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吗?我不会离开的。”他背过手,探身道:“我怕你后悔,也怕对不住我自己。”话中不难听出有多少坦诚的成分,但他的嘴边总带着玩世不恭的笑,让人觉得,他在玩一场游戏,关于等待者的游戏。
她传统、严肃、急性,开不起玩笑,更不擅长游戏。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面对徐深这番言行举止,她没有半点厌恶,并且感慨这才是他,常从骨子里流露出不严谨的风味。
送别他的背影,有这么一瞬间,玲静承认了心里有个位置,仍然是属于他的:徐深,下次,我想我不会走了。
青青草上坐着两个年老的夫妇,男方将摆在轮椅上的书籍拿了下来,翻到隔着明信片的那页,对妻子笑了笑。随之他扶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顺流的读着书里的内容。妻子木纳的远视不知何处,耳朵也不像在听的样子。玲静干涩的扯出一面欣慰的表情,脑海所念的则是他的那句,“我怕你后悔,也怕对不住我自己”。她两手抱臂,心里暗暗道:你是对的。
手机的一声提示音划破了短暂的宁静,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那回件。
“好。”
最后,她选择回到这座城市,回来与等她的人重逢。玲静欣悦的想回通电话,异国却始终是占线状态。
游船“呜呜”的在江上稳稳奔驰,徐深站在甲板上看着接连不断的波纹,笑着推去递来的鸡尾酒:“我是一点酒精不沾的。”玲静的父亲背过身,靠在不锈钢栏杆上,一边架着:“难为你了,明明知道你工作忙,还叫你出来。”他熟稔地开了酒瓶,寒气顺着瓶口冒出,之后自然是不在了。徐深客套的表示没有,然后问他:“这个时间,伯父您找我一定有事吧?”他不否认,垂目道:“主要是想了解下你和玲静的情况,还有——”徐深笑着接:“伯母。”
不完,他开始叙述如今的现状:“我们过得去,至少那堵墙是坍塌了。不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开她的。因为错过了一次对的人,也许还会恰到好处的重逢。但错过了第二次,是谁都很难承受。伯母的话,倘若她是您这一生对的人,我想她总会和您相见的。”玲父抿着嘴:“你说的对。我明白了那所谓的放下,不过是在逃避。等待终究是一天没有停歇过。反正剩下的时候无非近在眼前,我也不怕愁恼要等多久。”
船停回了岸,徐深笑眼相望渐行渐远的船只:“航班次次轮回,有些人总会对上一班,而有些人可能仅仅是毫秒之差,就错过了每一班。”
他低头俯视了眼手表,说是要回警局忙事情,便道了别。临行踪模糊消隐前,玲父在身后嘱咐:“深!以前你错了,现在你好了。但物是人非,并不只要好这么简单。”他顿下脚步,顾着那张再熟不过的面容,为自己勾勒出了一张不错的脸回应他的话。
夜晚六点多,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熟悉的号码。揣测不久后,玲静接下:“Hello?”当听完对方的话,她万分感到麻木不清,在耳中穿来穿去的,则是她唯一深刻铭记的,“Your family died in half an hour ago, in Fude Wah Hospital died, please come back as soon as possible。(您的家人于半小时前不治身亡,在芙德嘉华医院,请尽快赶来。)”猛然间她的胸口一闷,思绪混为一团牢牢纠缠的毛线。鼻尖说不清的酸涩,此后慢慢的幻化成了热泪,夺眶而出。她怀捧着手机,将它抵在胸口,极力的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过神后,她迅速的脱去白大褂,换上了一件中长的针织外套, 甩门而去。
下楼的一路她撞上了不少行人,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连看也不看的兀自朝大门走。是一个男子在黑暗中拽住了她:“玲。”他们四目错愕的对视,未等玲静问他怎么会在这,徐深先下了话:“发生了什么?你要去哪?”她不耐烦的推掉他的手,嘴唇略带颤抖:“加拿大。”视着她泛红的眼眶,徐深几乎是用着哀求的语气:“别去,算是我求你了,那里很危险,就听我这次吧。”
“徐深?徐深?”肖睿尘土飞扬的往这赶。转目看徐深紧张的瞳孔, 玲静便猜到了:“加拿大那边有问题,我一定要去。”背地里,他果断下了决心,随之眼目扫过那米黑色的包:“你…证件带齐了吗?” “齐了。”玲静潜意识地扶了扶背带,不料被他一把夺过。
“还给我!”此时她迅疾的作势要抢回,对方却更是做好了准备。徐深以着最远的距离,腾空似的高举着:“可以,除非你打消去加拿大的念头。”她必然不会妥协:“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想做什么是我的权利,更何况你没有资格来管!”徐深的面部彻底僵凝,她停下无谓的争夺,两手扯住前者的衣袖:“还给我吧,我一定要去啊徐深
。”为难之际,肖睿忙来向他说明情况。从话中能听出,加拿大在逃三名嫌犯与当年的院长有勾当,副院长因得知真相导致情绪不稳定,心脏病突发身亡。至于与他同居的女士,玲静的母亲,是被谋害的。徐深注意到了她表情微妙的变化,加上手力不禁松了松,即刻制止了肖睿,将包归还:“现在,你只有和那边断了任何联系,才会安全。”他以为,这次她不会走了。
谁知她再次的选择了同个决定,为他丢下一个迷离的背影。
“徐深,一些事,需要我们自己去弄明白。”
秋季跟着她一块远离了徐深的世界,想着她每每到来这都不会逗留多久,徐深冷笑了声。
肖睿小心的补充道:“两名嫌犯身份已查明,中午起加拿大有关人员和我们的联系开始保持稳定…”徐深摆了下手,做出制止的手势:“尽快,不能拖了。”
来时,淡然期盼,去时,紧张不安。她乘上凌晨的飞机航班,核对过每个座位号,最后在末尾一角坐正。
一片漆黑的夜空中 ,什么也望不见。玲静从包里掏出一个耳机, 连接到手机上,播放的仍是常常单曲循环的,《不说》:
“为了什么 有过去的人 会相信明天
为了什么 该哭的场面 还亮出笑脸
还当分手是种锻炼
我不是不伤不痛不难过
我只是不美不好都不说
人说心如刀割…”
歌词渐渐淡去,呈现在她耳边的,是一曲幽然的纯音乐。她想:但愿回到上海后,能回到你身边。
她所念的爱情有点滑稽,“当我离开了你,才会珍惜”。这种态度的来源,大多出于有更重要的事物坍塌在铁轨上,堵住了前行的路。她侧过脸,回忆起Moede与母亲的死,眼底忍不住凝聚了泪:假设我们一家很好,我们没有去加拿大。妈,你和爸,还有我,我们三个人是不是会好好的?没遇见Moede的话,我们或许很好。
还有,徐深或许会在几年前重新递向一株望日莲,而她欣然接过。 她想穿梭到故事的开头,改编下这让人咋舌的下文。仿佛在她要寻回最初的自己的每刻,总差一步之遥,随后跌入万丈深渊,从头
开始。
所以,当她再回来时,可能又是一个新的她。
“辞职吧,我见你不怎么听我话,是你逼我的。”
“辞职?你说得轻巧,可知得来这工作我有多不容易?”奈何恼怒的摔下瓷杯。母亲望着一地的碎渣,整个人胆颤了下:“摔…你竟敢当我面摔杯子!”奈何轻巧的撇头笑道:“妈,我劝你早些认清自己。”同时,他挑衅的扬了两下眉。
“要是你执意,往后就别认我了。”母亲回。
落下的话,是恶运的前夕,也是新生活的开始。他不为此动容,只顾点头:“你不后悔,可以。”
路途遥远而漫长,后来玲静也撑不住了,只得如其他乘客一样安然入睡。歌曲莫名的切换到了列表的下一首,像是她的故事:
“皎洁的夜 染上墨 你我想念的人 风轻落
沼泽 谁沉了没
南方的风 往北方吹
带走了尘 沙清冷
然后 城里的人啊 睡了
行着皮囊的人啊…… ”
一行泪缓缓流过面颊,她活在梦里,一个要比现实幸福的梦。
“加拿大那边警方还没有进展,刚出的消息说三名嫌犯已经逃往中国了。”
徐深惊诧的瞪去,同时又松了口气,下令让加紧节奏追查嫌犯。“徐深。”安清突然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接着问:“你是不是,担心她?”他起身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谁啊?”安清噗呵笑道:“你说谁呢?”
肖睿代替了以峻,在世界的角角落落随影随行。徐深抬目看着沉浸在忙乱中的他:“你知道我最讨厌肖睿什么吗?”安清沿着徐深的目光,摇了摇头。“话多,就像以峻。”说完,嘴角便不知不觉的上扬。安清疑惑的深望,心里默默念叨:以峻?
“唉?他们没理由躲到中国啊。”
“难道是另有目的?”
从洗手间出来后,徐深无意听见刑长和肖的对话,他自然而然地融入道:“嫌犯是来找Moede的亲属的。”“亲属?”两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