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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周密(1)

周密(1232-约1298),字公谨,号草窗,州、四水潜夫、弁阳老人等,原籍济南(今属山东),后居吴兴(今浙江省湖州市)。宋末曾任义乌令。宋亡不仕。能诗词,善书画,词讲究格律。著有笔记《武林旧事》《齐东野语》《癸辛杂识》等。词有《草窗词》《洲渔笛谱》,编纂《绝妙好词》。

高阳台

送陈君衡被召

周密

照野旌旗,朝天车马,平沙万里天低。宝带金章,尊前茸帽风欹。秦关汴水经行地,想登临都付新诗。纵英游、叠鼓清笳,骏马名姬。酒酣应对燕山雪,正冰河月冻,晓陇云飞。投老残年,江南谁念方回?东风渐绿西湖岸,雁已还人未南归。最关情、折尽梅花,难寄相思。

【注释】

陈君衡:名允甲,号西麓,四明(今浙江宁波)人。宋亡后,曾应召至元大都,不仕而归。茸帽风欹:《北史·周书·独孤信传》:“信在秦州,尝田猎,日暮,驰马入城,其帽微侧。诘旦,而吏民有戴帽者,咸慕信而侧帽焉。”方回:即北宋著名词人贺铸,字方回。此处是作者自指。东风句:王安石《泊船瓜洲》:“春风又绿江南岸。”此处化用其意。最关情句:用陆凯驿寄梅花给范晔事,见舒亶《虞美人》注。

【译文】

原野中旌旗耀眼飞扬,朝觐天子的车马浩浩荡荡。平沙万里广袤,云天低旷。你腰系宝带身佩金章,饯别的宴席上,风吹茸帽倾斜而神采飞扬。故国的秦关汴水,都是你此行要经过的地方。料想你登山临水的时候,一定会吟咏新的诗章。你将在北国尽情游历,听叠鼓胡笳的乐曲高亢雄壮。你骑着骏马威风凛凛,还有著名的美姬陪伴在身旁。当你酒酣耳热的时候,面对着燕山的白雪茫茫,一轮凝冻的月亮,照在结满层冰的河面上,拂晓时只见陇头处白云飞翔。如今我已是人老年荒,像当年的贺方回一样,困顿在江南而无限感伤。又有谁来关心惦念思量?春风渐渐染绿西湖的岸上,大雁已经回到这里,但你却依旧未能回到故乡。最令人动情的是,即便折尽了梅花,也无法寄托我对你的无限思量。

【评析】

这是一首特殊背景下的送别之作。宋亡之后,词人义不仕新朝,抱遗民之痛。对朋友陈君衡应召入元当然不满意。但人各有志,又不能相强。且二人毕竟是朋友,于是在送别之际写下此词。感情比较复杂。上片描写朋友上路时的排场,微有讽意。下片设想朋友走后的思念,暗含早日盼归的意味。思想倾向上与韩愈《送董邵南游河北序》相近似。

上片开头写友人进京队伍的雄壮和佩戴金章宝带的荣光及“茸帽风欹”的得意神态,有赞美的意蕴,也微微含有一定的讽刺意味,感情很复杂。“秦关汴水经行地”一句提醒友人所经过的都是宋朝的故土,希望他勿忘故国,含有劝谏之意。“纵英游”三句想象友人到新朝后所享受的荣华富贵。下片开头三句想象友人在北国的生活图景,意境清空旷远,风致绝佳。“投老残年”以下几句内涵极为丰富复杂,于自伤衰老孤独中也有盼望友人早归的意味,深沉宛转地表达了复杂难言的思想感情。

瑶华

周密

后土之花,天下无二本,方其初开,帅臣以金瓶飞骑,进之天上,间亦分致贵邸。余客辇下,有以一枝(下缺,按他本题,改作琼花)。

朱钿宝玦,天上飞琼,比人间春别。江南江北,曾未见、漫拟梨云梅雪。淮山春晚,问谁识、芳心高洁?消几番、花落花开,老了玉关豪杰。金壶剪送琼枝,看一骑红尘,香度瑶阕。韶华正好,应自喜、初乱长安蜂蝶。杜郎老矣,想旧事花须能说。记少年一梦扬州,二十四桥明月。

【注释】

瑶华:词牌名。又名瑶华慢,双调一百零二字。后土之花:周密《齐东野语》:“扬州后土祠琼花,天下无二本,绝类聚八仙,色微黄而有香……今后土之花已薪,而人间所有者,特当时接本,仿佛似之耳!”朱钿宝玦:赤金钿花和珍贵玉玦,都是稀有宝物,比喻琼花的珍贵美丽。飞琼:传说中女仙西王母的侍女许飞琼,此处借仙女喻琼花,为天上奇葩。玉关:玉门关的简称,为汉唐时期著名边关。此处泛指边塞地区。骑红尘:杜牧《过华清宫》:“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此处化用其意。瑶阕:宫殿的美称。阕:同“阙”。杜郎:唐诗人杜牧,诗中多咏扬州之繁华者,此处是诗人自指。一梦扬州:杜牧《遣愁》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译文】

扬州后土祠的琼花,世间没有第二株。当它初开的时候,地方官把剪下的琼花插入金瓶,派人骑快马飞送朝廷。有时也分送给达官贵人,我客居京师,有人把一枝……

琼花珍贵无比,仿佛朱钿和玉玦。又宛如天上的仙葩,与人间的凡花俗卉迥然有别。从江南到江北,人们从未见过第二棵。空自把她想象成云似的梨花,雪一般的寒梅花朵。淮山一带春光将尽,试问谁能理解她的高洁?用得着几次花开花落,便会空自老去那些戍守边关的精英和豪杰。看剪下的琼枝装入金瓶,随着快马扬起的红尘进入宫阙。她正是含苞初放的美好时节,应该暗自欣喜初遇京师里的香蜂艳蝶。杜郎如今已经老去,料想往昔的风流韵事,花儿也能述说。记得少年时节,扬州风光繁盛奇绝。那美丽多姿的二十四桥,辉映着一轮清清的明月。

【评析】

本词原有一百五十余字的长序,今缺大半,使我们难以确知其创作背景与意图。但其讽谕之意尚可体会出来,似与苏轼《荔枝叹》寓意相近,而深婉尤过之。时蒙古大军不断南侵,国势危如累卵,但君昏臣奸。大政治骗子贾似道专权,欺上瞒下,荒淫奢侈。作者将进黄琼花这一小事与唐朝进贡荔枝事相提并论,其意旨是很明显的。上片写琼花的天姿国色,并婉抒戍边志士报国无门的幽怨,下片写琼花被飞送京师受宠的情景,暗示出当时表面的繁荣。“杜郎老矣”以下陡转,对往昔的繁荣昌盛极度眷恋,同时又借琼花为历史见证,抒无限痛切之慨。

上片前三句说琼花之奇缺名贵。“江南江北”三句写常人之难见,只能凭想象而已。“淮山春晚”以下六句写琼花之风神逸韵为常人所难理解,隐约地含有对国事日非的局面及正直有才之士报国无门的现实深表忧虑。下片开头三句写飞马送琼花的情景,将其和唐开元天宝年间玄宗宠杨贵妃而千里飞骑送荔枝的典型的荒奢行为联系起来,其讽刺意义是极明显的。飞骑送荔枝是晚唐及两宋人所最痛恨的史事,而此处专门提起,作者的愤慨不难想象。“韶华正好”三句以拟人手法想象琼花进京师后的大开眼界与受宠。“初乱长安蜂蝶”讽意很深沉,暗示京师中尽是些狂蜂浪蝶似的公子哥、老流氓,国事还有什么指望呢?“杜郎老矣”以下抒自己已老,而扬州的繁华即将逝去。全词寄托深远,言婉而意挚,外柔而内刚,极有情味。陈廷焯评得好:“不是咏琼花,只是一片感叹,无可说处,借题一发泄耳。”(《白雨斋词选》)

玉京秋

周密

长安独客,又见西风,素月、丹枫,凄然其为秋也,因调夹钟羽一解。

烟水阔,高林弄残照,晚蜩凄切。碧砧度韵,银床飘叶。衣湿桐阴露冷,采凉花时赋秋雪。叹轻别,一襟幽事,砌虫能说。客思吟商还怯,怨歌长、琼壶暗缺。翠扇恩疏,红衣香褪,翻成消歇。玉骨西风,恨最恨、闲却新凉时节。楚箫咽,谁寄西楼淡月。

【注释】

玉京秋:词牌名。双调九十五字。长安:此处借指南宋京城临安。晚蜩:即晚蝉。银床:精美的井栏。庾肩吾《九日侍宴》诗:“玉醴吹岩菊,银床落井桐。”凉花:指菊花、芦花等秋日开放的花。此处指芦花。吟商:吟咏秋天。商,五音之一,配属秋天。《礼记·月令》:“孟秋之月其音商。”琼壶暗缺:东晋初大将军王敦每当酒后便用铁如意敲击唾壶为节拍,唱曹操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四句诗。把唾壶敲出许多缺口。后世遂以此典表现感情激越。红衣:指红色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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