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老天下起了绵绵细雨，雨丝密密匝匝，如丝如线，细雨把世界浸润得十分阴冷。赵一帆家里没一点生气，跟屋外的天一样阴冷。赵一帆正值豆蔻年华，她一点没冷的感觉，独自在小餐厅里吃着早餐。
赵汉山一声急似一声的咳嗽传进小餐厅，赵一帆一惊。她立即端着稀饭碗走进父母的房间。赵汉山脸色蜡黄，侧身趴在床沿边，止不住地咳，咳着咳着，一摊鲜红的血吐到地上。赵一帆手里的稀饭碗跟着掉到地上，她吓得脸变了色，扑过去扶住父亲。
爸！爸！你咋啦？妈！快来！你快来呀！
刘玉英不紧不慢地来到房间，她没有去看赵汉山，而是捡起了赵一帆掉地上的碗。赵一帆对妈的不以为然非常不满。
妈！爸吐了这么多血！
一帆，不是今天的事了，我和你爸怕影响你学习，没告诉你。你爸是肺结核复发了，一叶肺已经穿孔，一直在吃药，你上学去吧。刘玉英毫不奇怪。
赵一帆慌了，她扑通朝刘玉英跪下，哭着哀求，妈妈，我求你了，送爸爸到医院去住院吧。
医院早去过了，桕住不起，押金要先交五千块钱，我们哪来这笔钱，这种慢性病，在家打针吃药一样治。
妈，就是借钱也要给爸治病已经借三千块钱花了，一直在打针吃药。
妈，爸吐这么多鲜血，一定是加重了，说啥也要立即送爸去医院看，要不，我不上学了！
林佳玲每天都是五点二十分起床。昨晚，方卓然回来就跟林佳玲闹了不愉快。方卓然回家不吃饭，在客厅写字台那里打开律师包整理他的资料。弄得林佳玲和伍志浩两个吃不是不吃不是。伍志浩走过来劝他，说明他的来意，工作上的事搞得心里不痛快，想过来找他聊聊，不想他还没回来。方卓然却不阴不阳地说，跟佳玲聊，不是更解闷嘛！要是聊不行，放上音乐，两个人跳跳国标，啥民都解了。伍志浩一听不是味儿，说他心情不好就算了，以后再聊。方卓然居然还说，谢谢帮他照顾老婆，让她开心不寂寞。伍志浩忍不住了，啥也没说转身就走方卓然送都没送。
林佳玲对方卓然那小男人样十分讨厌，然，你这是干啥？让老同学这么难堪有啥怠思？
方卓然反问她，我不难堪是不是？乘人家出差，跟人家老婆喝酒聊天，难道还要感激他不成。
林佳玲看方然那样太民厌无聊，她扭身再不跟他说话。
方卓然却不算完，你跟伍志浩聊够了，哪还有情绪跟我说话。
林佳玲忍无可忍，请你打住，我不想再说下去。
林佳玲转身去收拾餐桌上的碗筷，两个人虽然没分床，但一宿尤话。
林佳玲早早站到8（1）班教室门口，“里级管理”让她取消了，但她还是要抓纪律。她看了一下表，表针正指七时整。同学们陆续到了学校，林佳玲手里的学生花名册很快打满了钩。
赵一帆搀扶着父亲，苫着脸坐在人长医院门诊部大厅。刘玉英在排队挂号，她在犹豫，拿不定主意是挂普通号还是挂专家号。她抬头看，普通号5块钱，专家号要30块，旁边一位男士说，你信他，专家，啥专家，他是李时珍还是华佗，他能赶上人家林巧稚、钟南山，还是能赶上协和医院的胡大一啊？一女士也说，变着法捞钱呗。一老人却说，普通号你敢挂吗？那些实习学生连药名都还没记住呢。老人的话让刘玉英下了决心，挂了专家号。
刘玉英拿着专家号回来，她把专家弓给赵一帆看了，让她放心去上学，别耽误学。赵一帆流着泪，恋恋不舍嘱咐她爸，一定好好看病，她一放学就回来。赵汉山被女儿感动，流了泪，让她放心去上学，一定不要耽误学习。
赵一帆走出医院，雨仍在密密匝匝地下。正是上班高峰，路上的汽车、自行车、行人潮水一般。赵一帆骑上车，拼命蹬车往学校赶。来到十字路口，正巧赶上绿灯，赵一帆加了把劲，想冲过路门。斜甲一辆左拐的三轮车闯过来，地面有水刹不住车，一家伙把赵一帆撞倒。赵一帆连人带车咣当倒在泥水里，行车压到身上。骑三轮的吓坏了，急忙下车帮赵一帆扶起车，拉赵一帆。旁观者看到赵一帆腿上流了血，说骑三轮的，还不送人家上医院。赵一帆掀起裙子，腿被划破了，她看了看，伤口不深，只划破了皮，她啥也没说，推起车子就走。骑三轮的过意不去，直喊对不起。赵一帆啥也顾不得了，飞车离去……
最后几个学生有的拿着雨伞，有的拎着雨披，匆匆走来，不好意思地跟林佳玲打招呼。林佳玲看了一眼花名册，全班的学生都到齐了，唯独不见赵一帆。林佳玲看表，眼看就到上课时间，她十分焦急，往楼下的学校大门看。雨还在下，学校门口已没人进来记课铃响，赵一帆还没到，林佳玲再一次看学校大门，仍不见赵一帆的人影，林佳玲遗憾地走进了教室。
尽管下雨，但大家都作了努力，除了班长赵一帆，全班同学都按时到校，应该表扬。我相信，赵一帆班长不会无故迟到，她肯定遇到了特殊情况。怛是，不管啥情况，迟到就是迟到，班长也不能搞特殊--
林佳玲发现同学们的了？光都转向教室门口，林佳玲转过身来。赵一帆狼狈地站在教室门口，因为迟到，她自觉地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你进来吧。
赵一帆走进教室。
林佳玲继续讲评，取消了“星级管理”，班长带头迟到，这是很不应该的。不管你有啥理由，都是违反规定的行为，我在这里对赵一帆同学提出批评，希望你把情况写在“师生直通车”上，你人座吧。
全班鸦雀无声，都默默地看着林佳玲，同时又为赵一帆遗憾，班长从来没受过批评。赵一帆转身走向座位，眼睛里已经含着眼泪。林佳玲看到赵一帆的后背和裙子上都是泥水，她一愣。
林佳玲心痛地问，赵一帆，你身上是咋回事？林佳玲说着急忙走下讲台，来到赵一帆身边。赵一帆委屈地哭林佳玲发现赵一帆裙子下的腿上有血。被车撞了吗？林佳玲拉起她的裙子，发现赵一帆腿上受了伤。李莉！你赶快带班长到学校医务室。李莉立即过来，扶着赵一帆去医务室。
林佳玲回到讲台上，同学们，情况归情况，迟到就是迟到，违反纪律就应该受到批评。
医院门诊部各诊室前的过道里挤满了人。刘玉英拿着x光胸片，扶着赵汉山回到内科专家诊室，赵汉山已经十分疲惫。刘玉英扶着赵汉山走进诊室，把胸片交给了戴眼镜的大夫，大夫把胸片夹到看片仪器上，打开了灯光，胸片立即显得清清楚楚。赵汉山漠然地坐在医生面前，刘玉英担心地看着医生。医生看完x光片和化验中，放下片子和化验单。
必须立即住院治疗，要作进一步检杳。
啥时间住呢？
这病可耽误不起，明天正好有床位空出来，今天我先按急诊收治。
住院要交多少押金？
像他这情况，需要交五千块。
刘玉英很为难，没有带这么多钱啊。
眹生极富同情心，带了多少钱？
只带了一千块。
床位很紧张，要是错过，不知道哪天能住上，他的病可一天都耽误不起。
我得去借钱。
医生考虑了一下，这样吧，你先去交上这一千块钱，我按急诊先收治，你去弄了钱，再办住院手续。
赵汉山情绪低落，上哪去借钱啊！算了，回家吧。
医生劝说，你可别拿性命开玩笑，你目前的病情，不住院不行。
刘玉英说，医生，床位给我们留着，今天我们先问去想法，要弄到钱，我们明大上午就直接来办理住院手续；要是弄不到这么多钱，我明天上午也来配药，在家打针吃药。
我说了，这病不能再耽误，还需要进一步检杳，话我都说了，你们看着办。
方卓然清晨醒来，林佳玲已经上班走了，方卓然忽然就陷入了后悔的情绪之中。昨天太冲动了，一冲动，思维就没法从容，智商急剧下降，想想晚上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十分幼稚可笑。出差前借过生日机会精心做的补偿，进门就全给砸了。当时的确是痛快了，可这痛快让他前功尽弃，一切又都回到出差之前，比不补偿还退后三分。
方卓然闷闷不乐进了事务所，康妮以为是外地开庭输了官司，没想到他们两口子又产生了新问题。方卓然没心情，应付一下没告诉康妮实情。
方卓然进办公室坐下没儿分钟，伍志浩来了。伍志浩进事务所直接闯进了方卓然办公室，康妮和凯瑞正在向方卓然汇报工作。方卓然见伍志浩突然来找他，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故意看都不看他一眼。
伍志浩却不管他那一套，他厉声说，方卓然！你出来一下！
对不起，我正忙着呢，有事请你到外面等候。
伍志浩更不客气，少跟我来这一套，我还急着上班呢！你出来一下，我有儿句话说完就走。伍志浩说完也不管方卓然同意不同意，转身就朝外走。
方卓然看伍志浩的气比他还大，他本来想借机出气，冷落他，但他知道，他要不出去，伍志浩就不会再找他，他们两个就真的闹掰了。没辙，方卓然只好让康妮和凯瑞等会儿。
方卓然无奈地走出事务所的大门，伍志浩转过身来，话像刀一样劈下来，你信任过我吗？
方卓然迎着伍志浩的目光，过去，我一直很信任你。
伍志浩非常严肃，现在，我问的是现在，你还信任我吗？
方卓然没有回避，正在考试，你是否还值得我信任。
伍志浩十分坦率，好，那么我告诉你，现在我已经不敢再信任你了。
理由呢？
过去我信任你，是因为你坦诚，自小到大，你好胜心强，就算跟我争吵，也不上！仇，一贯如此，你所有的行为是恒定不变的。
现在我依然如此。
不，你已经变了，名利让你变得十分自私。它让你失去了稳定的性格和心态，对周围的人，连朋友，甚至对妻子都漠不关心，只相信自个儿，不相信别人，对一切都怀疑，都淡漠。
那是你的感觉。
是我的感觉，是我把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比较之后，产生的这种感觉。不管你是不是还信任我，我都要对你忠告，如果你还爱林佳玲，如果你真的不想失去她，那么必须给她信任感，只有信任才能收获忠贞不渝的爱。如果你要是不在乎她了，那么你就按你现在的心态去为人处世，怛你再不要找我，我没有你这个同学，也没有你这个兄弟。洱见，我上班去了。
伍志浩说完就走向他的摩托车。方卓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伍志浩，看着骑摩托的伍志浩远去。
崔静是语文老师，学校毕业分配就来城北中学，再没有挪地方，在城北中学是老资格。她对教案已经非常熟悉，上课用不着备课。崔静很放松地在8（3）班教室的课桌间走动，一边走一边讲课，她根本用不着看教案。
战争是厝杀人类毁灭世界的魔鬼，町为啥要把孙犁先生的《芦花荡》、西蒙诺夫的《蜡烛》等五篇战争题材的文章，放在八年级语文的第一单元呢？……
8（3）班教室里的状况跟8（1）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崔静在讲课，下面学生在说话、做小动作、睡觉，干啥的都有。崔静很无奈地瞅了瞅，停了下来。
强迫学生听上个儿的课，对老师来说是一种悲哀！需要不需要知识，愿不愿学知识，是你们自个儿的事，我不强求你们听我的课。但我有一个要求，你不愿学不愿听你可以睡觉，但不能说话，不能妨碍别人学习。崔静说完，继续讲她的课。
之所以第一单元都是战争题材文章，因为人类五千年的文明史，实际是一部战争史。五千年中，有载的大大小小的战争有14513次，平均每年要发生三次战争。现在全世界核武器的能了上相当于180多亿吨梯恩梯炸药，也就是说，世界上平均每个人的头上顶着3吨炸药在过口子。战争这个魔鬼并没有离我们远去！我们天天都能听到这个魔鬼的喘息声……
路海龙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了啥，把纸条揉成团，乘崔静转身之际，准确无误地把纸团扔给了陈英杰。陈英杰接住纸团，看了，仍揉成团，乘崔静走过去，扔给了徐光宗。徐光宗展开纸团看了，也再揉成团，乘崔静不注意时，扔给了刘刚。刘刚展开纸闭，纸条上写“睡觉”两个字，刘刚又把纸团扔给别的学生。
路海龙趴桌子上睡起来，陈英杰也趴下了，徐光宗接着趴下，刘刚再趴下……教室里差不多舍三分之一的学生都趴桌上睡觉，崔静依然在认真地讲课。
但是战争有正义和非正义--
崔静的话突然戛然而止。顺着崔静的视线可以看到，林佳玲拿着一个笔记本，从8（3）班教室后排的门口走了进来，她轻手轻脚，毫无动静地坐到了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崔静走了讲台，放下教案，停止讲课，默默地看着后排的林佳玲。崔静突然停止讲课，路海龙反而醒了，他抬起头看崔静。陈英杰也抬起了头，徐光宗抬起了头，刘刚也抬起了头，睡觉的人都抬起上头。全班的学生都看着崔静，以为那些睡觉的人惹崔静生了气。可崔静一直不发话，盯住了最后一排。于是同学们扭头顺着崔静的目光一齐看向后排，他们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林佳玲。
林佳玲面对着8（3）班全体学生异样的目光，非常尴尬。她站起来朝崔静点了一下头，默默拿着笔记本，又悄悄地从后门离开了8（3）班教室。
崔静目送林佳玲离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然后继续讲课。
下课后，崔静在语文教学组办公室，酣畅地喝着茶。
俞老师神神秘秘地凑向崔静，十分敬服地问崔静你就这样愣把她给遥走广？
崔静不以为然，是啊。
俞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真了不起。
林佳玲手拿着笔记本出现在崔静办公室口口。崔静朝俞老师丢了个眼神，俞老师扭头，发现林佳玲已站在门口，回过头来朝崔静伸了一下舌头，自说自话，那我上课去了。转身又跟林佳玲打招呼，林老师，你好！林佳玲微笑相对。
俞老师离开办公室，屋里只剩崔静和林佳玲两个，双方都有些尴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微妙，这么敏感，这么脆弱，经不得一点风吹草动。其实林佳玲到8（3）班听崔静上课，只是想熟悉一下这个班学生的情况，没有一点别的意思。崔静却不这么想，你林佳玲是我的领导吗？就是领导来听课也得打个招呼吧，还没当领导就行使起领导的权力，那是骑人脖子上拉屎，谁愿意啊。还有另一层，我上课，班里这么多学生睡觉，林佳玲看到会咋想？这不是拿把柄往她手里塞嘛。按说林佳玲坦坦荡荡做事，没必要登门来做解释，这就是林佳玲做人的原则，无论是工作，无论是做人，她不愿意带着问题过夜。
崔老师，有空吗？我想跟你讨教一些事情。
崔静很警惕，她搞不清林佳玲胡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她分析十有八九是因拒绝她听课的事，她干脆摊开，是不是我太过分了，有意见你说吧。
林佳玲发现崔静已经把她当做冤家对头，她想把气狨缓和下来，和颜悦色地开了口，那是我不礼貌，事先没跟你打招呼，擅自闯入，淸你原谅。
崔静感觉林佳玲十分狡猾，她反处于被动，只能应付，别客气。
崔老师，我来找你，并不是为这事，你是城北中学的老教师了，有些事情得请你多指教。
客气啥，有事你只管说。
我对咱们8（3）班作了一些调杳，这个班的生源基础参差不齐。我们原来的学校试验过分层教育，效果还不错，不知咱们这儿有没有这个考虑？
崔静一边听一边在琢磨林佳玲的话，她以玩笑的方式应对，林老师，我知道你是模范教师；你也知道，我们8（3）班是纪律差、学习差的双差班，我在教学上有啥问题，你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