，那样自己就能和森哥并肩作战了。担心的是如果范彬大哥不放人，执意让森哥归队，那就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还能见到他。养伤的这段日子里经常和森哥朝夕相处、促膝谈心，依恋之情，眷恋之感日益加深。不再是儿时的那种玩耍的小兄妹相处了，想到森哥就要伤愈归队，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今后有个大事小情也不能再同森哥商量了。咳！兵听将令草听风！军人的天职就是绝对服从。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古难全啊！
郑华胡思乱想之际，乘夜色快步探身进了陈家村，来到陈老根家的院外注目四周没有动静之后，才拧身一跃翻过墙头轻轻落在地上。声音虽小但还是引起屋内杨森的注意，他迅速把两支驳壳枪握在手中，杨三妹、方玲、山花见状也都拔枪在手闪到门口和窗子前，观察院子里的动静。机警的陈大伯开门把郑华迎进屋里，郑华进屋后将陈大队长说的情况简单地和大家说后，马上把小队分成四组：
“三妹你带方玲、韩双马上到庞家洼把刘班长转移到宋家村，要快。宋春你带小玉、胖妮去韩庄，要抢在敌人前头，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我们行动敌人也在行动，敌人在和我们抢时间！”郑华安排完任务后对杨森说：
“我把山花留在家中，如有事情也好有个照应，看来情况很严重！”
“把人都带上，家里还有陈大伯，不用担心，我的伤好多了，快出发吧！”杨森催促她们赶快上路。
郑华摇摇头：“哥听我的！快——出发！”郑华率领一彪人马向黑夜中冲去。杨森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