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儿仍不敢相信,李益竟在众目睽睽下不知不觉的将自己的坠子换了。
吉和仔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坠子,那梵文果然不是自己的那一只,只是这两天有些儿糊涂,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她接过李天酬手上的那只坠子,说道:“不错,这只才是我的,可是,怎么,这两只铜坠却似一人的手艺!”
李天酬道:“吉儿姑娘如此聪明,定能悟出其中一些道理?”
吉儿却不答话,反问道:“李益这只坠子从何而来?”
李益道:“我这只是义父给的。”
李天酬道:“这两只坠子是我二十年前亲手所铸,益儿这只译文为不离,你的这只译为不弃,这是当年我与妻子的定情之物。”
“那么……这铜坠为何会在我这里?”
“我与妻子结亲的那一年,朱元璋攻下京城,我与妻子流离失所,天各一方,十年后才终于在京城相聚,从此在京城隐姓埋名,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农家生活,但我们夫妻二人能团聚已是最大的乐趣了,后来,妻子生下一女,取名李圆,意为一家团圆,又意为同音的元朝的元。不料女儿还不到一岁,便召来横祸,朱元璋派兵围剿,妻子为救年幼女儿,却双双跌入河中,惨死于明军的乱箭之下,女儿尸身也不知所踪。后来,我带妻子骨灰离开了京城,来到江南,因为妻子是江南人氏,她早便想要重归故土了,来江南一是为妻子了却一桩心愿,二是成立义军,期盼有朝一日能攻下京城,夺回元朝江山,为妻儿报仇,为惨死明军手中的千万百姓讨回公道。”
吉儿痴痴说道:“李圆——难怪只要有龙吟会的地方都会有这个圆字……那么,李伯伯,先皇为何要围剿你们?”
“我原本是元朝的一名少将,元朝败后,便常与元朝同盟之士来往,朱元璋为铲除元朝余党,所以对我们痛下杀手。”
吉儿垂头道:“先皇这么做确是难得人心,才至使现在义军成为了朝庭大患。”
李天酬道:“当年我与妻子各戴一只铜坠,她在生下圆儿后,便将铜坠给圆儿随身戴着,一刻也不曾离身,所以,吉儿你,你,你便是我的女儿。”
“不,不会。”吉儿又惊又异,“这一定是碰巧,一定是有人捡到了这只铜坠顺便给我戴上也说不定。”
李天酬道:“这个可能也有,可是吉儿,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的心理有多震惊吗?你的眼睛,和我妻子是如此的相像。”
“那也不能证明我与你有血缘关系呀。”吉儿极力想要摆脱这个事实,尽管她一直希望能够与亲人团聚,但如果这是事实,那么就代表她得与皇上为敌,成为义军首领的女儿。
李天酬长叹道:“圆儿,当初我与你娘相识相爱之时,她说想要我亲手做的定情之物,我本不是工匠,所铸之物毕竟登不了大雅,于是请了京城一个有名的金匠师傅请他教授手艺,跟随师傅学了两月铸金之术,师傅说你不用再学了,你要铸的饰物只为情不为钱,真心去铸便是人间致美之物。于是我告辞了金匠师傅回家,却不知道要铸何物,你娘说金银珠宝未免太过俗气,便让我用黄铜来铸一对坠子,表示同心同结不离不弃。我听你娘的话,便铸了这对铜坠子。圆儿,我知道你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可是。”
“不,我不要听,不会是真的,我绝不是反王的女儿,绝不是,绝不是……”吉儿一急,胸间伤口便撕裂般的疼痛起来,她轻轻用手捂住伤口,痛苦的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你们骗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李益见她脸色苍白,眼含清泪,不禁心疼,扶住她道:“吉儿别急,是真是假总会真相大白的。”
“真相,什么真相,这真相怎么大白?你告诉我,这一切让我如何相信,如何承受?”
“吉儿,我有办法知道你和义父是否是亲生父女。”
“什么办法?”
“合血。”
“不必合血。”李天酬道:“圆儿幼时时局不稳,妻子似乎是有所预感,只是我当时没有在意,她在你百日之时在你的右臀部纹下印记,纹的是你的生辰八字,另有一朵腊梅花,因你出生那夜,前院的一株腊梅花忽然一夜全开了。”
李益喜道:“如此不必合血也能知道你是不是义父的亲生女儿了,吉儿,有么?”
吉儿脸一红,知道自己右臀之上确有一朵粉红的腊梅和一行小字,虽然小字她看不真切,但此时听李天酬如此说,她还有什么怀疑的呢?这个秘密根本没有人知道,但李天酬却知道——看着李天酬,这个她渴望了近二十年的亲人,这个反抗朝庭,试图推翻朝庭夺回元朝江山的义军首领,这个疼爱妻子女儿的父亲……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了:“爹……”吉儿一头扑在了李天酬的怀里,又喜又悲,那泪也不知是开心而流还是伤心而流,多年盼望与亲人团聚的等待终于美梦成真了:“爹……”
“圆,圆儿……”李天酬将吉儿重重地搂在怀里,禁不住老泪纵横。
父女团圆本是一件美事,但吉儿高兴之余,却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人总该有个选择,选择父亲的话,也就意味着自己从此成了义军的一分子,支持父亲推翻朝庭,夺取义兄朱允炆的皇位,如果选择朱允炆,又将生父置于何地?
李天酬自然懂得吉儿心意,说道:“圆儿,你听着,朱氏的江山是用大元千千万万百姓的鲜血换回来的,我们一定要把它夺回来,再者,你的母亲,祖父、祖母以及我李家所有亲人都是惨死于明军之手,这个仇不能不报。”
“爹,杀我亲人的却不是皇上。”
“不许叫他皇上,圆儿,那狗皇帝不配咱们对他尊敬。”
“那么吉儿便直呼他名讳罢。那朱允炆不是杀害我李家亲人的凶手。”
“所谓父债子还,他爷爷犯下的杀戮,便由他孙子来偿还罢,其实无论是谁做皇帝,义军都将反他到底。”
“爹,如今燕王也涎视着皇位,他们既然要打,咱们又何必插手呢?”
李天酬嘿嘿笑道:“就怕他们不打,这两方都是咱们的敌人。”
吉儿见无力说服父亲,只得暂时作罢,李天酬吩咐厨房备了好酒好菜,一家三口对酒当歌。
吉儿有伤在身,不便饮酒,李益便替她敬父。
李天酬看着李益和吉儿,这对非亲兄妹倒也算是天作之合,不禁捻须微笑。而李益对吉儿大献殷勤,李天酬也是看在眼中,喜在心头,不住的点头喜笑。他已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饭罢,李天酬将吉儿和李益带到了祠堂,说道:“这个祠堂不仅是李家的祠堂,也是义军无数英烈的祠堂,益儿虽跟随为父多年,却从未到过这里,你二人过来。”
李益、吉儿来到灵台前,只见灰暗的光线下,一排排大小形状不等的灵位排满了整整一堵墙,身处这阴森之所,吉儿感觉浑身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