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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给天下所有无名的母亲(2)

我早已经预感到母亲的离去已经成为定数。在第二次请假回到寺院时,我就给母亲预先定做了吊丧用的横幅:“沉痛掉念母亲何良云居士逝世”。大门两边的挽联我是这样写的:“赤手空拳,生儿育女成家业,谁言寸草,心心报得三春晖”。横批是“母仪千古”。母亲只是念过几年私塾,算是小学还没有念完。生下时是对孪生的姐妹,母亲的生母便产后惊风离开了人世,后来另外一个姐姐夭折了,叫何良英。母亲便在父亲(我外公)的呵护下长大的。听说是很小便来做童养媳,母亲曾经惊奇地谈到在19岁时生下了我哥哥,改善了母亲当时在家中的处境,母亲又惊奇地告诉我以后又生下了我,又是一个儿子,说当时我祖父从田地里赶回来高兴地把这一消息告诉乡邻时说我家又添了一枝扁担。

从有记忆时,我与母亲就特别有缘。我小的时候喜欢“跟路”,就是老是“绕脚走”的那类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母亲好象不怎么喜欢我的“绕脚”,叫我“跟路宝儿”。记得有次是大雾迷蒙的早上,人三步之外就看不见面孔。我一眨眼就不见了母亲,那时我记得自己还没有上学。

那时,我老家住落在一弯曲折的小河边,小河是内河,不与外边的任何河流相通,河边上、两岸散落地住着三五户人家,就是几处茅草棚的“丁头府”。出门也就一条路,在乡间田埂间的曲曲折折的泥路,不宽,那时连自行车也很少见的。能见到的是手推的独轮子木车,见到乡里来了放映队,看推独轮车的老汉弓着腰、推着几铅铁皮箱的放电影的家当,听独轮车“吱吱”地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便是我们童年最幸福和快乐的时刻。我们总是为了最后我们的队伍高举着木头步枪高呼“我们胜利了”而激动不已,以至于每天晚上电演放完,都会关心着明天晚上放电影的大队,而于次日为了跟踪放映队走上好几个小时,结果常常扑空,但是也乐此不疲。

我跟着母亲是一种心灵的寄托,就象风筝离不开线、人离不开心脏一样。不见了母亲像掉了魂儿。并且在母亲身旁能闻到一股香味,这种香味能让我感到心安和幸福。记得我那次早上眨眼不见了母亲,就出门去找,出门的路就只有一条土路,转了几个弯,我一边跑一边叫妈,是母亲没有走多远,于是就回头等。我路过了一户人家的厨房后边,见一位老奶奶告诉我说“你妈没有走多远,我刚才看到的。”于是我就在数拾步之外看到了母亲。记得我当时肯定是哭着、拉着鼻涕的、还一边叫妈的。母亲回过几步来牵我的手,我当时以为妈讨厌我跟路要打我的,就和母亲兜起了圈子:母亲进,我退,母亲走,我便跟着。保持着三、五步能看到母亲的距离。后来母亲说:“过来,这回不打你”,我象丧家之犬似的,回到了母亲怀抱,母亲为我抹掉了大把的鼻涕,又用衣角为我抹干了眼角的泪水。母亲把我拥入怀抱,说“妈不打你,是怕你走丢了路,雾大的!”母亲牵着了我的手,你知道我当时是多么幸福和骄傲!闻到母亲身上一股香味,让我心安和幸福,让我找着了魂儿。

那次是母亲去合作社的销售店去买“镜盒”的,是个红色的木盒,打开里面有一面小长方形的镜子,嵌在木盒的盖子里边。下层是盒子,里面装着些雪花膏之类的化妆品,母亲是爱美的。母亲说出嫁时没有什么嫁妆,现在买了一个。母亲在合作社的柜台上买“镜盒”时是欣喜和幸福的,记得当时合作社,据说是某个大地主的家产。盖的小瓦,七架横梁。主营业处是相当于三间东西向的阔面房,开一个大门出入。在东南角另外有配有一间店面房,也老高的,比我们当时的家高多了,是卖酱油、火柴和麻饼的。记得去那,母亲总是要为我买几块麻饼吃的,麻饼香甜而且脆。母亲总是攥着找零的钱为我买几块麻饼,大概也就三、两块,然后在售货的老头的问话中摸着我的头,牵着我的手把我拉走,我总是会回头想叫母亲多买几块。

“赤手空拳、生儿育女成家业,谁言寸草、心心报得三春晖”。这是我对母亲一生的真实概括。母亲是那个时代最普通的农村劳动妇女,一生与泥土打交道。难怪母亲和我感叹自己命苦。年轻时孩子多,母亲生了四个孩子。为了儿女成家立业,操碎了心。又没有什么手艺和绝活可以养家,只有死做,又没有钱。孩子都成家之后,老了去庙里,又没有命过了。得了这个绝症。母亲在29岁时进行第二次结扎手术。即使当时我的妹妹在腹中,母亲才只有70多斤。医生怕母亲体力不支,身体虚弱,难以承受流产的折磨。就把我四妹留在腹中待生。

是母亲傍晚一人积极响应国家计划生育、绝育的号召,一个人傍晚挑着面盆和毛巾等旧衣服步行10多里地去了镇上的医院,是饿着肚子上刀床的。当时手术后没有苏醒过来,医生吓得赶紧打的强心针和做人工呼吸,才在第二天苏醒过来了。记得当时我是第二天听哥哥说母亲去了镇上开刀了,当时我7岁,我哥哥11岁,我大妹6岁。我们中午放学没有回家就直奔镇上,当时是条泥土的公路,直通镇上,我们三个一路跑步,去看母亲。问了好几个人,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跑得晕晕忽忽,肚子饿、头发晕。那时我一般早上不吃早饭的,因为当时基本是吃不饱的年代,那时早上吃的是黑黄色的元麦面稀饭,稀得可以当镜子照,我一吃就吐得头晕。所以早上不吃早饭的。

队里分粮食是凭各家劳动力的多少分的。我家人多劳少,能干活的就我母亲,我父亲是木工,经常给队里也干活,补船、修农具什么的,赚点工分,大部分时间是给人家打工,到乡里的门户上去的。所以我家“人多劳少”,祖父、祖母、我们四个孩子(结扎后在1973年生下了我的四妹)。所以队里分口粮的时候,我经常见到我母亲撑着瘦弱的身躯、欣喜地挑着篓子去而担着小半篓子口粮,边跑边抹眼泪回来的。母亲知道一家八口人,没有吃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所以我们小时侯都是面黄肌瘦的。“人多劳少”,四个字也经常出现在每年年底父亲向大队写的请求救济的报告里,那上面会盖上大队的公章和大队干部的签字:“情况属实,请求救济,解决过年困难。”我父亲会拿着这张报告到镇上的民政办去拿到十到三十块钱救济款回家安排一家老小的过年问题。那时每年年关,父亲会为了收工钱而每晚很晚回来,以至于到大年夜吃团圆饭全家总是要等到很晚。总是听到父亲的抱怨,说有的人家还有一块钱的工钱还没有给,现在工价都涨到四块了。就是平时吃饭,我们几个孩子放学回来,肚子饿得慌,就掀开锅盖,看着我一头白发的祖母早已经煮好的南瓜米饭或者红萝卜米饭,就一人先畚上一碗就急,狼吞虎咽吃着。等到我祖母从外边赶来,掀开锅盖一看,总是一阵熟悉的叫骂:“喔吆,你们这都是些饿死鬼投的胎哦,我一眼没有照应得到,你们倒扒了这么一个大塘,田里干活的人还没有回来哩!”然后就到屋头的田埂上对着太阳打起影子看队里放工的红旗降落了没有。我们放学的步伐常常总是先于队里社员们放工的步伐。常常听到我死去的老祖母经常和我们说的一句话就是:“饭米团”要宝贝啊,一颗米,七斤四两水的,一颗米掉到地上天公看到有一个场头的石头辘轳大。看明年春天青黄不接时吃什么?我祖父曾经和我讲过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个人做坏事,雷公要打他,他在上茅坑时看到猪圈里有一颗米粘在猪屎上,他就小心地把那颗米拣起来,用双手一搓,把那棵米吃下去了,雷公就没有打他。”所以,从小我就对粮食有敬畏之心。

记得那天一路喘着气赶到母亲身边,见到父亲已经坐在母亲身旁。母亲头上缠一条白布,脸色发白,坐在一张小床上。上面挂着盐水。母亲对同病房的人说这些就是我的孩子们啊,母亲脸上露出苍白而幸福的微笑。话没有打转就叫父亲带我们去老街的面食店,给我们每人下了一碗馄饨。我至今还记得那刻馄饨们在污浊的面汤里上下沉浮的情景。记得当时味道好极了,要是有的话还能吃一碗。记得当时是凭粮票买的。回来母亲问我们有没有吃饱,我们都说吃饱了。父亲说那个老头见我家孩子多还多舀了几个给孩子们。

父亲和母亲的关系打我记忆时印象就不怎么好。但是每天晚上父亲打工回来,母亲总是告诉父亲家中白天发生的大小事情。印象中父母经常吵闹几句,就听到父亲打骂母亲的声音,这让我胆战心惊。见到父母打架总是让我心惊和手足无措。我记得我的右眼就是因为一次父亲打母亲时心里一急觉得右脑筋处有根筋脉一抽疼,以后就近视了。父母之间的打架有所减少是有一次在父亲打母亲时我大哥一把抱住父亲的腰,把他拉开之后。从那次之后父亲觉得我哥哥手背上的力量大了,个头也和他一般高了,坏脾气也有所收敛。记得那次听到房间里传来母亲欣慰的话语:“你打哩,儿们也大了!”。我也不知道父母之间为什么时常吵闹。但是在我母亲第二次结扎之后,母亲便患上了结扎后遗症,母亲就和父亲彻底分房过了,是镇和市两级计划生育管理部门和医院鉴定下来的,这算是医疗事故,政府不是轻易就随便承认的,鉴定当然颇费几年周折。那年母亲29岁。这个事情母亲多次和我说起,也是母亲近年来很想到庙里去的主要原因之一;其次是年纪大了点,干承包里的活儿地体力不支。

让我感动的是我哥哥结婚前,和母亲大吵一架,就是为了哥哥岳父家要财礼钱。是1990年,因为我哥哥是结婚前怀孕的,岳父家要财礼钱1万。为此,父母和我哥哥闹僵了。当时父亲倒在床上,气得几顿没有吃,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事情。听到父亲倒下说:“我没有能力,我不管了。”母亲低着头小心翼翼端着碗面条跑到父亲床边,喃喃地说:“自己养的儿女,不能看着不管啊,好歹要想办法把这个大事情来了掉啊。你还劝我的啊,日子慢慢挨啊。你是家里的主心骨啊,孩子们现在都长大了啊,怎么能不管啊!慢慢想想办法。起来吃碗汤面条。”我知道这是为的我哥哥的婚事,我第一次为着父母亲之间的吵架感动了,以至于到现在我仍然对父母有着深深的愧疚之感。做儿女的怎么就没有为父母想想啊。

我曾经听母亲慨叹过生了这么多儿女竟然都没有一个有好工作的,母亲也曾经深深地自责过。所以要我好好学文化,在我考上高中的时候,当时家里连交学费都感到很紧张。母亲曾经对我说过:“我们即使讨饭,也要供你上学。”以后我的两个妹妹相继辍学在家陪母亲种地。那时已经落实了临产承包责任地。我每个星期天回家,有时都不舍得买汽车票回来,星期六的下午,我有时找到同镇上的同学一起沿公路走上30多里赶回家。我上的高中当时是东台市第二中学,是属于重点高中,录取分数线仅仅次于东台市第一中学,不在我家所在的镇上。那时我17、8岁,身体好,即使每天吃青菜汤,身上也有使不完的劲。下午5点左右从安丰中学动身跑,出发时夕阳挂在了西天,跑到晚上8、9点到家,也不觉得累,看银亮的月牙正静静地挂上了天际。而每次从学校回到家,在星期天的下午,我总是赖在家里不走,我辍学在家务农的两个妹妹总是知道我的苦楚,因为要生活费的,要订各种学习资料、定菜汤,还有就是饭老是不够吃。我有时晚自习下了,会到校门外镇上的十字路口去买碗面条充饥。以后想了个办法,我中午蒸饭时用两个饭盒蒸饭,一个留着下晚自习后用开水泡着吃,这样好多了,能省下一些钱。

30岁那年,也是母亲想起来叫我出家的,母亲说,你块头小,吃不了苦,就去做和尚吧,做和尚不吃苦,你还有点文化,或许将来还能有点出息,你人也老实,心眼不坏。母亲总是在我忧惧不安时在我身边出现,而且说的话总是在我心底没有着落时打上的一记响锤。

我也没有想到我将来要做和尚,而且一做就是十多年。母亲曾经慨叹说我家就出了个和尚,家里还算太平。四个子女就我还算过得一般。这是母亲的骄傲。正是因为我常年出家在外,无可避免地与母亲的沟通日渐疏远。忽略了母亲已经日渐苍老的面庞。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又没有自己的寺庙,就是自己在寺院里呆着,也得遵守很苛刻的清规戒律。记得有次年假回家探亲,母亲来寺院前,曾经蹒跚着身子、唠叨着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留。”现在想起来,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没有能够留着母亲在自己身边尽孝,还是母亲孤身不希望离家出门、远行千里?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但是在得知母亲去了大林寺之后,我还是多次去和我师父拜托了的。我会在每年岁末,买上一些礼品去看母亲和师父。自从我离开那儿之后,没有事情我也很少去的。当然我深深地感激师父在门下对我母亲的照顾。

母亲在2007年10月29日敦促我父亲找了八个木匠为自己和我父亲也一起做好了寿材,应母亲的要求,把孩子们的亲家长辈一起请来挂红。挂红是由两个姑娘出钱买的东西。挂红的意思就是在寿材做完的当天傍晚,女婿家买来红绿色布、鞭炮、鱼、猪头等敬菩萨。实际上按照佛教的说法,菩萨是不需要供鱼、猪头的,佛教戒除杀生,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不得见杀。而这些已经是乡里人祖辈们就留下来的习俗,也没有办法改变的。儿女晚辈们必须到场为二老拜寿。父亲把母亲的寿衣也请出来,在家上菩萨、祖上莲位和母亲拜佛的西方三圣台上都上了香、点了烛。父母二老坐在堂屋中间,面向南,儿女晚辈们一字按序排开面对二老一起下拜,并说愿二老活到999岁。父亲的笑容是坦荡和无奈的,母亲的笑是僵直的,目光中凝聚着对死亡的震惊与恐惧,母亲心里知道这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我们的心情是沉重和心痛的。亲家的长辈们站在外围,表情是惊惧和惋惜的。这一天我大哥的亲家母也就是我母亲孙女婿的母亲也来了。我知道这样的场景不会有多久的,赶紧多拍摄了几张照片留着纪念。我妈算是有福气的,生了四个儿女。孙子、孙女双全,算是母亲一生勤苦劳作的最大安慰,也是母亲今生最大的安慰。我记得母亲已经断了茶水躺在堂屋的地铺上曾经和我与哥说了一句话:“我两个小伙(儿子),齐棒棒的!(就是身板健康魁梧的意思)”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兴奋和幸福的,可是我心里流露出辛酸和无奈,面对母亲生命的蜡烛一天天燃尽,与死亡步步逼近,我们又能为母亲做点什么?我后悔自责并且惭愧惶惑不已!“有生怎能不会死”啊,这也是我对生命本身的怀疑和无奈的呼号!

知道母亲来日无多了,我的阿姨和姑妈他们都争着和母亲在里屋病床上合影。母亲还能自己挨着坐起来,强撑着笑,双手掐着念珠。

我和母亲说,除了念佛就是吃饭,我端着米汤喂母亲的时候,母亲说我不能吃了。“宁在世上挨,不在土里埋。”听了我的话,母亲强张开嘴咽下一勺我喂的米汤,我还没有来得及转身,紧接着母亲一阵挣扎着咳嗽,又让我心疼地看着母亲吐了出来了。面对母亲的病魔,我无可奈何!母亲是坚强的,在昏迷次数日多、昏迷时间日长和窒息休克的情况下,父亲是在慌乱中把母亲抱到堂屋打地铺的。母亲醒来后能撑起来了,就在佛前拜了三拜,还自己回到里屋的床上去了。因为搬到堂屋打地铺意味着只有是等死的人了。但是人死在里屋是不吉利的,按习俗来说亡者要在里屋数椽子,扛屋梁。死了也出不来。

母亲相信我的话,除了念佛就是吃。哪怕喝水也要尽量喝下去,母亲断了米食一个多月,就靠喝水还坚持了一个多月,并且精神很好。整天手把念珠,佛号不离口。最后一次母亲知道自己实在不行了,因为连水喝下去也吐了,浑身衰竭没有一点力气。父亲又一次把母亲从里屋搬到堂屋,我大嫂说坚强的母亲平生第一次流泪,眼泪直往外滚,母亲已经没有任何抗争的力气了。就在第一次穿好寿衣母亲又一次在我们的念佛声中苏醒过来后,还是在次日为自己脱下了寿衣回到了里屋,不过只是呆了一夜,还是搬出来了。母亲求生的愿望是强烈的。

母亲最后一次和我通电话是2007年12月10号,母亲说:“二小,我现在就是呕吐。”我说“你只要能吃下去就吃,到这一步要念佛,疼打吗啡!”“我也不吃了,小伙!疼的很打针吧。我心中有佛!”母亲已经到了茶汤不进的地步了,吃什么呕什么,并且呕起来连脚都在使劲,常常出现窒息,接不上气,痛苦万状。这是母亲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知道母亲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挣扎,坦然面对往生了。母亲就在2007年12月3日(农历11月初4)清晨临终念佛、安祥往生了。

母亲在做寿材的当天中午饭后,把我们四个儿女都叫到床前,把平日积蓄的一万五千块钱交给我和我哥做料理后事用,还为我给我嫂子一颗金戒指和一对金耳环,给孙子、孙女一人一颗金戒指。还包括最后捧地铺的2个红包都包好了,交代了数目是各88元,希望子孙们发财。在七期后要安排端饭,要端3年。我妈还给了600元,说是给儿女们端供饭。我们说,饭肯定端的,但是钱不要,我妈说我现在要钱做什么啊,推脱不掉只有拿来了。母亲还特别吩咐“丧事期间,四个儿女家要合心,要忙得高兴,不准吵架!丧事期间一律吃素待客,吃荤的话,案板上剁骨肉的响声会把我送到地狱去的!”有关丧事的处理和照顾,母亲叫我按照佛门的定轨执行,要把母亲送到极乐世界去!

我为母亲的这些话深深地感动得震惊!母亲面对死亡如此坦然,并且靠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钱,早已经为自己的后事做了准备,母亲早已经把自己的一生无私地奉献给了儿女。并且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真让我们惭愧和感动,母亲小学没有毕业,身高不到一六米,就靠一双手,在农田里打拼,是怎么能攒下这么多钱的啊!我想着,我也四十多岁的人了,也应该到了开始留心为自己的未来冷静思考的时候了。母亲还抱怨没有为儿媳一人留下1万元,因为没有命过了。

当晚我二姨妈还带我妈唱起了香功歌,我惊奇地发现母亲的嗓音是如此洪亮,看着母亲兴奋的表情和有节奏地拍着双手,我为母亲的好心情感动着,我知道那是阿姨在引导母亲忘却病魔的苦恼,营造欢乐的属于母亲的难得的好时光!我的外婆抱着母亲的肩膀,阿姨在左侧,母亲双手捻着念珠,我赶紧照上了这张永恒的照片。母亲和孙女单独谈话,交缠着双手,看着我侄女眼泪一串串往下流,应着祖母的话。母亲让我侄女要经常回来看看弟弟,说你们一个在东台(我侄女嫁在城里),一个在乡下,要多回来帮助弟弟。看着母亲殷切的话语和侄女的抽泣,我都不忍心往下听。

从2007年农历11月初四母亲倒下后,我带姊妹和家人们念佛24小时,寿衣是24小时以后穿上的。

农历11月初五早上八时,我开始为母亲每日念佛荐食回向,愿母亲早日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在头七里,我为母亲全天不停地安排念了弥陀经、金刚经、地臧经和法华经。我知道第一个七期是最重要的。并且在每次荐食时都提醒母亲,“进入中阴身了,要一心念佛,见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来放强烈的明朗的光,就是你安家的地方!其他的暗色、灰色的光不要理睬,要一心念佛就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念佛是通向西方极乐世界的金光大道!”进入中阴身了,亡者对儿女的声音能辨别得很清楚,一呼即应,这时只有三尺高,她看得见我们,我们看不见她。这种叮嘱对于亡者往生是很重要的。因为母亲生前对木鱼的声音很敏感,所以我每次提醒母亲要一心念佛时没有用耳罄,用的母亲生前听到过的我念经时用的那个木鱼,我每次很敲两下开头,再发话。在第一个七期的第六天,我就把为母亲超度念经的文疏填好在佛前通疏了,化了。好在第一个七期里能尽最大努力、最大限度地让母亲尽快稳妥地能消除业障、平安往生。因为第一个七期最重要了,假如临终一念念佛没有能够往生,这可是补救的最佳时机了。我只能为母亲做到这一步了。在母亲病重时我就为母亲盖上了往生被和撒了金光明砂,以消除业障,远避冤家债主,并且在母亲胸部放上了咒轮。在母亲火化、入殓,撒金光明砂、盖往生被和摆放咒轮等关键要事,我一样也没有敢疏忽。在化锡箔、纸钱前,我在佛前至诚告白,母亲丧期内,所有焚化的锡箔、纸钱全部代为母亲向当方土地神祗、孤魂灵众以及累世怨亲债主结缘,以免强把母亲拉回鬼道走一回。在出殡路过村口的第一个桥头,按照乡里的习俗,要带上母亲的一双旧鞋,放到桥底下,和母亲说让她躲到桥下,火烧不到她,在火化完回来还把这双鞋带回家。我想母亲不是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了吗?我没有按照乡里人的吩咐这么和母亲交代,我是这么说的:“妈,你要一心念佛,火焰化着红莲花,火海变成七宝池,大火烧不到你,你坐到莲花之上,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得闻弥陀妙法,亲近观音、大势至菩萨了,安乐自在,不要再受苦了……妈,你要常回家看看,我们想你的!”说着我把从家里带来的锡箔包子点着了为母亲结缘。母亲火化后的第二天,我回到了寺院。在电脑上打印了一张母亲的照片,我在宿舍为母亲设置了一处灵台,在七期里每日荐食,早晚功课,念佛、念经回向,愿母亲早日得生安养自在莲帮。

我想不到这么多人会来为母亲送葬。

回家后,我去承包地里拔菜待客,采摘着母亲三、四个月前在桑园里种下的、如今已经长得绿油油的一行行菠菜和豌豆,想着母亲曾经在这片十几亩责任田里劳动、打拼、出力流汗,田埂上仿佛在跳荡着母亲奔波忙碌的稳健的身影,母亲曾经在这片阳光下的土地里,餐风宿雨,品尝着丰收的喜悦和甘苦……眼下,麦苗一片碧绿,寒风飕飕……母亲安然躺在冰柜里等待火化。

我很少在家,有些亲戚很少能见上一面。所有与我家来往过的人都到齐了,有四十多人,来向母亲做最后的告别!绕灵、鞠躬、默哀、祭酒,念掉词,哭泣声此起彼伏,我的热泪不住地往下流。从此,我失去我的亲娘,好象失去了灵魂、摇荡不已!我的母亲走得很急,我为没有能留住母亲的性命而深深自责,为没有能在有生之年好好孝敬母亲而后悔,怎么就没有能尽早发现母亲的病情,或许还有回天之力!但是就是这样的病在我自己的身上也是很容易疏忽掉的。生病了吃点药、挂点水、休息几天,好了就好了,很少能问个究竟。一旦顶不住了,也就是令医生也没有办法下手的时候了啊!何况母亲一生克勤克俭,从不轻易化钱。

生活的艰难、谋生的奔波劳碌和出家的处心积虑,也让我疏忽了对母亲的关心和呵护。心债难还啊!

我有时也对生命本身产生怀疑,我想人终究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已经没有任何退路,索性就坦然面对死亡吧,在这个世界上谁没有死。连我们所读的文字都是祖祖辈辈留下了的,谁又能真正拥有什么?所拥有的是生命本身的延续。在生命不断的延续中,生命才获得了永恒的意义。我想关于寿命长短,也没有什么可以考究的啊。况且不可否认,现在医风道德俱下,医疗费用昂贵,普通草民很难享受到真正人道的医疗救护。

但是我母亲的病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了,当时是我哥哥带母亲去东台中医院去检查的,我哥的舅子是中医院的科室负责人,请了专家综合会诊了,决定没有任何希望了,拒绝开药了。哎。

我母亲终于在念佛声中归去,阿弥陀佛!

作为出家人,我早已经发心要让母亲起信发愿念佛往生极乐世界,知道母亲来日无多了。我请假回家时,和母亲谈起。母亲说,寺院里的居士在母亲离开寺院回来看病时,临行一再叮嘱母亲不要忘记念佛,再三叮嘱母亲到临终时要朗声一口,疾呼一声“阿弥陀佛”,我觉得有些居士的净业行持还是很有见地的。在《无量寿经》中,释尊告诉阿难:“诸有众生、闻其(其:阿弥陀佛)名号,信心欢喜,乃至一念,至心回向,愿生彼国(彼国:无量寿国,即西方极乐世界),即得往生,住不退转。”非常突出地强调了信愿的力量不可思议。

我和母亲说,念佛如母亲忆子,如子忆母,一念就通。念佛就如同你给我打电话叫我回来,我就回来。而我们念佛,佛那边就好比有收音机,知道我在念佛,佛也会护念我们的。如母子相会,临终时佛就来把我们带去,不再会受苦了,安享快乐、健康如意了。死亡就像是换一件旧衣服,躯体是假的,就如我们必须舍弃的不能再穿的这身旧衣服,临终时念佛是灵魂和神识通向西方极乐世界的光明大道,我们将不再受这身旧衣服束缚,挣脱轮回,不再受苦。不再会有生死了,会听闻弥陀妙法,亲近观音、大势至菩萨,开大智慧,寿命无量无边的。母亲说我在世受苦了,想死去不再受苦了。母亲宿具善根,欣喜深信。

在去东台市三仓火葬场,母亲的遗体搬下灵车时,我们发现母亲的面庞容貌如生,像在熟睡,并且面部泛出淡红的鲜亮色。我确信母亲在深睡了。随着电钮的按动,母亲便在那一刹那躺着进去火化了,我们跪着为母亲送行。看着那两扇铅白色的门在瞬间关上了,我觉得母亲在瞬间旋转着坐起,微笑着和我们挥了手……从此我们便和母亲永别了!记得在母亲的遗体在被输送进去的瞬间,我妹妹轻声关切地呼唤:“妈,你回去吧,火烧不到你的!”

母亲名叫何良云,生于1945年农历8月初8日酉时,往生于2007年农历11月初4日早上8时15分,辰时。世寿63岁。母亲终究是走了,和我们永别了。我相信母亲去了西方莲界!我会用一生念佛,愿与母亲相会在弥陀座下。以慈悲心为人处事,心清当下即是极乐世界。

我的血管里流着的是母亲的血液,我会为母亲活得更好!

所有活着的生命都是先祖们留下的辉煌和希望!

我终归也要死去的,这个已经是从生命开始时就已成为了定局。

我是母亲活着的希望和安慰,我会在母亲无私的笑容里、在阳光里餐风宿雨,为实现当下的极乐世界而乐此不疲!

我郑重地以此文章献给天下所有无名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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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年前的那场灭门血案,让她一夜之间从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变成了窝藏在狗洞中苟且偷生的孤女。凶手故意留下她的命,让她长大了找他报仇,这句话她一直都记在心里,可是为什么在她手刃仇人之后,却有人告诉她罪魁祸首其实另有其人?而且那个人还与她心仪的爱人、尊敬的师父都有着莫大的关联?挣扎在亲情、爱情和仇怨之间,她究竟该何去何从?
  • 回望晨曦

    回望晨曦

    当东方的太阳升起,照亮黑色的大地,给这个世界带来了第一缕阳光,一切是那么的美好而让人难以忘怀。就像害羞的简荷给那个腹黑狡猾如狐狸一般的男人带去的第一缕笑容,点照了他那枯燥无味的生生活。但当他们的身边有着一个二哈性格的伙伴和一个熊二时又会迸发怎样的故事那。(结局未定)
  • 狂魔降世

    狂魔降世

    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异能杀手,带着异能与投胎到了异界。从小被成为天才的他在宗门修炼时被算计,开出师门废除丹田。一个拥有着异能的废物,该怎么样崛起?你欲逼我,那我成魔又如何?我要狂到那天不敢遮我眼,这地不可挡我心,而众生仙凡皆为我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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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罗丽精灵梦之三世尘缘

    王默:她本是叶罗丽仙境中的雪铃公主又是灵犀阁三公主之一,却因守护仙境坠入凡尘。坠入凡尘却遭到朋友们的背叛。陈思思:她本是叶罗丽仙境中的冰凌公主又是灵犀阁三公主之一,却因守护仙境坠入凡尘。坠入凡尘又遭到朋友们的背叛。齐娜:她本是叶罗丽仙境中的倩伶公主又是灵犀阁三公主之一,却因守护仙境坠入凡尘。坠入凡尘又遭到朋友们的背叛。
  • 左岸烽烟,右耳琴弦

    左岸烽烟,右耳琴弦

    前途无量的小提琴手苏杭为了爱情,追随做战地记者的夏牧野到腓尼基参与维和行动,在战火纷飞之中受伤失去了拉奏小提琴的能力却得到了成长和爱情。
  • 汉末之袁氏争霸

    汉末之袁氏争霸

    21世纪的屌丝袁旭,走在大马路上低头玩着手机,咚的一声掉进了没盖好的下水道了,啊,我再也不低头玩手机了。然后当袁旭清醒时发现自己变成了婴儿,苍天那,大地啊为什么会这样......于是袁旭在汉末开始了征战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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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还是活

    一场奇怪的梦,把幸存者聚集在了一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所以,大家最后是死,还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