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高长恭每天醒来,除了看公文,就是服药,虽然药效很慢,总算还管点用,渐渐地退了烧,只是咳嗽一时半刻停不下。王旋除了近身照顾高长恭以外,没有其他动作。萧念则一直在宫里等消息,听人说好些了以后,才逐渐放下心来。
高延宗去梁国找萧庄还没回来,周国的线报先来了。线报说,代奰王宇文达,带了十万人马往齐国方向而来,算算时日,应该快到洛阳了。
两国交战,只带十万兵马,宇文达打的是什么算盘,高纬一时半刻猜不透。但以传闻中宇文达的行事方式,可以猜得出,他绝对不可能是来送死的。或者,他这仅仅是先锋,后面还有大批队伍?高纬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传高长恭进宫,毕竟高长恭与宇文达交过手,相对了解得更深一些。
高长恭拖着病体,很快进宫来了。听完高纬的描述,高长恭想了一会儿,道,“宇文达行事怪诞,难以猜透他的真实用意。臣愿意先领兵十万,在洛阳拦截宇文达。最多不过一个月,五弟就该从梁国回来了。到时候,不管是周国有后续兵力,还是调虎离山,由五弟率领大军迎敌,皇上都可安枕无忧。”
“四哥这身体还未痊愈,能带兵出征吗?”高纬虽然心里不在乎高长恭的身体,但他还是很担心大齐边境是否守得住。高长恭若是阵前病倒,齐兵军心大乱,周国将沿着黄河水道长驱直入,片刻就会出现在邺城城外。
高长恭忍着咳意,回道,“回陛下,打仗拼的是谋,不是力,只要臣还能说话,就出得了征打得了仗。”
“四哥果然是齐国的贤良,若天下臣子都如四哥一般,何愁天下不定。”高纬随后下了圣旨,由高长恭挂帅,带兵十万,迎战宇文达。
高长恭回到兰陵王府更换盔甲的时候,王旋闯了进来,她担忧道,“你现在的模样,真的不适合出征。齐国食君俸禄的人这么多,你求求皇上,让他另外派个人去吧。”
“圣旨已下,绝无更改。”高长恭平静地说。
王旋急道,“你是皇上的四哥,他总不能舍得自己的四哥就这样带病上阵吧。”
“就因为本王是皇上的四哥,才更不能例外。你不要再说了,本王对此战已经心中有数。”高长恭找出了面具,挂在腰间,刚刚要去马厩牵马,忽的又折返回来,对王旋说,“本王不在的时间里,你不要去找阿念的麻烦。”
王旋原本担忧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被妒火填满了胸膛,她说,“你平日里对我不管不问也就罢了,竟然连这个关头想到的人都是她,你真是欺人太甚了!”
高长恭叹了口气说,“本王的心太小,只装得下一个人。”
“不是你的心太小,是你的心装了百姓,留给自己的地方,全都用来装了萧念。”王旋悲伤地闭上了眼睛,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走吧。”
“对不起。”高长恭低声说了一句,牵着白马,从大门走了出去。
直到咳嗽声渐渐听不到了,王旋才睁开眼睛,望了一眼远方。从头到尾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可她从没后悔过。
军情如火,来不及入宫告诉萧念,高长恭就带着人马出征了。等萧念知道了以后,应该会理解他吧。
十万人马一起往西行,越走风雪越大,吹在脸上,刮得生疼。
高长恭被风一呛,咳得更厉害了。副将再三提出让他改坐马车,都被他拒绝。军队打仗靠的就是军心,如果将士们看到主将状态不佳,自然而然少了几分自信,两军交战的时候,必不能使出全力。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后果,都是极为可怕的。
一路上,高长恭都在硬撑着,而身后的那些将士,远远地看到主将在前面,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对这场仗信心百倍。
抵达洛阳之后,在城外选了一处安营扎寨。
仅仅过了一夜,对面数里外的空地上,忽的冒出了无数顶帐篷。看飘着的旗帜上写着周字,应该是宇文达的军队。
连等了几天,宇文达都没有动静,派使者前去和谈,他要么不见,要见了也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到正题上来。没法子,两方人马就这么对峙着干耗,反正没有跨越两国的界线,谁都不便先挑起是非。
直到十天之后,宇文达的军队突然发起袭击,趁着夜色向洛阳城冲来。幸好高长恭的军队一向军纪严明,这十天虽然未战,却一直处在备战状态,一听到前面打探消息的人来报,高长恭立即传令下去,全体将士集合准备迎战。二十万人很快交锋,混战在一处,只见,刀来剑往、血肉横飞,目光所及之处一片人间地狱。
皇宫里,自从高长恭一出征,萧念就开始在屋里来回的踱步。她实在是担心高长恭的身体,寒疾未愈,又到西北之地受风寒,军医的医术怎比得过太医局,想想就让人着急。
阿秦托着腮,看萧念看得眼花缭乱,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小姐,你停下来休息会儿。”
“我不累。”萧念回答。
“可我的眼睛累。”
萧念看了一眼阿秦,踌躇了一会儿,到桌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可她人坐下来了,心里还是忐忑,两只脚不停地动着。
过了半天,阿秦一脸无奈地抬起头,“小姐,要不你再去转会儿,你坐下来以后,这桌子老随着你的动作乱晃。”
萧念实在是静不下心来,她想了想,说,“我去御花园散散心,你不用等我了,早点睡吧。”
推开清欢殿的门,外面漆黑的一片,夜空上没有月亮,星星倒是极为明亮。树枝上还挂着雪,湖里的冰结了厚厚一层。走了没几步,萧念就感觉到冷了,可是出来的太急,忘记带披风,现在回去又觉得太早,她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再散一会儿步,就回房去。
正走着,隐约看到眼前的梅树下有个白色的人影。
看身形,像极了高长恭。可是现在他不应该在洛阳边境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萧念向那边走着,轻轻喊了一声。
待走近了,那身影猛地回过头来,手上握着白色纸扇,一块白色的面巾蒙在脸上,眉宇间挡不住的邪气倾泻出来。
“宇文达!”萧念脱口而出之后,才发觉似乎不太对劲儿,按理说,宇文达也应该在战场上啊,更何况,这里是皇宫大内,他怎么能在这里出现。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对方自己表露了身份。
撕下遮在脸上的面巾,他对着萧念微微一笑,“原来姑娘对在下印象十分深刻,不知道是在下的荣幸,还是不幸呢?”
谁愿意对他印象深刻,萧念冷了脸色,“是我的不幸!”
“看来,姑娘不太愿意见到在下,既然这样,兰陵王的消息,我就不告诉你了。”宇文达悠然地说完,摇着扇子要走。
“等等!快点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萧念急问。
宇文达停下步子,斜睨了一眼,挑了挑眉毛,“我没见到他本人。”
“你耍我!”
“可我听人说起过他的近况。”
萧念的耐性要被他磨光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消息?”
“你猜?”
萧念脸彻底阴了,她完全没法跟宇文达交流,一直扯东扯西,实在是太讨厌了。她不再答话,扭身往回走去。
宇文达在背后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他的消息,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
萧念要是能跟着去战场,用得着在这里干着急吗,她没好气地说,“你赶紧离开皇宫吧,否则,我会喊侍卫将你抓起来的。”
“我既然能单枪匹马地闯进皇宫,自然也能平安无事的离开,那些酒囊饭袋是挡不住我的。”
萧念脚步不由自主滞了下来,她转身望着宇文达,问,“你抛下十万将士,闯进皇宫里,就是为了跟我插科打诨的吗?”
“无趣。兰陵王无趣,他的准王妃也无趣,你们俩还真是一对。”宇文达走了过来,“我直说吧,我是来带你去见兰陵王的。”
“你有那么好心?”
“你不要管我有没有好心,我只问你去与不去?”
萧念迟疑了一下,“可我还没有问侍中大人的意见,不知道她让不让我出宫。”
“你很快就是兰陵王妃了,难道陆令萱还真能责怪你不成。退一步说,就算她要怪你,你就说自己是被人掳走的,情非得已,她自然不能再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而不是骗我?”
宇文达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怎么能这么小心,早知道跟你商量件事要费这么多口舌,还不如不问你意见,直接打昏带走多快。”
见宇文达抬了手,真的要打昏她的样子,萧念一狠心,豁出去了,“我跟你走。”
反正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被打昏了带走,何不自己乖一点,省得别人麻烦,自己遭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