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世界如同一张迅速展开的画轴。
对路易斯?格朗西斯而言,他是这画轴中穿行的人物。
那是一片湛蓝的天空。
绚烂的彩虹在云朵中穿行。
明亮的闪电从彩虹的穹拱中喷出。
耳边环绕着空灵的歌曲。
类似《天空之城》的曲调。
所谓音乐。
其本身,也是魔法的一种表现形式。
彩虹之下,播洒而下的光雨。
哭泣的城市,哭泣的世界。
身穿蓝色衣裙的少女望着他,他回敬着目光。
安雅,我是如此深爱着你,无时无刻。
是你让我感受到了何为幸福,何为悲伤。
何为这个世界的残酷。
“呐,你说。如果……”
泪水滴下,落在平静的水面。
剧烈震荡的波纹,世界被颠倒了。
反转的世界。
耳边响起机械的杂音,无规律的金属敲打声。
手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拽着。
不对,是他将这只手牵起。
手的主人,留着红色短发的女子正转头看着他。
菲雅?莉莉丝。
“如果当初是我欺骗了你。”
这样的话,从路易斯?格朗西斯口中对莉莉丝说出。
“那时我说了‘我爱你’,这确实不是真心的。”
钢筋与混凝土交错的城市渐渐塌落,时间在倒退。
“可是呢,后来我强迫自己爱上了你。”
伴随着城市的消失,翠绿的草木开始繁衍。
“是啊……如此地深爱着你,甚至离开你我就无法活下去……”
红色的风车,一望无际的麦草,代表丰收的季节。
金色的夕阳在紫色的天空闪耀,将一切事物染上金黄。
魔法师紧紧拥抱着红发的女子,深情地吻着她。
“但是,这算欺骗么?我真的欺骗了你么?如果这样的爱仅仅是名义,那这种刻骨的痛楚又意味着什么?”
秋风吹起了麦叶,拂起了路易斯的长袍。
怀中的女子,伴随着风一同消失了。
扭曲的红色,如同火焰般吞噬着麦田。
你从未忘记过安雅,因此你对我的爱便是虚假的。
虚假的爱是虚假的,所以真实的爱也是虚假的。
没错,爱本身就是虚假的。
你爱的并不是别人,只是你自己的付出。
即使你愿为此献出生命,也不过是为了自己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可是,不是这样的啊……
否认,往往只是不愿去承认。
想要抱紧,想要抓住。
但是,画轴已到末尾,下面是一片空白。
画家拿起了笔,沾着颜料为这个世界上色。
构成画的颜料与风景只是名义和借口——
一切都是为了让计划,让画轴继续延展。
所以,接下来出现的是真实却丑陋无比的世界。
血红是这个世界的主色调。
天空中,骨质的鸟挥动着膜一般的羽翼,嘶叫着,盘旋着。
膜状的羽翼带着无数愈合又撕开的伤口,记录着无法挽回的后悔和伤痛。
路易斯?格朗西斯从空中缓缓落下,惊得鸟群四散而逃。
双脚踏上了被血液浸得松软的土地,长袍缓缓落下。
悲伤的女子栖息在那血色大地之上。
她四肢纤细,却大腹便便。淡色衣衫上沾满了血迹,从颜色来看,有新的,也有旧的。
捕猎者与被害者的鲜血。
她的长发如同气生根般埋入地下,身上蔓延出许多肉质的锁链,这些锁链将她与大地连接着,这是她身体的部分,也是桎梏她的枷锁。。
被害者的遗体在她背后七零八落。蛆虫从遗骸那深深的伤口中爬进爬出,分享着她的盛宴。
“珍妮……”
这便是所谓的真实。
纯粹的载体,比【世界意识】本身还要丑陋。
女人转过残缺的脸,看着眼前的路易斯。
“你终于还是来了呢。”
魔法师沉默地低下了头。
“果然,真实的我……确实会令你失望呢。”
“不,完全没有。”魔法师慢慢向前走去。“我在克制——”
“克制?”
“克制我的幸福感——没错,能见到如此美丽的你,真是太高兴了。”
路易斯向前走去,将珍妮拥入怀中。
“跟我一起回去吧,珍妮。”
鲜血与黏液沾满了魔法师的身体,他却毫不在意。
“已经……不可能了。我做了那些事情……”
“我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我自己也有过失啊……”
“你的世界已经被我毁灭了……”
“没关系,只要有你在一切都可以重来的。”
“不可能的。”
浑浊的风吹过真实之地的表面,带着血腥与恶臭。
“我与这里的一切同为一体,不可能离开的。”
“好吧,我明白了。”路易斯默默说道。“我会关上这里通往上层世界的大门。
直到我的计划,【M】理论实现的那天——
我会返回此地,将你和这个地狱一同拯救。”
“真的么……到了那时,你还会记得我么?”
“我保证。”路易斯承诺到。
刹那间,仿佛被感动。
然而,悲伤的女子绽开了笑容,如是说道:
“你就葬在这里吧,骗子。”
噗——————!!!!!
数根锋利的肉刺从珍妮身上穿出,凌乱地刺穿了路易斯?格朗西斯的身体。
“后悔么?经过那晚的‘仪式’,你的阶位已经堕落于此,能够被我轻易地杀掉了。”
必须杀掉他,杀掉这个可笑的人。
在这个绝望之地提什么奇迹和拯救——
就如在葬礼上对死者的家属大笑,在的保守的政坛宣扬开放与自由——
没错,纯属故意激怒他人的找死行为。
肉刺抽回,路易斯?格朗西斯的身体如同破旧的玩偶般倒下。
“你回不回去什么的我无所谓,但是你却要关上通往上层世界的大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蠢货!”
浓烟从那残破的穿洞中冒出,现实之火燃烧着路易斯的身体。
“呵,我当然知道——”
刹那间,路易斯?格朗西斯如同诈尸般腾地直立而起,扶摇而上。
“就如为了劝蛇向善而拔掉它的毒牙,为让恶人悔改而粉碎其手中的刀刃……这种行为无异于毁掉了你捕食的工具,对么?
那样过分的行为。
就如环保工作者以保护野生动物的名义没收猎人的狩猎工具。
世世代代以狩猎为生的人,除了打猎外一无所知,这样的行为无异于砸掉了他们的饭碗。
但是,人类是需要通过杀戮才能存活的生物。无论牲口还是蔬菜,都是生命的存在。
所以我自称厨师。
厨师,其本质为处理尸体的职业,是比魔法师更适合我的称谓。
因此我能够理解你啊……珍妮。
我也知道我的可笑。就如提倡环保的记者斥责偷猎野生动物的行为,其理由却是“野生动物可爱”这种哄小孩的把戏。
多么正义的名义,就如以爱的名义来侃侃奇谈的我一样可笑。
所以——我承认生命的平等,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你,尽管真实的你比世界意识本身还要丑陋。
我秉承着平等交易的原则。
既然你不会离开这个世界,我也不会继续放纵你的行为——
没错:
“珍妮,我不会允许你继续践踏我的世界,我的梦想——”
“你那无聊的梦想?对不起,如同安雅一样——我也认为其虚假而可笑,那不过是你自私自利的工具而已。如此无意义而肮脏的东西,毁掉了有什么不好?”
“不要把安雅与你这样的家伙相提并论!虽然她并不承认——但至少她——至少安雅从未玷污过我的理想!”
深蓝的色调开始侵染这个红色的世界。
无数肮脏的冰结晶体从天空降雨般落下。
“路——易——斯——!!!”
血红色的刺,如同枪林般飞刺而来,却被路易斯的魔法化为漫天冰渣。
魔法师的身体升腾着,企图脱离这个世界。
珍妮那丑陋而巨大的身体从地面拔起,血红的肉和组织从地面剥离,冲向那破碎的苍穹——
一片湛蓝的色调中,珍妮的剪影化作了黑色。
丑陋的外型被黑色的轮廓埋没。
拖拽着的血肉,绞杀魔法师的肉刺在黑色的剪影中宛若飘荡的丝带。
星空中,月光下。
就如美丽的嫦娥一般。
……
真实之门外。
“啊,啊……差一点就被干掉了呢……”琉璃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魔法师。
“她并没有动真格的。”路易斯冷静地说道。“她完全可以摧毁我们,阻止我们关闭这扇门。”
“那为什么……”
“因为被感动了无法下手,或许是这样吧……”路易斯喃喃道。“亦或者说类似一种‘恶心’的感觉。
如同纵欲后的贤者时间,亦如吃撑了后看到食物所产生的厌恶感。实际上,这些感情都是一样的,主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琉璃看着那扇透着血红色的门。到达这里了,珍妮已经无法触及他们了,但是——
“现在不关上不要紧么?”
“歇一下,不着急。”魔法师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珍妮选择了让步,我这边也不能太绝情对吧?”
话音未落,琉璃身后响起了某种奇怪的声音。
上一层世界中,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
身材魁梧的男人。他那英俊的脸伴随着扭曲的痉挛,浑身布满恐怖的伤痕。
白色的衣衫破破烂烂,一条条挂在他的身上。
“常寿?呵呵,或许你更喜欢约瑟这个称呼吧。”
“卑鄙的家伙,在这里自言自语什么呢?”零号使徒逐渐直起身来,看着路易斯?格朗西斯。
紧缩的瞳孔在约瑟眼中疯狂地转动着,他歪着头继续说道:
“你已经到了门旁边么?嘿嘿嘿哈哈哈,我可不会让你轻易通过的。珍妮是我的,你所痴心的圣母啊——你从我这里夺去的圣母啊啊啊啊啊——!!!”
琉璃沉默了,这家伙好像误会了什么。约瑟以为他还没进真实之门么?他可是刚逃出来啊……
“如果你要阻挡我,那就给我死吧啊啊啊啊啊啊——!!!”约瑟的双眼流着泪,神情痛苦而又疯狂,向路易斯?格朗西斯扑了过来。
然而——
“我不会阻挡你的。神理应满足使徒们的所有愿望,所有要求。迷途的羔羊啊,我最诚挚的朋友。我从内心宽恕你,认可你——”
路易斯从门口转身闪开。
这个举动,让约瑟突然一愣。
但是,前冲的势头已经止不住了。
转过身的路易斯以一条腿为轴撑住地面,在惯性下,另一条腿向狠狠地踢出。
咚地一声闷响,结结实实踹在了约瑟身上,将他踢入了血红的世界。
“去吧,眼前就是你所要的天堂。以神的名义,我特许你进入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