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曾经有一次命运转机的机会。
那就是去读技校。我本来是高中毕业的,再上技校是为了有个稳定的工作,不再做临时合同工人。瓜州技校是地质系统内部统招的,只有职工子弟才可以去上学的;也就是说,三年之后,我们这一批临时合同工人将要被这批职工子弟学校毕业的学生所取而代之。
我去考了的,最后分数是275,当时记得好像是考了四门,有语文、数学、政治和史地。考的是初中的内容,我印象中记得考得还可以。
去考试的时候,我姑父帮助我找了个也要将参加技校考试的同学,一起进行了简单的考前复习;在一早,上车考试前,把我交给了学校的一位主任,我悄悄地跟着这位主任上车了。当时是去新乡市考试的,五普大队有专车接送。我刚上车落座的时候,车上就有同学嘀咕,说不知道这人哪里的,说大概是给谁替考的吧。我一言未发。
考试还算顺利,可是考试结果还得等一个月之后才知道。姑父叫我先回井队继续干气测;而我在离开气测队之前,已经把所有的家当都带回来了。
之所以带回来,是指挥部王队长悄悄和我吩咐过的,说“你姑父安排你考技校,到时候,你悄悄地把东西都带走”,我记得很清楚。
而我姑妈责怪我说,还吩咐过王队长叫你悄悄地背个小包回来的,你这样把东西都带回来了,影响不好。就是我这个是开的后门,临时合同工们知道以后,会影响整个气测队的队伍稳定,会动摇人心的。
我姑父问我,说“王队长是怎么和你说的?”
我说,“他是明明叫我把东西都带回来的啊。说到时候,大包小包都运走。”
我姑妈问我姑父,说“指挥部气测队王队长你问他,他怎么讲的。”
我姑父说,“我问他了,他说叫我不要带行李回来。”然后,我姑父很恼火地骂了一些不文明的话,他是军人出生,出言有点鲁莽的。
记得好像开家庭会一样,我坐在二老一侧,知道事情有些麻烦。
最后,我还是再次带着行李,回到了河北唐海考前原来所在的井队,继续上班,等考试的消息。
最后,大概一个多月后,我表姐打来电报,说我“考了275分,因为我不是职工子弟,不好加分”。
我接到电报,想,也不知道分数线,既然不好加分,大概就没有达到分数线吧。
确巧,当时气测队又要放假了,没有接到下口井的气测任务。
指挥部王队长还叫我回去找我姑父加分,我说我先回老家看一下吧。
王队长还责怪我又回老家干嘛?我想习惯吧,人的思维惯性,总得有空就想回家见父母。
我回老家就过了一夜,我母亲一早又打发我回到河南,来找我姑父看看。考试分数出来后,能怎么办?不要在家里耽误了。
记得姑妈和我谈过,要一万块钱上技校的。那是我三年的工资加起来,只有一万元结余;而上完三年技校最少要两万元学费,其他还有开销。我父亲后来告诉我,姑父来找过他,当时家里没有一万块钱结余的。
记得我姑父叫我到范工程师家里去过,他是五普大队气测录井站办公室的工程师,曾经和我在冀东油田共住过一个房间,他是受命去气测队研究收集气测原始资料的,每年都有气测论文发表。范工程师人很朴素,活泼乐观。我和他很有缘,相处很好。他收集资料的时候,我做他的助手,也学了不少东西。他身体不怎么好,长期的地质工作,让他染上了风湿关节炎,夜尿偏多。在生活起居上,我照顾她不少。
记得他临回大队的时候,曾经叫我回大队的时候,去他家玩;说我做了一个多月的助理工程师,呵呵,范工为人很幽默风趣。
在这次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我姑父屋后的大道上,碰见下班的范工。
他浓密而黝黑的胡子,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分外显目;见到我,他双目露出活泼机敏的光彩,为重逢而惊喜。
我后来去了范工程师家,带了一张发表有我诗歌的报纸,只是个豆腐块,交到范工的手上,他很平易近人的,虽然是我父亲的辈分,我觉得他就是一位和我情趣相投的老朋友和兄长。
他家里养了一缸金鱼,我看了会儿电视。发现他有个独身女,长得蛮好,见到我去,表现出羞涩、不安和谨慎的心态,闪到一个小房间去,在一旁看着我。
我呆了一会,就下楼了。
也不知道姑父叫我去干什么。后来我姑妈和我讲,范公的丫头想和我谈对象的,无非想我去入赘吧。事情不了了之。后来,在一个五普大院里散步,遇到过几次,见面打个招呼。有一次,范公的老婆还把一旁的女儿“芙蓉”特意向我作介绍,我们见面笑笑,一笑而过。
有一次,大概在离开冀东油田去东北之前,我姑妈问我,有没有小姑娘看上我?我没有开口。
我能怎么说,谁也没有和说过什么;有也有的,对我考技校这个事情很关心,说以后去上技校了,可以找她。又能怎么说哩?
我姑妈说我,贵口难开。
无缘吧,单身只影,在外边打工,哪还能奢望这些事情。机会应该是有的,也有异性对我有意思,可是这些和姑父姑妈又能怎么说?我觉得他们不是我可以诉说这些事情的长辈。
我父亲后来还责怪我姑父,说“你去井队第一年回来,姑父吩咐过我,站在堂屋圣柜前,叫不要给你在家里谈对象,他在外边给你找。”
我说,“我怎么不知道,你把我卖给他了?你们一直阻止我在家里谈对象,现在晚了!”我就因为姑父和我父亲的这个口头吩咐,婚姻的事情,耽误到27岁,以前错过了好多机缘;要谈我母亲就来阻止,说外边说好的,姑父那边。到27岁的时候,那边临时工解聘,弄得我连工作都没有了。正如我父亲所说的,“半路上断扁担!”
婚姻这些事情,还是不要依赖别人。我是过于懦弱,还是和长辈缺乏沟通?还是没有可以和值得信赖的长辈可以诉说心思?
对我姑父他们我觉得有隔阂,与他们二老的家庭也有关系。不管怎么说,年轻人在婚姻这些问题上,还是要有个值得信赖的长辈来引路的。
没有缘分,就不要勉强了,凡事。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您说是吗?
过了两三天,我还是回到了唐海。
指挥部王队长问我,回去怎么不多呆几天。我说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来这里等活干吧;我母亲在家里的时候,吩咐我早点过来的。事实就是这样的。
气测队在指挥部没有食堂,我只能自己买东西吃;住是住的活动房,因为没有录井任务了,活动房都吊放到指挥部大院了。一天到唐海街头买几个饼吃,我的胃不太好,但是吃面饼,还是可以的。算算一天大概一两块钱就可以吃饱了。两三天之后,自己身上就剩几块钱了。我想起来我身上还有几十块钱药费,可以拿去报销的。就到大队长办公室找了张单子填好,找大队长签字报销。是副队长负责的,姓陆。他对我的到来本来就心存不满,我现在想,临时合同工也不是一年就干半年活啊,那我下半年干什么?
陆副队长正在下象棋,他看了一下发票,不签字。说药费不是这个报法的,看病要先申请。我说“前几年怎么药费可以报销啊?看病不要先申请啊?”
他向我打量一番,还是搁一边,态度很坚决。我去了三次,他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我想不就是签个字吧。我到他的办公室转悠,在他办公室没有人的时候,落空,找到了一张废报表上有他的签字笔迹,我拿走了这张报表;化了些功夫研究它的笔迹特点,他的字如其人,有骨没肉;在活动房里,我关上自己的宿舍门,练了几张纸。然后,在中午陆副队长不在的时候,我去了西侧指挥部会计室,拿着我签的字“陆韩张”三个字,找会计,强作镇静地报销掉了药费:二十五元。
就这么大的事情,后来,不知道我姑父怎么知道了,就这个事情说我“这小子胆大!”
可是二十五元也没有用上几天,后来,我胃疼,买了三九胃泰。吃面饼肚子也疼。我找来了我平时喜欢看的一些书籍杂志,是指挥部带下去给我们看的,我喜欢就偷偷地收藏了不少。闲着没有事情,我悄悄带出来,在十字街口摆上,摆了十几本,记得有《文学欣赏》《小说月刊》什么的。一会就有对过超市的售货员来打听,我说是旧书,卖的,半价。
被指挥部王队长路过看到了,我说没有饭钱了,卖了吃饭。他问我这几天吃什么了,一天要多少钱。我说一天要一块多钱,吃两三个饼。他叫我哪怕到办公室先付六十块钱用,发了工资再还。
我还要看摊儿,没有搭话。他举目逛了一圈,先回办公室去了。
书一会就被抢购一空,不过半价也没有卖到,有人全部一次性买走了,给了我十几块钱,不容分说。
买家总是要砍价的,但是我还是为这些收入沾沾自喜。
后来,我满街找工作,去了一家造纸厂,因为我是外地人,还在合同工作中,只是临时休假待命,而没有录用我。找工作的事情又一次被王队长知道了。
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说我现在连生活也没有办法维持了,本来不准备安排我的,现在一有任务就先安排我下去。
第二天,我就跟车下去上班了。
以后,我又继续干了两年临时合同工,那是去的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