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往往在要换地方之前,事先自己都不知道。
比如,出家做和尚也是事先自己无法预料的。
也可以说是走投无路吧,遁入空门。
可是,空门也是个好的休养生息的好地方。足以让我疗伤,疗积劳成疾的肉体的伤痛,和心灵无法化解的情结的迷茫。我为这样一个安逸的环境情不自禁地升起感恩之心。看着和煦的阳光斜照在黄墙之上,遍布寺院的每一个角落,听着风铃清脆的响动。
出家三两个月,我的腰肌劳损的疼痛也渐渐消失。除了刚剃度后一周背诵心经、大悲咒的懊悔和急躁情绪波动之外,其他的没有什么能让我有想“退出江湖”的念头。记得我的祖父曾经说过,和尚的“字学”高的,原来是指和尚认识的字多,出家了才知道我祖父这话的真实含义;原来佛经的字都是繁体字,而且有的字的读音是区别于学校所学的。比如,在佛教的“南无阿弥陀佛”里,“南无”念“拿摸”的音。大悲咒的每一个字都得从头认起,每一个字都得重新刷新大脑,从每一个学起;而且这些需要背诵的佛经和咒语很多,最基本的五堂功课,就是早晚课诵,一般出家人总得花上一年半载才能大概学会。要学的东西还是很多的,比如经忏。
出家人的生活有何尝不是浪迹江湖哩?想起在中学的时候,我在临近毕业,面对高考的无奈和前途的渺茫,就在同学们传过来的留言本上,无一例外地以那位唐代浪漫诗人李白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而作结,言明了我浪迹江湖的豪迈奔放和无奈。浪迹江湖,也表明了我对于现实生活的无能为力。“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我在面对高考和前途面前,真是不堪一击。
而在踏入社会之后,几番挣扎、浮沉,拖着身心的疲惫,而还是最终飘落空门。但是也算衣食无忧,能静以养身。
去灵山大藏寺,是因为我被老大莫名其妙的出乎意料的批评。
莫名其妙的批评,念我欲辩无言。本来做杂志已经够辛苦的,这本书事无巨细,我都得亲自去做。我也算是任劳任怨,我才最终躬身亲知鲁迅说的,“我吃的是草,被挤出来的是牛奶和血”的真正含义。我做牛了而我浑然不知。于是我这头牛,又被逼得狗急跳墙,做狗了。一走了之。
这本杂志本来已经是做了多年了,一直是和印刷厂配合做的,就是印刷厂负责排版设计,我负责文字校对、调整。不知道老大哪根筋打拐了,责怪我不交给寺院管网络的一位小青去排版,还说楼上楼下联系起来也方便。这空穴来风的批评,让我怒火中烧而无言以对。你要安排给小青做排版直接说好了,你老大直接安排就是了;我哪有胆子不服从安排,不配合工作啊?你老大口出此言,让我这个打下手的再怎么和小青配合工作啊?是我不给小青做排版的吗?我事先根本不知道小青会做排版,你老大事前也没有和我有过任何沟通啊;妄出此言,什么意思?刹那间,平时工作的冤屈之心上升为无言以辨,在脑门上空炸开了花。想说的太多了,就成了炸药;无声而无言。我挠挠头说,“这书我不做了,你重新安排人;不要到时候找不到人。”
大和尚发觉了我的无声的愤怒,赶紧改口自我责怪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官僚主义的工作方法”,反正我没有听清后续。
大概是因为每期杂志我都整理了几千字的净土念佛方面的文章,他认为不是原创;佛教的文章,哪有都是原创的?再说,我也是赚点辛苦费的稿费而已。杂志的稿费偏低,佛教杂志又如雨后春笋般地遍地开花,有的杂志的稿费都抬到千字两三百,而我们的杂志才千字不到一百块,稿源和来稿质量就已经大打折扣了。我编完一起杂志,常常暗暗为稿件吃紧;想整理一些祖师的念佛法语在篇末压压台,也好让信众心有所归,净化心灵。这是我的初衷。
我急是急了,散会后,赶紧和原来在这里住的无根法师在qq上联系了一下;他说问过那边的老大,那边的老大并且和我主动打了个电话,叫我先过去。还议定叫我先回老家过几天,恰巧那边有两堂水陆****,我可以先参加。过后留在寺院再安排。
说是这样安排,这边的大和尚也不好责怪什么。因为我已经回家了,不是从一个寺院跳槽过去的。这是大和尚的考虑,我是急了就想一走了之而已,看来他们有他们的潜规则。
临离开的当天晚上,大和尚还把我叫到方丈室,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要走的。还责怪我听了无根的话,认识的人总有缘分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成为跳板。
大和尚还说,我的档案全国都调动了,还说我祖上是中农,是有地的。我不明白大和尚说这话的意思。现在想起来,是之后,局领导和我说起的,想叫我去负责一个庙的教育或者去管理一个庙的事情。这个缘分没有到,错过了也不能说是坏事,经历而已。
总之,大和尚还是准许了我去打水陆的;临走时还抱怨说我住好多年了,“我们没有摸到你的脾气,还是走了”。
第二天,我去客堂告辞,当家的叫我等大和尚回来走,我觉得没有必要等的;当家的说,住这么多年,走连路费也没有给,一脸惋惜和无奈。
路费谁愿意都可以给,我在马山做知客师父的时候,一个二堂师来和我告辞,我还是自己给了她一百元路费的,入情入理。出家人吧,云水仙踪,有的一别便今生不见。
去灵山大藏寺,是个新的环境。我到了****所在的寺院,便见到了大藏寺的大和尚,见面问候几句,未详谈。紧张的几天水陆****,很快就过去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我在诸经坛,记得我诵经时盘腿坐着,僧值看到责怪我年纪轻轻怎么不坐直,我掀起海青给他看我在盘腿坐着的。他看到后也没有多说。还有水陆****圆满焰口,个个法师唱诵得声嘶力竭,整耳欲聋。让我从内心感觉到经忏道场出家人的悲哀和可怜。哎。其中酸楚一言难尽啊。
想起来,寒石寺真是躺在家里也有钱来:门票;那里地处旅游中心。但是出家人还是很辛苦的,是心累。有时候,宁愿肉体累点好睡觉,心累了就难以入睡了。
换了个环境,心胸开阔多了。第一堂水陆之后,有五天休假;接着还有第二堂水陆。我也可以回老家稍息,闻闻家乡泥土的气息。
这次接我的是大雷,神奇多了,已经上初中了。一路带我到家门口,眯着小眼睛看着我,指着刚刚建好的毛坯房,说“爸爸,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孩子无疑是欣喜和骄傲的。人穷不得啊,农庄线东西就我家还处在“盆地”,现在终于也可以直起腰来了。阿梅弯着腰,在门前拾着碎砖头。
我躺在家里的老床上,心想着,离寒石寺越来越远了。任凭命运安排吧。我觉得那地方太压抑了,喧闹得叫人难以喘息。
四五天很快就过去了,我去看了我的外公,买了条大鱼,十几斤的。没有遇到外婆,外公变成了半痴呆的一个人,双目浑浊,坐在老房子门槛边晒太阳。费了好大劲才弄清了我们是谁,和我一起去的还有阿梅。
我和舅舅说了一下,没有呆多久,就走了。发现连路也难以辨认了。变化太大了。原来的泥土路变成了水泥路,好多老房子都已经重新翻新成为楼房了。
第二堂水陆,我敲木鱼。两堂水陆,单子不到2500元钱,还可以的。水陆****过后,我和无根一起回到了大藏寺。
这边的大和尚还是安排我做书,做《大藏》杂志,安排高阳居士配合我。老实说,我做书有时候做怨了,是是非非太多。再说,安排交接的时候,原来的负责编辑的老师多少有点不情愿;我初来乍到,也不想夺人所好,抢了人家的饭碗。就随缘了。
最后是我没有接下这个杂志。
以后,寒石寺的老大又打电话叫我回去,还安排了一辆车来接我了。
我在向大藏寺的方丈和尚告辞的时候,大和尚还给了我一个月的单费3000元钱,我受之有愧的;说老实话这里够辛苦的,主要就是做佛事,我也没有做什么。所以我收下了2000元,还有1000元算供养常住了。大和尚还责怪说我在这里住这么久,也没有把我安排好。说下次来就知道了,无根劝我不要回去,说他知道老大的为人。无根也是寒石寺出来的,和寒石寺的老大不和。也是吃了一些苦头的。
大藏寺的方丈本来也是寒石寺出来的,和寒石寺的大和尚是师兄弟。临走的时候,还买了不少香蕉给我带回来了。说叫我回去敬敬人。
回去后寒石寺重新为我安排了寮房,还是单住的。回来的当天晚上,没有来得及见大和尚;第二天大和尚如约补贴给我5000元钱,在方丈室简单地交代一下工作,还是叫我接受原来的岗位和一切工作。
我事后问方丈室的侍者,大和尚怎么想起来又给我打电话的,叫我回来。
原来是寺院的一位居士看到我去香山开光的,当时和我打过招呼。还叫我回寒石寺,我沉默无语。提起那里我就觉得闷气,憋得慌。但是这位居士和我认识多年,同在一座寺院共事;再次重逢,心酸的感情还是油然而生,能感觉得到的。记得有一次,我家大雷来寺院,我陪他一早去街上吃面,这位居士还买了一些面包给孩子的。居士虽然心知肚明,但是还是很有善心,慈悲为怀的。
说白了,在家的时候,有的孩子,孩子有什么错?出家做了和尚,总得要对孩子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