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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小事物

账务

常常纠结于账务。起因在于生活的重量加大了,社会变得复杂,我们所面临的********种种。我的一位好友说她逗留过三四五个单位,最后单位都关门,所有的人都作鸟兽散了。似乎一语成谶,她带有先验式的目光穿透了时光的迷雾,最后被再一个新的事实击中。随着一扇扇铁门或木门被关闭,在楼前的空地上,一群茫然的人相对无言,神情忧戚而郑重。多少年中,每逢面对这样的一幕,我们总是悲从中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古贤人说的话,我们暂时还上升不到这样的高度。承认了眼前的一切,带着认命一般的心态离开,这几乎是我们的必经之路;但在踏上这条必经之路前,首要的问题便是解决那尚且没有来得及了结的账务。出差补助、交通费用、书报办公费用等等都是些小问题,但积少成多,在一个走向边缘的单位面前,一切数字几乎都像是额外的支出;至于那尚未清欠的庞大的工资就更成了老板们的噩梦。不止一次目睹老板们对着一堆单据抵赖,死不认账,吹毛求疵,其言其行都早已超出日常,似乎日日相处变成了一种罪证而将其束缚,恨不能完全变成一个陌生人,借此便可以消除责任种种。然而一切都是虚幻而多余的,对于即将离开的员工而言,始终躲不过的衣食住行的必要消耗才是最真实的,在刚刚过去的日子里劳心劳力的付出才是最真实的。对于后者,似乎总有必要强调一下,否则眼前空荡荡的场景叫我们深深地疑惑:那流水般的岁月是怎么走过来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有永恒的友谊,有永恒的爱,永恒的记忆,却没有永恒的单位。我们终究要分离、散去,各奔东西,那么,想想目前尚未解决的难题,就像想象一场疾病带来的后遗症,我们的疑惑加重。心烦上火,急躁不安,思绪纷乱如麻。再加上私心各自都有,总是难以协调起来共同面对眼前的难题,以至于每个人都成了散兵游勇,被急于从眼前的窘境中撤退的老板们各个击破。在职业路途中,我们曾经品尝过各样苦果,零薪水就业,低薪水劳作,为了使自己找到一个美好的前程,我们充当过相当一段时期的廉价劳动力,之后才依靠自己的经验和能力获得了不低的薪水。然而风水轮流转,好的变成坏的,稳定的变成动荡的,差强人意的开始步入正规,原本效益就不错的单位芝麻开花节节高;或者从低谷攀到巅峰,或者一落千丈,如坠深渊,或者惨淡经营,如履薄冰,诸如此类,都可称之为常规。从前我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失业的厄运会迫近我们,欠薪事件如影随形。

为了保证自己的窘状不被人发现,我们已经缩在家里许多时候,除了必须到的饭局,能够推脱的应酬我们已经一应推掉,除了必须支付的账目,我们尽可能地缩减生活中的开支,抠抠唆唆,紧紧巴巴,因为即便做一个穷人,我们也要穷得有志气一些。然而生活中的强者太多,我们不能拘泥于做一个弱者而不思进取,更不能因为自己的穷困而理直气壮起来。因而躲在家里已经不是唯一的办法,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交际的减少会缩小人的思维空间,我们无法置身于社会氛围和生命创造力的前沿,由此带来生活的弊端已经成为定论了。我们需要变得胆大心细,需要珍惜自己的付出,争取自己的所得。我们不能在不该慷慨的时候穷大方,不能打肿脸充胖子,不能咬碎牙关往肚子里吞,更不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我们需要变一个人。在接踵而至的生存危机面前,我们忍气吞声卧薪尝胆,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在好人做尽仍然于事无补时我们尝试着去做一个坏人,恐吓威胁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早年间的求学生涯中,我的一位从事地质测量的同学就曾经采取这样的办法对付总是拖欠工资的工头。有一段时间,他进进出出都带着凶器,我们聚会时所探讨的话题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他视年少的我们为幼稚,我们干脆联合起来对他敬而远之。对于他在很早的年代里就形成的人生观,我们差不多用了十年的时间来领会。当然直到如今,我们也没有走到他那样极端的时候,因为事情终归没有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但是十年过去,我们仍然有点儿无法想象。即便如此,我们的声名还是被败坏掉了,因为说三道四的人多起来,其时我们已经成功地实现了自己的想法,一个小小的欠薪事件被我们完整地解决掉了。这时再回过头来看,或者时间已经在无知觉中过去了很久,我们不再纠结于账务了,才慢慢地回想起来:那一度把我们弄得焦头烂额的欠薪事件其实多么微小,在我们的一生中,它甚至都不足以构成一段完整的记忆。可光阴循环辗转,假设我们重新走过,一切又将如何?

没有答案。多少年了,我们仍然没有真正成熟起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危机

长大成人以后,我们的生存屡屡受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的性情因之也改变了。上面说到账务,似乎只是生存中一个小的部分,然而,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经济上的难题可以把一个人的豪言变成自我讽刺,使其在亲人家属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我们都不同程度地犯过这样的错误,虽然无关大碍,然而要想说服聆听者诸人接受我们诚恳实在的新形象却变得千难万难了。至今我们都再也回不到起初的时候,那时我们的理想才叫宏大,似乎因为年轻,可以斜视天下一切人。可以想象那时我们纯洁清爽,毫无人生岁月的风尘斑点。只是,对于金钱与生活的关系我们一向辨别不清,经常性地以为:即使我们身无分文,都能够坦然地渡过当前的所有难关。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窘境中,我们被自己的经验所困,对于眼前的事实一筹莫展。危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了,先是把积蓄花光了去冒险,然后是负债经营自己的生活,再然后是所遇非人,在新的工作环境中,我们所有的个人利益得不到保障。积欠的薪水越来越多,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甚至半年。在这样的时候,我们如同陷入了泥沼,留守或撤退都成了根本性的难题。屋漏偏逢连阴雨,似乎是,一切都变得不再顺遂。身体中的宿疾复发,因为心理上的压力,渐渐有加重的迹象。多年以前医生的告诫又来了,因此当务之急是:需要长时间地休憩,不能够过于疲惫,不能够与人争吵,更不能够纵情纵欲。然而生活在一步步地向前推进,不工作是不可以的,收入过低也是不可以的。先前就有的一些死账、呆账无可置疑地将影响到自己的生计,一些老问题不彻底地解决掉,更是不可以的。尽管心理疲惫,可仍然需要强打起精神来应对目前的局面,需要与人谈判,在真实与虚无之间与暂时掌控了你一部分命运的人沟通,甚至需要面对他的一切不堪。虚与委蛇。口蜜腹剑。这一切,与几年前曾经经历的故事又有什么不同?现在,已经不能够指望任何人,更不能想象天上会掉馅饼,成与败,都得靠自己了。哪怕解决掉眼前的难题后彻底地休息一周两周甚至一个月,哪怕与某人彻底翻脸,从此形同陌路,只要能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只要采取的手段合法,稍微出格一点又有什么?至于其他的问题,只能暂时地搁置了。即使会有一两个晴朗的天气,甚至会有一两件喜事,它们交替穿插着进入到你的生活中来,也就是说,尽管你的眼前会有一抹亮色,然而对于生活中的根本性难题,它们还是杯水车薪。危机无法消除,如同骨鲠在喉。在这种情形之下,危机还不可能停顿下来,它会波及其他,慢慢扩大,不止影响到你一个人,甚至你的妻子、家人,你的家庭经济可能陷到一个恶性循环的境地。搁置的事情越来越多,亏空越来越大。它们都触目可见,想想就让人胆战心惊。一位年届四十的同事,因为其妻消费观念超前,在家庭用度上没有检点,在他没有往家里拿钱的半年时间里,欠账已达到数万元之巨。而且数次扬言,假如他的状况仍然无法改变的话,将会与他分道扬镳,让身为旁观者的我们都不禁为之忧心忡忡。

然而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怜悯别人,即使一再提防着,自己的生活也已经出了经济问题。妻子对于生计的担忧影响到我们的心态,在做事做人方面开始缩手缩脚,似乎是,在家庭经济方面,我们永远滞后于他人。或许仍然是经验不够,在我们的人生历程中,穷人式的慷慨见诸于多种场合多个时候。乐于付账成了先前我们检验自己是否够格处朋友的一个标准。朋友渐渐多起来的时候,我们的经济状况丝毫没有改观,却愈见衰退了。我们渐渐走到了这样一段时期,需要较为强大的经济实力来支撑自己的尊严。这一点在以前的岁月里体验得并不鲜明,但时日绵长,我们终将感觉到人生世故中的种种。还有一位同事,已经在连月的负债度日中辞别我们,另谋他职。一段日子过去,他踪影全无,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后来终于联系上了,极其偶尔地,在我们的通话中,会谈及往事与经济。他言语放浪,对于持重逗留在此的同事颇多不屑。他鼓动所有人离职他去,丝毫不能为眼前小利益所缚。“如同沉船,你越迟钝徐缓,越容易被水流吞没。趁早下海逃生方是正道。”受此言所惑,我们开始畅谈前景。因为尚且是这样年轻的时候,还拥有对将来幻想的权利。我们谈论的结果增加了心中的自信,在接下来的短暂的时空中,我们的自信心爆棚,说话时财大气粗,仿佛自己的景况已经发生根本性的变革,在别人看来,倒像个暴发户似的。这样的情况能持续一日两日,随之面临了关于生活的新的思考,我们才重新安定下来,心境随之平淡、真实了,危机感也再度纤毫毕现,它衬托出我们在时代中的负重,似乎是,我们单薄的身体简直不堪生存之累。我的一位研究文学的师长说:有一些专门研究生存的人,可能会把日子过得好,但也不尽然。可是,一个机遇一般且丝毫不顾虑生计的人,无疑会把生活过得一团乱麻。不过,现在呢,是多么真实的日子,它是我们的祖先曾经经历过的,数以千载,代代沿袭,终于轮到我们来感知了——说实话吧,我日日看到的妻子的账单,可能比上述文字更加真实一些。我常常想,有时间的话,倒是应该去研究一番家庭经济学。

噪音

常常能够听到屋子外面的声音。我们住的是底层,离地面很近,各种噪音总是先经过我们这里,然后才向更高处传递。小孩子的叫声、夫妻间的争吵、老头老太太对于物价的评议,或者还有婚庆之日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在我们看来,都可能既是好的,又是坏的。因为我们离地面如此之近,虽有玻璃窗子的阻隔,但隔音能力很差,所以各种声音抵达的时候几乎就是没有分解过的。它们嘈杂、纷乱,带着浓重的人间烟火气息。所以,如果适逢心绪孤单,聆听世界就似乎是一种救赎的良方,但假设正在进行一项需要集中精神的工作,或者正在睡眠的话,那声音就动机不良,它们干扰、破坏,又似乎无止无休。对于噪音的判别本不需要多么复杂的听觉系统,只要具备常规的辨音功能就可以了。我们以此介入了丰富的日常生活,它们并不单调如一,却也不是花样百出。有时候我们能够看到小区里走动着一些外来的小生意人,他们吆喝着“收烂货——”,“擦洗油烟机——”、“二厂送面——”,诸如此类,声音高昂,而且拖着长长的尾音。我们是通过这种声音的传递来界定时间的,譬如收烂货的通常只在中午十二点左右出现,擦洗油烟机的却是在下午三点,二厂送面的则一般都得到了黄昏时候,才姗姗来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又是谁先执行起了这个时间表,然后才慢慢地形成了定制,他们共享这个人口规模在三千人左右的庞大资源,以互相错落的工作时间表达着他们对于小区居民的尊重。在我的设想中,一定先有这样的考虑然后才会如此这般。如果声音此起彼落,过于密集,或者时间不当的话,一定会遭致住户们的反感。这样的情景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我们住宿的这一幢楼层上,先前就常常在深夜响起拉胡琴的声音。因为夜晚已经沉寂了,那缕缕乐音在黑暗的时空中分外响亮,而胡琴声一定是破坏掉了酣睡者的梦境,所以,某一天深夜里,就在悠扬的音乐声中,随着“哐啷”一声响,楼上的墙壁被失去了准星的砖头敲击了一下,之后不久,声音便停顿了,并且再也没有在同样的时段里响起。一直到半年之后,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时分,我们从外面回来,才再度听到了胡琴声。久违的音乐如泣如诉,似乎在表达一种过期的哀伤似的。在阳光下听到别人的隐私,几乎让我们感到羞愧,可那些声音坚定地穿透层层屏障,似乎要将一切诉诸众人。这些硬塞给听众的东西是什么?

简直就是噪音了。我们对这样的表达并不喜欢。多年以来,在我们的生活中,还常常会有另外一种噪音。譬如我们自己身上就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例:诋毁他人,使之陷入绝境,作为报复,同样地,受到他人的诋毁,我们茫然四顾,却找不到那诋毁之人。即便找到了又将如何?男欢女爱是人伦大欲,我们避之不开,功名利禄又数不胜数,但无人不爱,虚伪的推搪似乎不是智者所为。我们生存的整个世界,可以成为冒险家和攀附者的乐园。我们之所以陷入情感人欲的旋涡,实质就在于,我们处在噪音的中心,是制造者也是受害者。有一些时日,我们还迷恋于做一个卑劣的人,四处散布对手的谣言,四处搜集竞争者的情报,冠冕堂皇地表达自己的坚定立场,境界之高远简直堪比伟人。我们的声音渺小,但总想高出对手几个分贝,或者我们已经做到了极致,如果不适度收手的话,物极必反,很可能走到事情的反面。说起来,谣言之广泛深远已经使我们深受其害了,因为即便是在安然睡着的夜间,张皇失措的梦境仍然来自白昼里事物的延续。我们说话做事的策略改变,中庸、保守,讲究分寸。惯性的推动使我们距离一个真实正直的人越来越远了,所以,如果要写《忏悔录》,我们有足够的罪过是无法回避的。后来,我们所感知到的这个世界喧哗而躁动,万事万物的音量都加重,震耳欲聋,简直非比寻常。然而,只要有一个简单的理由就可以改变初衷。在追逐名利的旅途中言不由衷,不择手段,这都不再是什么大事情了。如果说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淳朴的少年时光的话,那么,在成长中我们已经丢弃了既往的一切。一个原因是多数人都在这样做,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另一个原因是你不这样做就会变得另类,被独立于人群。而我们在交际中所获得的东西早已丧失了确定性,一切荣耀和贬损都让我们厌倦。是的,有一些天,我们应当从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中急流勇退,最好是到自己的住宅里痛定思痛,但不要耽于旧事、琐事、不该想的事。可有一些事我们又是不得不想的,大凡利益的诱惑生计的缠扯都有其必要性,屈从于某些秩序也都有其必要性,否则我们终将被自己倔强的个性毁掉一切。我们不能过流离失所的日子,不能总是被物质金钱所困,想想终生都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将是多大的灾难。这样想的时候,就是说,做一些稍稍出格的事似乎并无大碍。显而易见,我们的思维是螺旋形的,在好与坏、正与反的较量中完成了一次次人生的变局。我们的思想转换之剧烈、变动之迅捷简直是可怖的。又似乎是,我们得先做过小人,然后才能做君子。只要结局是好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这是一种实用主义的辩证法。实用主义者会制造噪音吗?这却是一个含糊其辞的小话题。我们已经领受过了各种各样的说法,脑海里泛滥的东西都快把我们的耳膜挤破了,它们是声音的集束炸弹,一声接一声,轰隆隆,轰隆隆,不绝于耳,余音袅袅。现在的情形是,我们告别了清贫,理所当然地睡在暖床上了,可却辗转难安,经常是一整夜一整夜,我们都睡得极不踏实。谁知道我们会变成这样呢?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事情的大概就是如此,我们再也安静不下来了——因为噪音笼罩生活,我们首尾难顾,变成了一只只呆鸟。

欢会

从喧哗的聚会场合撤退出来时是夜间九点,或者更晚一些。有时也会晚得毫无边界,到了次日的凌晨两三点。如果是冬季,凌晨时分的寒冷似乎难以忍受,身体中结了冰凌似的;这是在北方的内陆城市,大马路上人迹很少,仅见的几个夜行客都缩着脖子等车。这段时间里手机响过一次,好像是仍旧逗留着没有离去的朋友们又在嘶叫着回去;夜晚的车辆呼啸着穿过,带来一阵阵疾风,它们像同谋者似的尾随着前行。本已枯干的路边树木又被吹落了几片叶子,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夜晚的长街像是一个城市的底限,它并不容易被发现。那聚会场合中的气息已经在一点点地散开了,异常突出的纷乱感觉凝定在一个又一个片刻。但聚会者的面孔却异常清晰,他们的言谈举止都将在你的脑海里盘桓一小段时间才终归于无形。车来的片刻,回想仍在继续。就在车上坐定的那一刹那,还有一些旧事慢慢地浮凸出来。譬如五年前的一个深夜,车辆围拢着城市的外边缘绕行,然后才逐步从南边的入口进入一条无名的街区。街道本不是无名的,只是因为夜晚饮酒的缘故,关于它的称谓,暂时地从脑海里消失了。出租车司机在我们的指引下,左拐,直行,然后再右拐,再左拐,最后在一幢居民楼前停了下来。醉酒者本是我的一个上司,只是或许因为平日里苦闷的郁积过深,或许还因为纵酒,关于归家的意识他已经没有了。他沿着整幢楼醉醺醺地走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家门。无奈之下,只好由我拨通了他年轻的妻子(我们本为同事)的电话,然后他才跌跌撞撞地走到单元门前,摇晃着身体上楼,然后,我就听到了他受到喝骂的声音。他嘻笑着,“扑通”一声,似乎摔倒在楼梯口了……几年以后,再度见到他年轻的妻子时,已经是他犯事入狱之后,她年轻依旧,只是他们已经离婚,应该称她为他的前妻了。还是一个冷冬。夜晚的风扑簌扑簌地灌进了人的衣领子,袖口子,随着一个又一个人走进某酒店的大包间,她婷婷地随众人出来,眉峰中看不到昨日的丝毫形影。然而就在他犯事的日子里,据传她因此受到惊吓,从此落下了遇事就小便失禁的毛病。难以想象那些夜晚。就像我一直难以想象相差近二十岁的他们缘何会走到一起,然后又那么迅快地分崩离析。我曾经与他的弟弟相识,与他弟弟的女朋友相识,有一段时间,我们分别租住在相距咫尺之遥的两条巷子里。我见证过他们开放得绚烂颓败得及时的爱情,因为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看好他们没有计划与责任感的相守。然而如许几年,我们再不相见时,常常有一个场景不期然间跃上我的眼帘:在他们铺满了红地毯的住房里,他弹着吉他,深情款款地给她唱动人的情歌。我为此写过一首不分行的诗:就是他,和他的爱人。在一间黑屋子里唱歌的人。和听一个人唱歌的我。饿。就是秋天。一次事件的目击者。一个吸食毒品的男青年。

和他们铺满爱情的单人床。以及这个城市——就是风缓缓地吹来。包括东风和西风。或者冬和春。街灯闪闪——我们是朋友。好朋友。可以一起吃饭。偶尔聊天的朋友。他。他的爱人和我。就是悠久的城市只有音乐:我总免不了醉一次酒——就是,只有我一个人了。酒后。后来,在他们分开以后,他的女朋友还从遥远的异地打电话给我,希望获得他的讯息。可是,如同我们昔日曾经感知的那样,在光阴的流逝中,我们相互之间变得完全陌生,我不仅无法向她提供半点信息,而且确实不再愿意同这些往事有任何纠葛了。就在我们比邻而居的旧年月里,有好多次,因为黄昏无事,我、他们兄弟俩还有她曾经逗留在那些巷子口的烤肉店里,围着火炉子,亲手烤制着牛羊肉等,我是通过他们的传授,才学会了烤羊肉串的。此后几年,还常常带着嘲弄的目光注意街头那些手艺不太地道的卖羊肉串的小贩,为此屡次领受妻子的告诫。他们弟兄俩的秉性呢,确有相似的地方,都有非理性的成分,只是在弟弟身上,艺术家的气质更为浓厚一些。这是不言而喻的。我却常常想,在那些日子里,我心里留下的一些痕迹,终将慢慢化为乌有。只是,这时间有多长?却总是难以料到。连年的人事变更,我们变得世故、寡情、自私,似乎人性中恶的一面,慢慢都学会了。这是岁月一股脑儿塞给我们的礼物,没法子拒绝,就全盘接受,并且不同程度地渗透到自己的气质里。现在,就连一切的人间欢会都变得可疑起来了。我们变得伪善,曲意逢迎,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证明我们曾历风雨,更不足以证明我们已经赢得了进入社交圈子的门票。然而曲终人散,多少年过去了,这都是一条不灭的定理。午夜的街头呢,也总是充满了清寂的隐语。只有在这些时分,我们心里流露的东西才是真实可信的。出租车辆在城市里驶过了无数个来回,好比在大脑沟回里循环的往事。而我们又能记忆多少往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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