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宾馆
浩月流空。
郑安平带着一群侍卫四处巡视了一番,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刚解下佩剑放上剑架,一名侍卫进来禀告:“大人,王稽大人来访。”
郑安平:“哦?快请。”
一会儿,王稽走进来。
郑安平相迎:“王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坐。”
王稽坐下,微微一笑:“夜来无事,乐得偷闲四处走走。郑大人,打扰啦。”
郑安平关上门,与王稽相对而坐:“哪里,哪里。多亏王大人海量,才使在下免去失职之罪。在下实在对您心存感激。”
王稽:“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在下喜欢广交朋友。在贵国也结交了很多好朋友。抛开彼此的不同政见,在下有心和大人结交。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郑安平:“在下卑微,不敢高攀。”
王稽:“哎,朋友之间,只论情谊,不分高低贵贱。实不相瞒,在下在国内时就听公孙述大人谈过大人的风采,早就有心与大人相交,碰巧刚造访贵国就遇上了大人,真是天遂人愿啊。”
郑安平:“大人太抬举在下了。”
王稽:“打开天窗说亮话。凡在我国担任外交公使的大臣,在出使列国时不仅肩负国家重任,也肩负着四处发掘人才的责任和义务。在下斗胆请问大人,在大人熟悉的朋友中,可否还没有走上仕途的能人异士?”
郑安平推脱:“这个问题,在下实在不好回答。”
王稽进一步地道:“在下花时间查过贵国的官吏任用名册。从上到下,在下没有发现大人的朋友范雎先生的名讳。请大人不吝相告范雎先生现在身在何处?”
郑安平转了转眸子:“范雎将近一年前遭人诬陷,被魏齐相国下令处死啦。”
王稽连声叹息:“天妒英才。可惜了,太可惜了。此等大才若在我国,肯定会受到十倍百倍的推崇,在朝中备受重用。可惜,可惜啊。”
郑安平观察着王稽的举动,权衡再三,充满试探地问:“大人果真有心发掘人才?”
王稽一脸坦诚:“在下诚心视您为友,所说皆是肺腑之言!”
郑安平:“在下并不怀疑大人的人格。只是在下有一至交好友,其才华不在范雎之下,无奈在国中被权贵迫害,只能隐居深山避祸。在下怕稍有不慎,给这位好友带去灾祸,所以刚才才有此一问。望大人不要多心。”
王稽万分欣喜:“我国自张仪、樗里疾、甘茂等擎天大柱相继过世,一直奇缺纵横环宇之大才。蒙大人不弃,举荐奇才。在下愿替我王真心求贤,请大人指路。”
郑安平起身来回踱了几步,郑重地道:“如果大人并非以貌取人的话,在下愿牵线搭桥。”
万鱼谷
范雎坐在院子里津津有味地品着酒,研究《大秦律法》。
夏荷挂着满脸汗珠,用草拴着一对野雉兴冲冲地走进来:“夫君,看我布的网罩住了什么?”
范雎抬头张望:“哟,这是什么鸟?”
夏荷失笑:“你怎么这么傻,这是野雉。瞧瞧,羽毛长长很漂亮的这只是雄的,尾巴很短很温柔的这一只是雌的。等我把它们驯化了下了蛋,就可以煎蛋给你下酒了。怎么样,上山可以抓鸡,下河可以捉鱼,我很有能耐吧?”
范雎:“能耐,有能耐。你差不多要变成一个野小子了。”
夏荷放下野雉,抹了一把汗水:“你到底是训我,还是夸我?”
范雎:“夸你呢。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夏荷美滋滋地道:“那当然啦。我要努力把这个家操持得有声有色的。快快乐乐地和你做神仙伴侣。你好好的守住野雉。我进屋去找个笼子来把它们罩住。”
范雎:“夏荷。”
夏荷:“嗯?”
范雎:“你看这对野雉相依为命,才真正是自由自在的神仙伴侣。别委屈它们,把它们放了吧。”
夏荷想了想:“那好吧。以后我掏鸟蛋给你吃。”
说着把野雉抱出院外,解了草结,把它们一一放飞。
范雎笑了笑,继续读书。
夏荷进屋换了衣服,取了几颗药丸出来递给范雎:“夫君,该吃药了。无尘先生留下很多药丸给你,真是关心你啊。”
范雎吃了药,笑了一笑:“其实,有很多药都不是专门治我的病的。”
夏荷呆了一呆:“那你还吃?”
范雎:“我吃了才知道。不是有句话叫久病成神医吗?”
夏荷:“你这个神医呀,恐怕才敢医你自己”。
范雎:“唯有高明的医生才能治自己的病。”
夏荷:“这次我允许你吹嘘自己。下不为例。”
范雎:“怕老婆,才有酒喝。遵命,遵命。”
夏荷为他斟满酒,眉开眼笑:“你这么乖,我不打扰你看书了。我去钓鱼。”
范雎:“嗯。”
夏荷凑脸给范雎亲了亲脸颊,心满意足地去溪边钓鱼。
范雎怜爱地目送她走出院子,然后呷了一口酒,继续看书。
郑安平引着身着便服的王稽走进来:“张兄,我领一位远方的客人拜访你来了。”
范雎闻声合上竹简,缓缓抬起头来。
王稽看见范雎容颜,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但马上冷静下来,上前跪拜:“在下王稽,拜见张禄先生。”
范雎:“不敢当,不敢当。在下身有不便,无法还礼。先生快快请起。请坐。”
王稽起身,在石礅上坐下,瞥了一眼桌上摆放的法典,意味深长地一笑:“先生读书消遣,在下真是打扰啦。”
范雎:“没有,没有。”
郑安平走上来:“张兄,嫂夫人呢?”
范雎:“在溪边钓鱼呢。”
郑安平:“我去瞧瞧。你们慢慢聊。”
待他走后,王稽谦虚地道:“在下对大秦律法也略有研究,借此机会想向先生讨教对这部法典的看法。请先生不吝赐教。”
范雎:“大秦律法不是一部千古奇书。但其中赏罚分明、倡导律法面前人人平等的理念会得到千秋万代的认同。一则安,异则乱的大一统理论为天下苍生谋求真正的自由与和平指明了方向。若秦国始终如一地遵行这部法典不懈奋斗,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天下必将一统。但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秦国歪曲了这部法典的理念,政权将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彻底推翻。”
王稽心头大震,故作镇静地道:“依先生之见,应该站在什么样的角度上来贯彻实施这部律法?”
范雎:“从律法角度上来阐述,每件事物仅有两面,即黑与白、是与非、正与邪,但是执法者永远只能站在公平的角度上执法。过分宣扬正义或过分鞭策罪恶,都将导致律法丧失平衡和尊严,违背民意,妨碍司法公正。”
王稽起身向范雎深深施了一礼:“谨受教。实不相瞒,在下是大秦帝国的特使,在出访魏国期间喜获先生是当世奇才,所以特地代表我王来诚邀先生屈尊去我国发展,为我大秦帝国一统天下谱写辉煌篇章。”
范雎:“王大人不必多礼。在下不过是一介野夫,信口开河,大人何必介意。”
王稽入座,诚恳地道:“先生,自张仪大人在楚国遇刺壮烈殉国,我王痛不欲生,多年来多渠道在天下求贤,皆没有遇到有如商君、张仪之大智大慧之才。昔日我大秦帝国特使公孙述大人出访齐国无功而返,回国后在我王面前交口赞叹魏国范雎先生之大贤。我王从此朝思暮想,渴求能与范雎先生一同缔造千古辉煌。在下此番造访魏国,获悉范雎先生不幸蒙难辞世,实在悲痛惋惜。所幸郑大人推举了先生,才不致使在下过份遗憾。刚才听先生之言,如雷贯耳,受益无穷。因此真挚邀请先生去我大秦帝国发展。先生既然认同遵从大秦律法一统天下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又清晰地解读了大秦律法的理念和精髓,就万勿推辞,为给天下苍生谋求永久的和平与幸福,义不容辞为我大秦帝国摇旗呐喊吧。”
范雎清醒地道:“在下本有意为魏国效犬马之劳,怎奈枉背冤屈,几欲生死,无出头之日。在下的情形,大人已经看见了。我现在形同废人,如何还能为贵国摇旗呐喊?”
王稽耐心劝说:“从前张仪大人被诬陷偷盗和氏璧,惨遭毒打,几乎抛尸荒野。但张仪大人带着一身伤残,执着于统一天下的信仰,为我大秦帝国立下不世功勋,其身残志坚之志名垂千古。先生身虽残,却眼明心亮。大丈夫当傲立天下,才不枉活一生。请先生效法先辈,施展才智,在天地之间谱写风流华章。”
范雎沉吟片刻:“大人数次尊称秦国为帝国,莫非秦国已经称帝?”
王稽:“不错。自商君变法、张仪大人成功瓦解合纵联盟抗秦阵营以来,我国国运如日中天。我国大军东征西讨,南攻北战,战无不胜,占据了天下半壁江山。近年我军又挫败了大周王朝的进攻,迫使楚、韩、卫三国迁都,今天下诸侯臣服。在文武百官和臣民的一致拥戴下,我王已经在一个多月前荣登帝位。”
范雎手持拐杖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步,语调深沉:“恕在下直言,秦国的末日就要来临了。”
王稽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