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内宫杖,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与皇帝有直系亲属关系的皇亲国戚犯错后应受的杖刑,执刑用桃木杖,质地比较柔软,打在身上皮开肉绽,但却只是皮肉伤,丝毫未伤及骨头,做个样子;另一类是为**的宫眷所制,也分为两种,第一种用于妃子和皇族旁系身上,木杖为松木杖,质地坚硬,并且可能伤及骨头,第二种则为内官宫女这些下人所制,木杖为枣木杖,质地坚硬且厚重,打在身上只会出现些淤青或紫肿,却伤在骨头和内脏,是杖刑中最狠毒的一种,一般也只用在犯了极大罪行的下人身上。
听此话,喜乐急忙求饶:“贤妃娘娘,使不得啊,这一杖下去,兰美人必死无疑,太后,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您不能不顾及皇上的颜面啊!”
这句话按理说很正常,但却使柳太后握龙头拐杖的手又紧了些,她的一双朝阳丹凤眼紧紧盯着冷的像块冰的芷兰,这个女人身上的某些地方和年轻的自己像极了,那这样的女人就更不能留,她没有同意亦没有阻止,深吸一口气仰身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慕容贤妃暗地一笑。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给我打!”
喜乐直起上身,决然道:“娘娘,奴婢愿代主受过,要打就打奴婢吧。”
此时的芷兰却反常的冰冷,丝毫没被喜乐的话所感动。陪着一家子人争来争去,无聊死了。莫容贤妃很吃惊的看了一眼芷兰和喜乐,俏然轻笑。
“别急啊,一个也跑不了。先打这死丫头,让她知道嘴快是什么下场!”
说着,厉声甩袖指向喜乐,喜乐被两个内官摁在长椅上,芷兰仍丝毫没动,平淡冷漠的看着一侧。
喜乐仍说:“贤妃娘娘,让喜乐替主子挨打,请您饶了兰美人吧,小核人卑命贱...”
随后便传来喜乐慎人的惨叫,慕容贤妃冷笑着转向芷兰,不禁呆了,她先杖罚喜乐就是碍于皇上的面子,暂时不敢动芷兰,以为用喜乐可以逼芷兰就范,可结果为什么偏偏相反,她就这么确定自己不敢吗?
想着,她怒喝道:“还有这个贱人!给我打!”
话毕,芷兰被架了起来,摁在喜乐旁边的长椅上,她轻柔的趴在上面,侧脸贴在椅子上。到这时,心里才稍稍开始打鼓,甫珺!你要是敢掉链子!我就死给你看!
厚重的枣木杖高高举起。
“朕看谁敢?!”
一个灿黄色身影立在门口,双手背在龙袍之后,绣边鞋上溅着多块泥珠水花,王宝贵跟在后面,眺目张望里面的情况。
“皇上?”
顿时慕容贤妃的脸已经吓的青白,举身跪在地上,青萝衣铺在身后。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趴在长椅上的芷兰,走进去亲手扶起她,握着她的肩膀暖容道:“不是叫你好生在床上躺着吗?怎么下地了?”
芷兰仍是平淡的表情,回头瞅了一眼地上的慕容贤妃道:“太吵了,睡不着。”
甫珺由晴转阴,走到慕容贤妃身前,悠然而且寒冷的道:“慕容霙雪,朕的人你都敢动?”
慕容贤妃连连谢罪道:“皇上,臣妾冤枉,兰美人目无规矩,藐视皇宗,臣妾只是按宫规办事。”
“你还敢顶嘴!”
“臣妾不敢……”
这时,手执龙头拐杖之人缓缓站起来,粗声道:“皇上。”
甫珺缓缓侧头转过身,面向柳太后,锐利的目光顿时深不可测,眼角微微眯起来。
“母后,朕宠爱谁,母后也要过问吗?”
此言一出,便叫柳太后为之一怔,又看了看立于皇上身后仍旧冷淡的芷兰,了然的笑笑。
“皇上要宠谁,哀家管不着,不过**的礼仪规法,就是哀家管得着的范围,皇上要护着,哀家也没法儿,咱们来日方长,霙雪,我们走。”
“慢着。”
甫珺淡淡的出声,嘴角挂上令人心寒的笑容,转向慕容霙雪的面前,俯身,正对她绾起的发髻,淡淡的道:“既然慕容妃这么有胆识,朕怎么敢让你继续留在**,来啊,收拾冷风宫,让慕容妃去那里冷静冷静。”
慕容贤妃顿时如五雷轰顶,悔之晚矣,泪水顷刻如暴雨般泻下,柳太后亦更吃惊,猛的回头盯着甫珺此刻的表情,他的目的是什么,她恍然大悟。
“皇上,饶了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不要让臣妾去冷宫……皇上……”
慕容贤妃上前一步拉住皇上的龙袍下摆,哭的悲惨至极,梨花带雨。
他最烦的就是女人这幅模样,抬腿拽下了衣摆,眉眼间更显不耐烦,饶有兴趣的道:“那就要看母后的意思了。”
他转过身,只留给众人严肃的背影,整个堂厅,只有芷兰能看见她的侧脸。她也在暗暗心惊,虽然她知道他要铲除太后的势力,但不必拿个女人当替罪羊吧,看着哭的伤心绝望的慕容霙雪,芷兰皱皱眉,天家威严,令人心寒。
柳太后冷笑一声,暗叹甫珺这招逼君入瓮将计就计够狠,甫珺似乎一下子长大了。慕容贤妃哀婉的目光转向柳太后,殷切的望着她,得到的确是绝望的回答。
“皇上的家务事,你自己裁决吧。”
说罢,决然的走了,慕容贤妃如要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伸手够向柳太后的背影,哭喊惨厉。
“太后——太后——”
甫珺锁眉回头望着柳太后离去的方向,目光深邃复杂。不经意间看见被打的半死的喜乐,眼睛眯了一下,如果刚才自己晚来了一步……如果那一杖打了下去……这个女人就变成这样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处咯噔一下。
“拉下去。”
甫珺负手背过去,女人间的斗争,他从上一代一直看到这一代,看够了,王宝贵赶紧打发两个内官进来。
“快去!”
“皇上!皇上饶了臣妾吧——”
慕容贤妃的一抹香气消失在望日阁,已经没了半条命的喜乐也被抬了下去,看来已是气息游离。
芷兰伸个小懒腰,打个哈欠,软绵绵的回到床上,皇上收回愤怒的表情,望着她,心中好一阵好奇,王宝贵暗地一笑,打发走了守卫的内官宫女,悄悄关上门。
“刚刚害怕了吗?”
芷兰爬上床,手托腮侧卧着,轻纱拖在床下,手执仕女团扇妩媚的轻扇,莞尔一笑。
“你一定能赶来。”
他不禁怔住了,在他心上轻轻撞了下,仅一句话抵过多少妃嫔日夜奉承的阿谀之词。他走过去,随意的靠在她身边,一阵阵的兰花香弥漫,属于女人的气息盈满口鼻,情不自禁深吸一口。
“以后最好学聪明点,朕不会万事都保你,有些事你要想明白。”
“我知道,如果我死了,皇上只是再费点力气罢了。”
甫珺冷哼一声,这样最好,这个女人……很不一样。想到这,他不禁想起接住芷兰在怀那晚,耳边响起残月临走时的一句内力传音。
“照顾好她,我还会再来。”
残月把她交到自己手里,因为信任?他宁愿不是,他和残月之间势必有一场大战,就算曾经月下对饮,曾经惺惺相惜。当看到新娘娘的礼册上有苏芷兰这个名字,他就知道,他们见面的日子,不远了。但没想到苏芷兰身上,故事这么多。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看她太久了,不自在的咳两声问道:“喜乐那么护着你,你怎么舍得让她被打成那样?”
甫珺回想起刚才血肉模糊的一片,再把趴在那里的人换成芷兰的脸,甫珺的拳头渐渐攥紧。
芷兰缓缓从床上起来,抱膝而坐,表情冰冷如霜,冷哼道:“自食恶果,她来我身边有什么任务,还能瞒过我吗?”
甫珺亦坐起来靠在床边,表情淡淡的,看了眼芷兰,眼神中的冰冷似乎能冻死一头猪。
“你真不怕太后?”
他的声音极冷,似乎刚才的话题突然令他想起什么痛苦的经历。听此话,芷兰疲惫的低下眼睑,下颚抵在双膝上,呆望一处。
“怕与不怕都是一个结果。”
湘德妃简单的整装束容,往雪英宫去了。远远迎见也正赶来的齐淑妃,打了招呼,一齐走进宫门。
今日的霙雪宫异常冷清,宫门大开着,仅剩的几个奴仆门里门外的收拾东西,地上放着几只大箱子,按宫规,被贬入冷宫的妃子只能带走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另外还有配发给贬妃的少量金银布匹。
两位妃子进门,看见坐在梳妆镜前啜泣的慕容贤妃,往日的神采消失的无影无踪,额前散落下的几缕发丝透露出无尽的苍凉,散发出一种撩人的落魄美。两位妃子走过去。
“妹妹。”
“姐姐。”
慕容妃抬起红肿如桃的双眼,望向身后的人,更是无地自容,委屈万分,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们……怎么来了?”
湘妃怜惜的坐过去,握住慕容妃的手深情的道:“妹妹,我们来送送你。”
慕容妃微微一笑,将手抽出来。
“你太客气了,离开这里也好,与世无争,与人无争,也不会让人当枪使唤。”
湘妃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莫非她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