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奶奶养的猪
可是我家那时候养的猪,还卖不出去的。原因是不长肉,一头猪,家养了4、5个月,就是还没有“起花”。那时家里用老杆称,就是挂秤砣的那种。称猪的时候,由两个人抬着过秤;100斤在称杆子上标的是个花样的记号,秤砣绳过了秤花,就是过了100斤,算“起花”了。对于,不怎么富足的农民来说,起花是一种吉庆、欢喜和骄傲,是对劳动的肯定和赞赏。对于家养的这头猪,“起花”了,意味着可以到公社的食品站出售了,可以换钱来支付全家老小开销,琢磨着给孩子们添件衣服什么的,赚来不少欢喜和幸福。
这头不“起花”的家养猪,在我奶奶的提议下,还是找我在外大队做支部书记的姑父,去食品站说人情,才卖掉的。
一般卖猪是在饭后,吃饱了去的。因为一头壮猪由俩个壮汉抬到食品站去出售,要走好几里地的。我奶奶每次在猪出栏的时候,总是在猪起圈时恐惧的“嗷嗷”叫声中,上去安抚几把,嘴里发出“尿尿”的安抚的声音,拍拍猪的背脊,猪就安心些不怎么躲闪和反抗了,这时我父亲好下手逮猪了。每次猪上杠了,在两个壮汉的号子声中被抬上路的时候,我奶奶总是举起右手到额角,挡着刺眼的太阳光影,念叨着,目送猪老远,直到猪的嚎叫声消失在远处。念叨着这头猪养了多久,好不好养。“尿尿”的口语是人和猪沟通的语言,是本来人在小猪仔刚买回来入猪圈的一段时期,用竹竿训养它,按时到粪便下口的地方拉屎拉尿的。在小猪阉割或者生病时,我奶奶会呼唤得特别多。这是对牲畜的安抚、沟通,也是善意的同情和期盼与祝福。象咒语似的,能在两界不同的生命之间做友善的沟通。
猪的嚎叫声渐行渐远,我奶奶慈祥的遗照还在阳光的影子下对我笑,奶奶年老了的时候瞎掉了,带着黑毛绒帽,嘴里没有牙齿,拍照片的时候已经全部掉光了。可是,奶奶的笑容是永恒的,温暖的。无时不在,如我的呼吸,空气并不是我们觉察之后,才为我们存在着的。这就是空气和奶奶的伟大和可贵。在奶奶离开我们之后,奶奶的笑容已经融进了我们的呼吸和血液里,乃至于在我们离去之后,孩子们依然可以感觉到我们的友善、慈祥和关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