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出郑华所料情况是相当严重的。杨三妹和方玲及韩双三人刚刚进了庞家洼,敌人就跟了个前后脚,几百鬼子汉奸马上把庞家洼团团围住,用轻重机枪堵住了各主要路口。
待杨三妹等人背着刘班长撤到村西头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进了敌人的包围圈,中了敌人的埋伏,当她们发现敌人的时候,敌人也发现了她们。方玲背着腿被炸伤的独立团机枪班刘班长,韩双手持双枪在前面,杨三妹握枪殿后,心想今天是不能善终了,敌人怎么来的这么快?当一行四人出现在村子后面一个院落的后墙根下时,发现敌人已经埋伏在小树林子里等他们上钩呢。韩双手中的驳壳枪向敌人横扫过去,刹时间引来鬼子伪军的猛烈还击,几个人快速退进一座院子里,以院墙为依托向敌人还击。敌人的轻重火力压得几个人抬不起头来,子弹落在一人多高的土坯院墙头上,扬起阵阵尘土。敌人的火力太猛烈了,杨三妹马上对方玲说:
“撤!往东撤!”,
方玲背起刘班长在二人的掩护下向村东跑去。庞家洼的村子东头紧连着一片玉米地,出了村子不远就可以钻进青纱帐。当一行四人飞跑来到村东头,在小巷一露头就发现青纱帐里有人影躁动,月光下一个鬼子军官挥动着指挥刀和一个伪军官哇哩哇啦地说着什么。杨三妹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今晚遇到鬼了!看来敌人是志在必得,将村子围得像铁桶一般。杨三妹把几个人凑在一快小声说:
“今天咱们是碰到茬上了,敌人是有备而来,只有冲出去才是唯一的出路,姐妹们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一抖手中的驳壳枪。
刘班长也感觉到箭在弦上而不得不发了,就是希望不大也得冲一下子。韩双将双枪压满子弹,咔吧将机头打开,横眉一挑、怒目圆瞪:
“三妹和小鬼子拼了!打死一个够本,弄死俩赚一个!”
刘班长心里很不是滋味,是自己连累了几个姐妹:
“你们就不该来!这下可好,还搭上你们几个跟我赔本,我掩护你们,枪一响就拼命往外冲,快——”
刘班长把两棵手榴弹握在手中拧下了后盖催促道。他心里十分清楚,几个人带着他这个残废人往外冲大家都得完蛋!今天老子豁上了,炸断一条腿算啥!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听了刘班长的话方玲瞪了他一眼,心里十分不快,你把咱姐妹当啥人了?怕死就不出来当八路了。
“我说刘大班长——你这是说的啥话?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要死大家也要死在一起,何况现在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囤,能冲出去那自然是没得说,冲不出去也要拉上一些垫背的一同去阎王殿!”
刘班长心里一阵涌动,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好样的!心想如果能冲出去,一定向这个一路背着自己的姑娘表白心迹。这位机枪班长还是个多情种子,刀架在脖子上、枪顶在脑门子上他还劳这个神。不过也许这就叫大丈夫吧,临危不惧,仗义豪情!生而何惧,死而何忧!
她们几个人躲在一堵一人多高的土坯院墙后边向外观察敌情。天已放亮,黎明到来,青纱帐里的敌人轮廓已渐渐清晰起来,能见度在逐渐提高,杨三妹等人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她明白,机会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流失,必须马上冲出去,只要冲进青纱帐就有一线生机。
韩双把驳壳枪向上一举,朝那两个催命鬼打去,“啪啪”,清脆的枪声打破了寂静的黎明,几声雷鸣般的响动来得是那么的突然,敌人惊呆了,因为他们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两个正在叽哩哇啦说话的指挥官瞬间倒在血泊之中。
短暂的静止即刻结束,枪声像鞭炮般大作。方玲背起刘班长,三妹、韩双、刘班长几支二十响驳壳枪疯狂地向敌人扫过去,几个人飞快地冲到青纱帐前一条水沟边,就被敌人的机枪压得抬不起头来。
三妹和韩双都挂了花,醒过盹来的鬼子伪军集中火力封锁住青纱帐前这几十米开阔地。敌人的轻重机枪交叉火力打成扇子面形状,杨三妹几个人趴在水沟前以土埂子为掩体和敌人对峙。
这几十米的距离和双方开了个玩笑,尽管敌人在火力上占据上风,有的是枪支弹药,但却不敢贸然向前冲锋,因为前两次大胆的尝试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二三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阵地前。
杨三妹、方玲等人却也冲不过去,敌人的机枪在不停地吼叫着,手榴弹在这个距离上很难有效果,而且又是卧姿。姐妹们只好节省弹药,寻找战机。但这样僵持下去对我们非常不利,双方兵力悬殊,姑娘们还得照顾重伤员。杨三妹注视着青纱帐里的情况,心想今天怕是凶多吉少!面对眼前的一百多鬼子伪军,轻重火力齐发,看来冲出去的可能性是很小了!难道说在这里等死不成?与其坐以待毙,何不做困兽之斗!再撤回去,撤到院子里和敌人进行巷战,这是咱们的拿手好戏。如果天大亮后谁暴露在这毫无遮掩的开阔地上,谁就会成为对方的靶子!只有傻瓜才会干这赔本的买卖!方玲、韩双振臂向敌人投过去几颗手榴弹,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在敌人阵地前掀起阵阵尘土,借此时机方玲猛地背起刘班长向一个院子飞奔而去,几个人进了院子把院门关上,韩双用一根碗口粗的短木头顶紧了门,并将一个大石碌碡推到门前用砖头死死卡住。心想,我们出不去,你们也别他娘的进来。
枪声惊醒了院子的主人,一个老大爷惊恐地推开北屋门看着院子里的几个人明白是咋回事了,忙把屋门敞开,向她们一摆手就退回到屋里,老人进到屋子里让卷缩在炕头上的一家几口人都躲进夹壁墙。
“老大爷,不论发生啥事儿你们可别出来呀!”杨三妹冲里边喊道。
二
一场空前绝后的巷战在晨曦中拉开了帷幕。
方玲背着刘班长和杨三妹退进到北屋,韩双则退进西厢房中,举起手枪封住对面院门和东院墙。枪声暂时停止了,这短暂的静止对于这剑拔弩张、硝烟弥漫的气氛显得极不和谐。
鬼子伪军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几个土八路顽强的抵抗激怒了鬼子队长山田,他下令要活捉几个花姑娘和八路伤病员,将她们带回县城去邀功请赏,那可给自己挣足了面子。他继续打着如意算盘,就你们几个花姑娘,再能耐还能到哪里?几支破枪,还有个伤病员,在我几百大和武士面前不过是小菜一碟,不够老子动几筷子的!我要把你们绑在宪兵队前示众,在我山田太君面前八路小小的!
刚才小队长和伪军中队长的毙命只能怨他们太过大意,大摇大摆地站在八路面前,全暴露给对方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吗。山田站在院子的南房顶上右手握着指挥刀柄,晃动着枣核脑袋、左手捻着仁丹胡子在沾沾自喜:吆唏,花姑娘土八路的,统统地抓活的!岂不知他正在给自己挖坟墓。
杨三妹、方玲各自守在门、窗前观察着院子里和南房上的情况,南房顶上人影晃动,院外脚步声匆匆。敌人已占领对面的制高点,并且在房顶上架起机枪,几个鬼子伪军探头探脑在向北屋窥视,方铃举起手枪,三妹忙用手压下她的枪管子:
“沉住气,节省子弹!”
刘班长咂咂嘴流露出羡慕的表情:
“咱要是有一挺歪把子就好了!一梭子撂倒他一片!”机枪班长当然视机枪如命,难怪他眼热南房上架着的那挺轻机枪。方玲灵机一动,目测了一下距离和高度,用手摸摸挂在腰上“飞爪”,心生一计:要是能把这挺机枪弄到手,那咱可就真如虎添翼了,刘班长又是机枪手,再多的敌人咱也不怕!
“三妹,我去把那挺机枪弄过来,你们掩护我成不?”方玲忽闪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三妹。三妹是小组长,负责人,不免有些担心地问:
“有把握吗?机枪对咱们是很重要,可咱不能搭上命去弄它!”
方玲马上从百宝囊中取出“飞爪”拎在手中,几个锃明瓦亮的钢钩子拴在了一根细绳子上,方玲望着对面房顶上架的机枪,胸有成竹地说:
“就用这个把它弄下来,南房有三米来高,在这个距离上飞爪的准确度是很高的,只要搭在机枪上不管是哪个位置都会把它抓牢,出其不意、乘其不备的情况下,成功率是很高的。先抓机枪再抓弹药箱,但前提是你们得先干掉那个机枪手和他旁边的鬼子”。
刘班长听了方玲的话惊诧之余不免有些担心,他不是怀疑方玲的能力,万一有啥闪失可就别想回来了。
“方姑娘我看还是别冒这个险,万一,”
“我看可以试一下,咱俩将南房上的火力压住,先干掉冒头的几个家伙,枪一响方玲就动手,如不成马上退回来,韩双会接应你!”
“放心吧,咱有数!”方玲信心十足。
“方姑娘小心,你如回不来我可就没人背了!”刘班长深情地开了句玩笑。若在平时方玲的大巴掌会毫无保留地招呼他,但现在她却嫣然一笑:
“刘班长,咱一会儿见!”
就在这时南房上的伪军开始喊话了:
“屋子里的土八路听着,你们已经被皇军大部队包围,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了!赶快出来投降吧,皇军说啦,投降饶你们不死,皇军大大的有赏!”
这个汉奸扯着破锣嗓子使劲地叫喊,喊完了一遍又来第二遍。杨三妹和刘班长透过窗户纸向南房顶上观望:露出脑壳的有五个人,机枪射手和他旁边的一个鬼子,喊话的那位和两个伪军,还有一个鬼子军官站得比较靠后,晃来晃去若隐若现。杨三妹站在土炕上紧贴在窗子右边的墙壁上,驳壳枪管伸出窗户,刘班长站在窗子左边,因腿伤身子比三妹矮了半截。
“我和刘班长撂倒这几个家伙,枪一响你就冲到南墙下,不能给敌人喘气的机会,如让敌人醒过盹来就麻烦了!动作要干净利索,就看你的了。”
杨三妹再次叮嘱道,她不知道自己的这次决定对错与否,如抢不来机枪再搭上一条命那可是天大的错误。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去尝试、去争取,要和敌人战斗到最后一分钟。要想同敌人周旋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本钱,武器是当前的最大本钱!俗话说:人巧不如家什妙,有了顺手的“家伙”那说话就气粗多了!难怪刘班长对那挺机枪有感情,诱惑力太大了。
“玲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三妹严肃地说。
方玲点点头把手中的驳壳枪往上一递,她没有时间使用手枪了,刘班长抢在三妹之前抓住枪柄,确切地说是抓住了方玲的手并用力握了一下:
“一定要小心!”
方玲投过坚定和感激的目光:
“放心吧!”
说罢快步抢到外屋的门前用左手轻轻拔下门闩,右手将飞爪紧紧拎在手中等待三妹的枪声。三妹手握着二十响驳壳枪,握枪柄的手心里涔出了汗液,两只眼睛像一对老鹰眸子一般烁烁放光,紧紧盯着南房上的几个人影在等待最佳的时机,空气凝结了,时间仿佛停止了!方玲要在几十秒钟内完成一项“工程”,使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在不断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出状况。
她和刘班长对视一下目光,然后三支驳壳枪的枪管同时伸到窗户外指向南房顶上的几个鬼子汉奸,“乒乒乒——乓乓!”急促的枪声打破短时间的宁静,对面房顶上那个驴嗓门的汉奸被杨三妹一枪打中脑袋,一头栽倒下来,在空中翻了一个漂亮的跟头,“啪叽”摔在了地上。机枪射手和他旁边的那个鬼子也中弹上了西天。老鬼子山田站的比较靠后,杨三妹的手枪本来是瞄准了他的枣核脑袋,但却只在他头皮上开了两道血槽,军帽向后飞去,老鬼子吓得一下趴在房顶上,惊恐万状,没想到花姑娘枪法大大的准确。
枪声一响,方玲拉开屋门像离弦的箭一般窜到南房屋檐下,人还没有站稳右手的飞爪就像老鹰扑小鸡一般飞向屋顶,飞爪咔嚓一下抓在那挺机枪的枪身上。飞爪的特点是那几个钢钩只要抓在物体上,后面的绳子越用力拉,前面几个钢钩就抓得越牢固。方玲攥紧绳索用力一拉感觉沉甸甸的竟没拉动!心里一急,难道三妹没有将鬼子放倒?不可能啊,这么近的距离就是打麻雀也跑不了枪啊!随后用全身力气往下一坠,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向自己砸下来,方玲向旁边一闪,“砰”的一声一大团东西落在地上,方玲低头一瞧乐了,一个鬼子抱着机枪连同弹药箱子一起从天而降。
就在这时东院墙头上出现了几个鬼子伪军的脑袋,敌人正在往院墙头上爬。韩双的枪响了,几个敌人应声而倒,都被打中头,炸开天灵盖,白的红的溅到墙上、地上。吓得敌人再不敢爬墙头了,只是对着院门猛烈射击,打得大门木屑乱飞。
方玲拎起机枪和弹药箱向北屋奔去。突然屋顶上的敌人反应过来,几个鬼子伪军举枪向北屋胡乱射击,都打在屋檐上,因为他们再也不敢露头了,只要一露脑袋,那吃饭的家伙就算没有了!方玲抢来机枪,刘班长乐得闭不上嘴了,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崭新的枪身比见了亲爹娘还兴奋!真是如虎添翼,为啥叫机枪班长哩!向方玲一挑大拇指:
“方姑娘,你是这个!”
这么近距离得到一个陌生人的赞赏,方玲脸一红、流露出几分羞涩,不由得多看了对方几眼。
“好样的!玲妹,大家做好准备,敌人的进攻就要开始,注意隐蔽。”杨三妹提醒大家。
敌人机枪在房顶上架得好好的,就被一个花姑娘轻易给抢走,让老鬼子山田恼羞成怒,大骂:“八格、饭桶!”不到几分钟时间,又丢掉十多条命,这让大日本皇军蒙受了天大的耻辱,老鬼子山田“唰”一下抽出指挥刀,恶狠恨地咆哮着。敌人又在房顶上架起机枪,向北屋的门窗猛烈扫射,顷刻间屋门被打烂,窗户隔栅被打飞,机枪压得屋内三人无法还击,只能躲在墙后边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