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来自阿拉山,我是雪山派的掌门,大家都喜欢叫我不枯。”
蔡灵童见小老头越走越近,一张脸笑得如菊花般灿烂。唯恐妹子被他偷袭,站起身放下茶壶,走到妹子身边,目不转睛盯着小老头。
“不哭,这名儿妙啊,总也不哭,天天笑哈哈。”
奚落花这个毛病从不知改,听到谁的名子新鲜,都插科打诨点评点评。
“老夫正如姑娘所讲,爱笑,总也不哭。不过自从和丁丁姑娘一别,我连笑都省了。即使不笑,我也不哭。”
不枯身后观战团听老头唠唠叨叨,都很不耐烦。老头在这儿住了几个月,从没听他提过什么阿拉山,什么雪山派,总喜欢拉住在这里吃白食的门客,聊一些江湖见闻,每聊必问一姓丁的姑娘,可能是小老头几天没找到新来的聊天,又神经兮兮地找上了来闹事的小丫头。
老头刚才如同自言自语的那句话,奚落花插不上嘴,于是光瞪着大眼睛看不枯。
“请问姑娘,那式睨凤朝阳是什么人教的你呀?”老头一脸的殷切期盼。
奚落花心想:告诉你又有何妨,道:“是我三师父。”
“你三师父?你三师父是不是一位极美丽的姑娘?”不枯一脸激动,目光如炬,盯着奚落花。
“不,不是,我三师父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虽然不是极美,却很潇洒儒雅。”奚落花毫不隐瞒,斩钉截铁地纠正。
不枯听罢,一脸失望,自言自语道:“睨凤朝阳应该是丁丁姑娘拔剑的第一式呀?”顿了顿,又认真地对奚落花道:“姑娘,不枯求你一件事。”不待奚落花答应与否,紧接着道:“那式睨凤朝阳你就别再用啦,看得老夫——唉,自杀的心都有,剑根本不是那样使的呀,虽然你用的是刀,但用刀也该八九不离十呀?怎么看怎么像公鸡打鸣,待老夫……”言未落人已到,奚落花正越听越来气,见老头鬼魅相妨,影子一样到了近前,吓得花容失色,心怯战意丢,转身就逃,忽觉右手脉门一麻,一缩手,刀已失,丢就丢吧,快跑!奚落花轻功何其绝妙,但再绝妙也丢不下影子,影子的一只枯掌牢牢按在奚落花肩头,害得奚落花飘了两飘,楞没飘起来。
“……使给你看看。”老头一句话方才讲完。
蔡灵童眼睛一花,等定睛看清时,妹子已经被人制住。急得一声大吼,右掌绕胸前五花屈爪,一式青龙探爪,抓向不枯的脑袋。老头脑袋又小又圆,抓到实处正好一把。不枯动都没动,按在奚落花右肩的手掌一用力,奚落花身子吃重一歪头,正迎向蔡灵童这一抓。蔡灵童急忙缩手,往前抢了半步,方才稳住身形。
“臭小子,我又没伤着你媳妇,你慌个什么劲!”
不枯嘴还挺损。
“你看啊。”言语中撤下奚落花肩上那只枯掌。双睛一瞪,目光稍向上望,单刀斜指,摆出睨凤朝阳的姿势,教奚落花欣赏。
奚落花见这姿势跟敦煌飞天的仙女一般无二,可惜没有敦煌飞天中仙女身材美妙,又没有绫罗绸带绕身飘舞。姿势对,但和晾干的青蛙样子差不多呀?奚落花很迷茫,转过来到前面仔细看……
老头本想收招,一见奚落花盯得紧,只道自己这一式使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是越发不肯收,非要教奚落花看清楚不可。
奚落花身上被老头惊出的冷汗渐渐消去,知道老头无意伤害自己,想了想,终于违心地赞道:“漂亮!”
不枯这才收回招式,单刀递给奚落花,倚老卖老地道:“你第二式用得很妙,惟妙惟肖,大有丁丁姑娘当年的神韵,可惜……”
“可惜还是没有丁丁姑娘用得好。”奚落花怕老头再给自己表演,再表演自己真的宁肯弃刀不用,信心都教老头给表演得沮丧颓废。急忙表示虚心接受。
“对极了,你小丫头挺有自知之明啊。”
不枯回头对铁中原和观战团道:“小老儿受庄主多日款待,但即使款待再盛,我也不能违心助纣为虐。这小姑娘和我故人的功夫如出一脉,小老儿今天不偏不倚谁也不帮,但怕一会儿争斗起来有一方落败,小老儿难免援手,所以先行告退。”
不枯言毕,身形一转,旋风一般到了大门口。大门阻路,不枯也不等来人给自己开门,合掌用力一震,大门催枯拉朽忽通整个倒掉。人如弹丸,几个起落倏忽不见。
气得铁中原大声骂娘:你奶奶地,不帮就不帮,拆我大门干啥呀?暗恨自己有眼无珠,从前没能留意这个叫不枯的小老头,如有他帮忙,拿下八个奚落花也易如反掌。
铁中原队伍里又有一个汉子大踏步来到场中。此人身材和蔡灵童仿上仿下,一身肌肉疙里疙瘩,估计也是练的外家功夫。目注奚落花,看了两眼,又移转目光落在蔡灵童身上,口中言道:“在下横断山,想领教……”其实他心里谁也不想领教,怪只怪铁庄主站的不是地方,正站在自己身边。吃人家嘴短,平日里吃起雪白的大馒头当仁不让,今天正值用人之际,龟缩不前肯定会被铁庄主看不起,做人家门客也不容易,没有真正的本领谁供养你呀?尽管也有养的,但那不叫门客,而叫打手,门客多受主人尊敬。分清门客还是打手的方法很简单,一般情况下,椅子上坐着的是门客,垂手站着的是打手。
一开始投奔过来的人,怎样划分出门客还是打手比较困难。
铁中原吸纳江湖奇人异士留为己用,招纳的标准根本没有办法掌握。刚开始有人来投,铁中原必要来人露几手功夫,从中窥探来人功夫的深浅。可惜天下有才的人多生傲骨,不肯以形同卖艺乞食的方式凤落鸡窝;有半斤八两的偏偏又普遍小心眼,很讨厌铁中原这种直来直去的规矩。更有甚者,一位刚被青城派驱出门墙的高手,闻声来投。铁中原故伎重施,要和这位过两手试一试功底。这位本来气儿就不顺,于是就拿铁中原当做了臆想中的本派掌门,将铁中原好一顿胖揍。所谓胖揍,就是打完之后人很胖,但分毫也不影响体重那种。那一回害得铁中原在床上趴了半年多。后来铁中原心生一计,采取弃弱留强的方法,门客与门客之间互斗,胜者留败者走。事实证明,这种擂台赛的办法更行不通。庄子里的门客越来越少,粮食省下了,人走没了。最后就剩下两位,这两位还每天斗鸡一样,你不服我,我不服你,非常不团结。最后铁中原只好以听故事的方式,从来人的言谈中侧面了解、约摸估计。横断山就是在这种时刻来到的铁家庄。一直在官府混饭的横断山吹牛的本领甚是惊人,多少受官府中耳熏目染的影响。来那天铁中原问他:一生之中有过怎样的骄人战绩。因为即未闻名,又未见过面,只有用这种单刀直入的办法。铁中原也不想这样,但现在粮食紧张啊,朝庭早就明文召告天下,一百担粮食换个七品县令。养那么多人多费粮食啊,一人一顿四个馒头,一天就十二个,里里外外五六十号人。就说揉馒头的大师傅吧,都累跑了七八个,不问明白能行吗?
横断山那天胆气很壮,属于无耻者无畏那类。唬不住就继续喝西北风呗!喝一顿两顿有什么呀?全当尝个鲜。但连着喝四五顿就不行了。横断山就刚刚连着喝了四五顿,再不换样恐怕连西北风都没力气喝进肚儿啦。
横断山回答铁中原问话的时候,采取的是跨立姿势。目注头顶一片流云,昂然道:“一吼震襄阳,在我手下只走了一个照面。”其实他仰面向天,并非是不给姓铁的脸面,都因正是晚饭飘香时刻,扯动口水四溢、不仰头则口水止不住地流。
铁中原不知道谁是一吼震襄阳,左右看家丁。家丁则连襄阳都听着陌生,谁震的更是彻底茫然。铁中原久走江湖,至少襄阳城他知道,地广城高,繁华的一处要塞,高手定然不计其数。能够震住襄阳城决非等闲人物,不等闲的人物在这大汉手下只走了一个照面……啥也别说了,先吃饭吧。
其实横断山这回还真没有扯谎,确实有个一吼震襄阳,也确实是被横断山一掌劈死,非但一掌劈死,连一吼震襄阳的肉都被自己吃个一干二净。
从前的横断山本是襄阳太守手下一差役,每天的任务就是服伺太守那条宝贝狗。太守是襄阳城第一号人物,养的狗粗通人性,朦朦胧胧中狗大约猜出主人很厉害,渐渐地开始狗仗人势。先是横爪夺爱强抢母狗,后来但凡碰见漂亮一点的母狗定要追过去欺侮凌辱一番。可叹城中公狗,眼睛都气绿了,也不是咬不过这条流氓狗,怕的是狗后头跟着的横断山。横断山手里常年拎着个大棒子,大棒子从来不往自己的狗兄弟身上招呼,清一色摆平胆敢拒辱和打抱不平的百姓狗与平民犬。养百姓狗的百姓和牵平民犬的平民均知这哥俩后台强硬,不敢理论,唯有躲之。
横断山因为这条狗在襄阳城中确实风光过一段时间。狗杖人势人借狗威,慢慢地一人一狗混出来一个绰号,一吼震襄阳实际上是哥俩共同努力的结果。
狗的思想和人的思维有时候会不谋而合。按理说你一条狗做到二人之下、万狗之上也就行了。这狗不,非要做襄阳城中的老二,渐渐地竟不把横断山放在眼里,一日突然大发狗脾气,冷不防咬了横断山一口。横断山是何等人物,堂堂七尺男儿,凛凛大丈夫,不是咬我一口吗?好,我忍着。
兴许狗尝到了横断山的肉香。自那天以后,每日净寻横断山的晦气,吡牙咧嘴挑毛捡刺。逼得横断山没办法,哄着狗来找兽医。兽医一号脉,告诉横断山:自然规律,狗的更年期提前啦。气得横断山一拍桌子大吼一声,说你个****地你看好喽,这是公狗!噢,老兽医急忙接茬找原因。最后老兽医兴奋地一拍桌子,操!这狗房事太稠,患了阳痿不举。激动的老兽医直往后院喊,说老婆子,甭拴咱们家花花啦,放开吧,震襄阳不能狗道啦……
后来横断山一想,狗即然不行啦,我也快该不行啦,照这样下去,非让它咬死不可。一狠心带着震襄阳出城,寻了一处偏僻地儿,一声大吼,击碎震襄阳的天灵盖,把震襄阳给烧烤啦。腰别两条狗大腿,进江湖另谋生路。
襄阳太守手下差役,身手也非泛泛,粗拳大脚打得也是有模有样。不过像奚落花那样小鬼附身一般缠磨打法可是闻所未闻。
横断山看好的是蔡灵童。但现在最教蔡灵童感兴趣的是不枯小老头。这小老头似乎只有自己一条大腿那般重,怎么双掌内力会那样浑厚?大铁门轻轻一击就给击倒?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相信。想上前看一看大门为何如此不堪一击,难道立得不牢?
横断山对着蔡灵童又是点头又是伸出小指来勾。意思明显:你过来,我们比划比划。不料蔡灵童正想得头痛,根本无暇理会横断山。
急得横断山指天划地,又要躲过奚落花正面目光,还得忍受本队一片叽讽嚅声。片刻时间没等动手,额头汗水已经津了出来。
奚落花见横断山痛苦模样,心中不忍,慢慢缓步上前。
横断山心里早怕了奚落花,虽然没正眼看着奚落花,但有一大半的余光是偷偷窥视她的。见奚落花上前,不顾本队嘲笑,对着奚落花双手乱摇。尽管心中落了下风,嘴里偏要站住上风。大度而凛然地道:“好男不和女斗,你一个小女子,我怎能和你动手,你如果真要动手,不妨上来打我三拳两脚,我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挺着也就是了。”
奚落花听这人净候挨打,反而不好意思伸手。两手一摊摇了摇头。
铁中原后面听得清清楚楚,暗暗大骂横断山,没有本事就不要强出头,这么不要脸的话你也能说出口,脸皮何其厚也,也算是真人不露相吗?
横断山等得心焦又难耐。突然一声大吼,“早上吃十个馒头那位,怎不过来与你横爷一战?”敢情早晨吃饭二人在一个桌,蔡灵童一人足足吃了十个碗大的馒头,其饭量惊得在座众人目瞪口呆。横断山自负饭量一等一地大,如今在蔡灵童面前只有甘拜下风地份,这十足是传说中的饭桶。横断山很排斥这人,一桌有一个饭桶足矣,再有一个铁中原迟早会发现。这种吃法以一顶三,二人能抵住六个,日久铁中原不下逐客令才怪。
蔡灵童施施然走到横断山近前。横断山左手朝天空一指,蔡灵童以为天上有东西让自己看,一抬头,横断山突然跨前一步,一记捣心拳直击蔡灵童小腹。出罢拳嘴里才跟着喝道:“好小子,你看不起横爷么?”
铁中原后面看得真真切切,大赞一声,“好!”此一拳深得自己卑鄙下流无耻之宗旨,却不知何时被横断山偷偷学了去。
嗵,一声闷响。蔡灵童被击得倒退两大步,方才拿椿站稳。吓得奚落花一声惊呼。马上那花两眼一闭,暗想完啦,又搭上一条性命。
横断山只觉拳节微麻,这一拳如击败革,拳着力处毫不舒服。没有理想中骨头碎裂的声音,难道姓蔡这大汉也是一身的十三太保横练?
横断山保持住得手时的那式身姿,留心观察蔡灵童遭袭后的反应。
蔡灵童自己也吓了一跳,大吸一口真气全身游走,感觉身体没什么异样。没有异样也生气呀!看着挺威猛的一条大汉,粗眉大眼,相貌堂堂,怎么用如此卑鄙龌龊的手段呢?即使蔡灵童是个泥人,受此一拳也被打出了火气。
环臂吸胸,蔡灵童重新纳了一口气,踏前一步两臂打开伸直,浊气缓缓吐出。两式动作看似平常,估计孩童看过一遍也能演练得出,但这恰恰是易筋经中韦驮献杵的第一式与第二式。
易筋经十二式施展起来简单明了,学起来可不是一朝一夕,没有超凡的硬气功垫底,纯粹是花拳绣腿;内功汹涌后劲才能绵绵不绝,硬功练就则拳脚硬如顽铁。二者缺一不可。
蔡灵童依旧向前一步,猛然双掌外翻,分击横断山的两肋。用的正是韦驮献杵的第三式。原来前两式是内力充盈于四肢,真正伤敌的是第三式。
横断山见蔡灵童眼如铜铃,脚步腾腾,击过来的双掌平缓拖滞,顿时心中一喜,以为这大汉也和自己一样,本意是想混个吃喝,如今反被赶鸭子上架。收了前式改为骑马蹲裆,双掌向前一迎……忽觉有劲风扑面,耳中闻到蝉嘶一般的微微细吼。心中登时一惊,这已然不是十个馒头和七个馒头的差别。横断山急忙往双臂续添内力,同时腰下马步改牢为虚。四掌蓬然印在一起,横断山顿觉两臂酸麻,正宗的一个倒栽葱,被蔡灵童击得一个筋斗……头下脚上之即,曲颈翻滚,灰头土脸地站起身来。心里暗念阿弥陀佛,这要不是自己见多识广,只此一招,自己两条胳膊非断掉不可。
身后观战人群顿时哄哄声大作,有的则小声骂横断山丢人现眼。
奚落花非常高兴,没想到蔡灵童内功这么精纯,举手投足皆可伤人。冲回头看自己的蔡灵童微微一笑,赞许地点了点头。
只要能博得妹子开心,自己便也跟着高兴。兴奋的蔡灵童用手点指横断山,“嗯,你个趁人不备的大汉,还比不比啦?”
横断山被蔡灵童双掌击得气血翻涌,跟头跌得头晕脑胀。本打算丢下几句场面话退回去,不料被这傻小子一句话给断了后路。看来今天若拿不下这个大汉,自己多半会被铁中原扫地出门。与其灰溜溜地走,不如冒险一战。硬战又战不过他,这小子虽然浑浑噩噩傻不愣登,但一身精纯的内功修为却深不可测。横断山貌似粗鲁,实际上肚子里有几根弯弯肠子。
冲上去再战!
横断山猜测蔡灵童练的是硬气功,如果不找出姓蔡的硬气功罩门,打他多少拳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说着容易做来难,傻小子也不给我机会呀?
蔡灵童韦驮献杵三式已经打完,接着余下九式按顺序依次打来。九式一气呵成,拳掌交替,身形错落,一式一招打得肃穆庄严,沉稳中裹挟着霸气。劲风时而扫到几丈外观战的人群,激得众人衣袂猎猎飘飞。打到酣处,场中仿佛失去了蔡灵童的肉身,直如一尊金身罗汉在场内辗转腾挪。观战人群中自有识货之人,不由在心中暗暗喝彩。招式看着粗陋简易,为什么被他打起来会这样威风凛凛,均不晓得是什么功夫,又或是师承哪里,若让自己打这几招,断然不会达到这种倜傥如意、无懈可击的境界。
眨眼间蔡灵童打完十二式,紧接着继续打,又是十二式。招式雷同,破绽可一丝不漏。观战诸人都替横断山不值,蔡笨蛋只会这十二式,反反复复追着横断山打,逼着横断山绕着圈跑,跑得气喘吁吁。休提破解一招,接都不敢接,幸亏横断山自身所学颇杂,八卦游身掌也略通一二,不过后面逼得紧,惶惶如漏网之鱼还差不多。
蔡灵童打得也挺辛苦,这功夫最耗费内力。渐渐地自己投机取巧,掌拳内力并不灌足,满心想再撵横断山跑个三圈两圈就收手,心里还暗暗为横断山不值,挺伟岸的一个汉子,被我撵地抱头鼠窜,当初你习武的时候都干什么啦?居然连我这样的末流角色都打不过,难得天下还有不如我的蠢人。蠢笨相投,蔡灵童渐起惺惺相惜之意。
横断山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待蔡灵童掌风渐弱,蓦然止步欺身近前,拚着硬挨一掌,钵盂大的拳头疾如迅雷快似流星,直击蔡灵童右胸乳中穴……
那个地方已然观察良久。右乳外衣襟微微隆起,决不是因为乳房发育生成,十有八九是硬气功罩门所在。横断山对十三太保横练与金钟罩再熟悉不过,两者大同小异,练得再好也会留有罩门,况且蔡灵童二十岁左右,罩门定然转不到腋下与会阴。敢肯定的另一个原因是,自己练的就是十三太保横练。不如蔡灵童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破了身。其实破身之后也不容小觑,奈何自从尝到破身带来的舒爽后,一破再破,破的不能再破。这种功夫最忌讳酒色缠身,可横断山离不开这两样。人生就这点儿美妙享受,断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拳劲十成,伴着炸雷也似的一声暴喝。这个距离这种速度这样的力道……横断山暗暗感谢上苍:老天对我不薄、天助我老横啊!让你狗撵兔子似地撵我,追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嘿嘿,别忘喽,笑到最后才是胜者……
蔡灵童没料到横断山会败中求胜,急忙吸腹侧身,已经来不及,拳到声响,咚地把蔡灵童打个好大趔趄。
奚落花大惊失色,疾风般掠到蔡灵童跟前,一把扶住,正要问伤势如何,却听那边横断山疯狂嚎叫,雪雪呼痛。
奚落花闻听气往上撞,心想:干什么呀?得便宜卖乖呀?欺负我哥傻呀?不至于得意成那样吧?
蔡灵童很有骨气,挨罢一拳一声不哼,咬着牙一个劲揉按右胸。奚落花见蔡灵童尚能挺住,便放开手转过身来,目注横断山,执意要为蔡灵童报一拳之恨。
定睛一瞧,不由一楞。横断山拎着淋漓滴淌鲜血的破拳正骂呢。该死的蔡灵童右胸乳中穴感情藏着一件东西,横断山右拳食中无三根手指,生生被硌得脱肉见骨。十指连心痛彻骨髓,大手伸也伸不直,握也握不紧。破拳左右摆动,借着凉风减些痛楚,嘴里唉唉唤痛,还要忙着连连倒吸冷气。
这一拳跟打在金钟上毫无分别。
若说有分别,那就是如果真的一口金钟摆在这儿,又怎么舍得用那般疯狂的力道打呀?教我破烂的拳头今后怎么用哇!横练功夫最怕受外伤,本来真气就留不住,如今拳头又毁了……怒视蔡灵童,见那呆子正由怀里掏出一物,原来是一盏和尚化缘用的紫色钵孟,蔡灵童一边里里外外瞧个仔细,一边安慰自己,“还好,还好,好悬没让你给打碎喽。”用衣袖轻轻擦拭,直擦得光可鉴人,嘴巴一呶,啧地亲了一口,反手又揣进怀里。看得横断山又气又恨。原来自己看好的罩门部位居然揣着这东西。即然狼狈成这样,再留下来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一跺脚,竟然不与铁中原道别,头也不回径自去了。
铁中原右脚脚踝如同烙着一块烧红的铁砧,火烧火燎疼痛钻心。心里更加烦乱,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功夫因何这般古怪刁钻,各自施展的功夫竟是自己生平所未见,瞧不出路数揣摩不出门派,难到后面有更大的对头藏着不成?
“无量天尊”
铁中原听身后有人高宣道号。扭头一看,登时心中一轻,此人出手应该无有大碍了。
那人似道非道,头上高挽发髻,面白眉细,鼻直口薄,眯着一双细眼,怀抱一柄拂尘。看情形应该是位老道,但天下老道都没他穿着光鲜,道袍竟是锦缎缝制。难道是急着出来看热闹,穿错了衣服?
不是穿错了衣服,而是刚才仓促没有细看缘故,奚落花认识这个老道,正是四迷。
四迷老道闲庭信步一样,慢吞吞走到蔡灵童近前。
蔡灵童久受武当道人熏陶,忙开口尊称道:“师父好。”
四迷老道楞怔道:“你认得我?”
蔡灵童连忙摇了摇头。
拂尘一扬,四迷道人嘴里嗤地一笑,跟着摇了摇头。意思象说:你这笨蛋无可救药,跟你多说一句都损我身份。
四迷老道在铁府属上宾角色。上宾与寻常门客有很大分别,食住均比寻常门客讲究,所以尽管蔡灵童在铁府住过一宿半天,却根本不认识此人。
四迷老道不理蔡灵童,从他眼皮子底下施施然走过……
骑在大头红背上的那花最讨厌这人,没这该死的老道撺掇铁中原,自己的二小或许不能死。罪魁祸首虽然是铁中原,帮虎吃食甘心为伥的四迷老道也脱不掉干系。看着他就烦人,直如看着一堆大便。奈何人的一生注定要与屎打交道,无论你的地位崇高还是卑微,上到皇帝,下到庶民百姓;无论你多么喜爱洁净,一天洗上八次澡,努力做到衣服一尘不染,但肚子里粪便依旧聚集生成,并且不积攒到一定程度它还弥留徘徊恋恋不舍离去;圣人贤者也不例外,上面装着锦绣文章,下面装着粪便五谷。这是人、生来就无法摆脱的窘困与无奈。
人还有另一种无奈,没有选择的无奈。
现在奚落花就没有选择,屎这东西你不看准喽不行,一脚踩上就坏了,做不到身旁马上、那花视如不见的姿态。
不但看,还必须盯牢。
此屎边走边往脸上堆笑,其和彼屎唯一的区别是你勿需掩住口鼻。
究竟是幸与不幸呢?
奚落花目光落在四迷老道身穿的花哨道袍上。虽然也是道袍,色彩却极其艳丽,手工做得极佳,上面隐隐描绘似图似画的东西。等两下相距丈余,奚落花才看明白,原来是数名男女正在捉对撕打,许是打到了狠处,身上穿的衣服都被撕扯精光;男人按住女人,女人骑着男人,描绣得活灵活现。
奚落花越看越入迷,目眩生花心荡神摇,脸上渐渐浮起轻笑。
暂时弃暗投明的那位铁府家丁忽然“哎呀”一声惊叫。这声惊叫及时地提醒了奚落花。瞌目宁神。睁眼再去看时,顿时晕红双颊。入眼的赫然是一幅春宫****图。难怪奚落花险着此道,道袍上面的图画虽然****不堪入目,但分明出自高人之手,乍看凌乱模糊,不由得你不用心去瞧,待瞧仔细之后,已是身陷其中。定力稍弱者根本无法自拨。扰神乱性惑眼迷心,的确不是寻常之物。
四迷老道知道自己信义俱失,倍受天下人唾弃。反正名声也混臭啦,干脆一臭到底,你看着不好意思没关系,他可好意思。
面对强敌奚落花宁神聚气,不料吸入腹中的这口气,感觉微有异样,稍稍有一丝甜香。入鼻沁脑,居然长驱直入。奚落花心中一凛,自己就是用迷香的大行家,怎能不知不觉吸进别人的迷香!暗暗责怪自己大意。
四迷老道怀中抱着的拂尘轻轻颤动,看着象是步履震荡引起,其实不然,那分明就是迷香漫延开来的源头。
奚落花将吸入腹中的浊气缓缓吐净。猛然想起蔡灵童,呆子可千万别上当啊!分眼去看——糟糕糟糕,怕什么来什么。蔡灵童面泛潮红,脸若桃花,一副迷醉神情,半低头用手捻着衣角,脚在地面来来回回搓浮土玩。像是有八个媒婆拖着十个姑娘正三十六只眼睛热辣辣地相看他一般。
兴许那种感觉他很喜欢,面含笑意么,看表情应该是。那也正是心窍被迷的明显反应。
奚落花偷偷叹了一口气。四迷老道果然名如其人,一出场就把傻大哥给迷得不知东南西北。花哨道袍又险险把我也迷了去,不知他和传说中的三迷真人是什么关系?
三迷真人奚落花听说过,此人心机颇深,一身轻功独步天下,犹其暗香迷药,用得更是神乎其神,举手投足皆可败敌,轻描淡写伤人于无形。
“你,你难道是三迷真人的……的……”奚落花不耻下问。
四迷老道步履优雅,脚下像踩着软绵绵的云端,站在奚落花面前,袖手抱着拂尘,如同看着自己精心喂养的小绵羊一样看着奚落花。
“三,三迷……你认识贫道?”四迷老道一怔。没料到这样偏僻荒凉的地方也能有人认出自己。
这回轮到奚落花一怔,不过奚落花怔在心里,脸上可不表现出来。听老道这种口气,三迷四迷是同一个人呐。
奚落花登时大喜过望,面露惊喜,心里直呼天意。天意如此,能够让我无意中碰上这个什么事儿都干就是不干好事儿的奸贼。对,奸贼!又奸又贼。逮他比逮泥鳅难多啦,这也是传说。不过幸好自己有所倚仗。
奚落花认为不能高兴的太早,应该把大约和或许都落到实处。
四迷老道一双细眼瞪得滚圆,见小丫头一副惊喜崇拜状,不像是装的。能认出自己而且能一语中的,难道这个小妮子耳闻自己大名久矣?心生有仰慕之情?可是你那条件也忒差啦,再说不差也不成啊,现今我需求的目标已经改成男人啦,不然马背上的小媳妇能给铁中原吗?早留着自己享用啦。
奚落花见四迷老道没有露出色迷迷的嘴脸,只道自己容颜不堪四迷起意。但马上那花可是货真价实的美女呀,难道自己猜错啦?
四迷老道用右眼向奚落花飞个媚眼。
奚落花正仔细端详四迷老道,没料到这一媚眼尽收眼底,顿觉脚下浮飘,腹中翻涌,直欲呕吐,浑身鸡皮疙瘩竟相绽放。心下暗想:奶奶个隆哩咚,你这都什么功夫呀?一瞪眼就这么厉害。
“小丫头,算你猜对啦。”四迷老道似乎怕被旁人听到,嘁嘁嚓嚓小声对奚落花道:“不过我已经对女人不感兴趣啦,你还是另寻旁人吧。”
“不,我就找你。”奚落花还挺倔强,说完小脖一梗。
四迷老道心说:干什么呀?还、还缠上啦?
“你真的是善用迷香、滥抛迷情、迷失本性的三迷吗?”
“对。”四迷老道回头看看众人,转回头又小声地道:“我就是,如假包换。但是我现在不喜欢女人啦。”四迷老道一副你快放过我吧的神情。
“你为什么改名字啊?”奚落花打破沙锅问到底。
“唉。”四迷老道打了一个唉声。“不如这样,念在你仰慕我的份上,我今天放过你,你现在就转身逃跑,我不追就是。”
奚落花心说什么跟什么呀,花老道还挺自作多情。伸出食指掩在唇边轻轻一嚅,小声道:“我只想问你为什么改名子?”
四迷老道无可奈何,心想被女人缠住可真麻烦,从前喜欢女人的时候怎么就没这种感觉呢?如今自己性情一变,从喜欢上男人那天起,看任何女人都心烦,简直烦不胜烦。“你听着,我告诉你,告诉完你就走噢,别整天烦人家。”四迷老道小眼一翻,右眼结结实实又给奚落花抛个媚眼,媚中带恼。
看得奚落花急忙掩住香唇,呕了几呕什么也没吐出来。
“看把你激动地。”四迷老道袖手打开,抛出一个兰花指给奚落花。
奚落花急忙闭眼,可惜闭得还是不够及时,慌忙用刚刚提起的备用的真气顶住喉咙。神啊,快让他说吧,别教这花老道折磨我啦!奚落花暗暗祈祷。
四迷老道也挺着急,小妮子粘缠不去,时间一久势必被身后众人看出破绽,其实看出破绽也无妨,但泄漏出我的行踪就坏啦,天下那么多人找我,哪能全碰上像小妮子这么痴情的呀?一万个里面有一个这样的就不错啦,余者九千九百九十九位,都惦记我这身肉呢,估计吃了我都不一定解气。
“从前的我是像你说的那样,善用迷香,迷倒过几个人;也曾经勾引拆散过他人妇,但迷失本性不对,那不骂人吗!我是善用迷香,喜欢女人但更爱金钱,这样的三迷。后来吧、后来我发现我还有一迷……。四迷老道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还迷什么呀?”奚落花非常好奇,急忙追问。
“我、我总迷路。比如我在这儿刚刚被人追杀,没几天又被人追杀,后来几乎天天被人追杀,你说是不是我走错路啦?怎么总到有人要杀我的地方去呢?”四迷老道一脸的迷惘。
奚落花忍不住笑,掩着口咬手指肚解笑。心说这样就对啦,没人杀你才是你迷了路呢!天下不想杀你的应该只有两种人,一种已经死了,一种还没来得及出生,估计现在我若登高一呼,你又该迷路啦。
“但你因何不叫真人,而屈居老道呢?”
“唉!真人是年轻时候的事啦,老了自然要叫老道,即使你不叫别人也要叫,每天都有人叫我老道,叫得一久习惯成自然。”
“最后一个问题。”奚落花竖起一根食指,“你这么小声难道是怕大家知道你是三迷真人?”
“当然啦,那还用说。”三迷真人有点恼奚落花明知故问。
“那你改一个别的名子多好呀,三迷四迷差不多呀?”奚落花给三迷真人出主意。
“这方面你就不如我。”老道又媚了奚落花一眼。这回奚落花早有防备,躲得甚为及时。
“三迷四迷一字之差,可差之千里呀。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我说我是三迷的师弟,此次进江湖是要清理门户,你说这个办法绝不绝?”
奚落花一听,眼珠子好玄没弹出来,这办法的确绝。
“况且如今的我对女人毫无兴趣,天下人均以为我离开女人不能活,嘿嘿,现在正相反,我又喜欢男人啦!”
花老道适应能力还挺强。
“你跑吧,我给你断后,出去千万别说见过我。”老道大度地对奚落花道。
不料奚落花面色一整正色道:“三迷真人,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是你的一位朋友托我带来,请你笑纳。”
“朋友?东西?还、还笑纳?”三迷真人对朋友这个词说得极其僵硬。
“看东西你就知道啦。”奚落花言罢,也不吊老道胃口,褪下背后包袱解开系带,掏出一只锦盒。锦盒挺漂亮。
三迷真人急忙把脖子伸到极限,瞪圆一对细眼。苦于现在讨厌女人,离奚落花始终有两丈多的距离。
启开锦盒,奚落花用拇指与食指拈出一只用当今贬值的至元钞叠制的蝴蝶。蝴蝶叠得细致精巧,栩栩如生,宛如迎风便会脱手而飞的样子。
奚落花拈起纸蝴蝶对着阳光照了照,心里油然冒出一股子忐忑。这东西能行吗?这场敌众我寡的争斗,难道真仰仗这枚小小的纸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