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富根喝了一通荼,然后放下茶盅开了口,牛老板,你足知道的,这一片土地,足我的命根子哪!十几年前,我一家一户说服他们,费尽了心机才把地转下来。这些年,我惨淡经营,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起色,那新盖的教室我可是等于花了两回钱哪!可你们要把它拆了,我容易吗?
牛鑫有意想玩他,这我知道,要不,今天你能坐我这儿喝茶?别绕圈子,说说你的想法吧。
我的地,我的房,你打算咋个规划法?
你是跟我谈这个来了?那要看你的胆略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喜欢直来直去。
你是想当大老板呢,还是只想当农民企业家?
谁不想当大老板!
想当大老板,那你就先把那些眼前的蝇头小利搁下,咱们合作,一起规划咱们的大事。
那我的地和房算啥?
算投资啊!
投资?我啥钱都看不见,投资还不知道是亏还是赚呢?
别鼠目寸光。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怕我骗你。我让国家机关来给你评估,这你该相信吧。他们评估出你的地和房产的产值,作为固定资产投入城北开发区二期工程。学校呢,你别想了,规划中有公办学校。你不是想搞交易市场嘛!我给你盖一个现代化的交易大厦,专门做交易市场,不比你的那些窝棚强?
路富根半信半疑,我的地和房产抵不过你的新大楼咋办?
你这就不懂了吧?大楼也让国家机关评估啊!抵不过,你可以占股份啊!
那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呀!这种闹玄的虚事我不干!我要见的是钱。
牛鑫十分失望,局限啊!局限啊!这是没办法的事。那你这辈子就只能当个农民企业家。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想的是地能给多少钱?房能折多少钱?我花多少钱买是吧?路富根喜形于色,对对对对,是啊是啊!
完全可以,评占好了,你不想当大老板,你要钱,我就给钱;你要房,我就给房。路富根十分快活,这样好!这样好!
不过你想想,你要了钱能干啥呢?炒股你不懂,也不敢,只能存银行里吃利息,通货膨胀一来,一夜之间,你的钱也许只值原来的十分之一,甚至夏分之一。
路富根不信,能有这种事?
这是资本发展的必然趋势!
路富根自知不懂,有点担忧,这通货膨胀啥时候来啊?
你上网上去查查看看就清楚了。
我哪会上网啊!
再说,你去开发投资新项上,我不是看不起你,你还真没有这个能力,很可能儿百万扔进去,眨眼工夫就打了水漂!
路富根有些后怕地点点头。
最好的出路是跟我合作。到时候我盖好新楼,办起全国有影响的商品交易市场,你还可以当总经理啊!
你能让我当总经理?
不是我让你当,是你的资产股份让你当,是股东会让你当,你有地和房产,肯定是大股东啊!
路富根还是不放心地说,我当总经理,那你干啥?
牛鑫笑了,商品交易大厦,只是我集团的一个项目啊!
噢,你是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我是商品交易市场的总经理。
一点没错。你不是想要眼前利益嘛!也有啊!我可以让你当我的拆迁办主任啊!让我负责拆房子啊?那多累?
有利啊!不累能赚钱吗?再说句实话,让你搞设计、让你搞统筹、让你搞营销,你连电脑都不会,你干得了吗?
路富根很自卑,那是那是。
那二片居民房都要拆迁,我给你个标准额度,要是你能再往下压,压下来的收益全归你赚,你只能做做这种简单的生意,你觉得咋样?
路富根的嘴一下咧得就合不拢了,牛老板爽快!咱们这就签合同!我就喜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老奸巨猾的牛鑫不急,你别急,好好想想,再跟路秘书商让商世,你不懂,他慌!路富根尽管对路红旗唯命是从,但在钱上他是左手不相信右手,他心里的语音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再加上牛鑫这种在生意场上混得泥鳅一样滑头的人,说变卦就变卦了,于是他当机立断,牛老板,我哥太忙,房和地的事我能做主,咱们这就签合同。那好,既然你只想当农民企业家,我也没办法,你要签,咱们立即签合同!
牛鑫是跟路富根签了合同,但他在条款上做了手脚,把房地产折款的兑现方式,改成另行协议。
路当根拿着合同心满意足地颠儿颠儿离开时,牛鑫脸上露出狡猾的微笑。
当天晚上,牛鑫在豪华酒店的豪华包间宴请了路红旗和青山绿水。服务小姐手捧着,站立一边服务。路红旗美不可言地在吃鲍翅捞饭。
牛鑫端起洋酒,二位劳苦功高,我再敬你们一杯。
路红旗急忙放下饭叉,端起酒杯,牛老板,我开着车呢!
我已经安排了,你就只管畅饮,会有人帮你代驾,送你回家。
靑山绿水说,就是没人帮你开,谁还敢拦你的车,吃豹子胆啦!
这倒是,这倒是,喝,喝!路红旗主动干了。
牛鑫说,路秘书,你那位老弟,还真得搞点智力投资,农民企业家那点无师自通的精明,那是搞不了现代经营的。
是啊!我不知开导他多少回了,朽木不可雕啊!只好当条猎犬使唤。
青山绿水说,你就直接操纵得了!
牛鑫说,你要是没工夫,可以物色个人当他的副总啊!你当后台老板嘛!
没问题,他的事我完全可以替他做主,全部投资到商品交易大厦,牛老板,你放心就是了。
牛鑫朝青山绿水递了个眼色。育山绿水端着杯子,扭着身子站了起来。青山绿水扭到路红旗身边,抬起左手搭到路红旗肩上,路红旗顿时就酥了半边身子,急忙站起来。
青山绿水递给他一张卡,路秘书,这是牛老板的一点心意。
路红旗毫不客气地接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谢谢牛老板。
牛鑫看火候到了,路秘书,你那个傻老弟十足的农民心理,鼠目寸光,幸亏我留了一手,把房产地产折价款的结算方式改成了另行协议。你说全部投资到交易大坡上,这事你能做得了他的主吗?
我让他往西,他不敢往东走半步,这合同我跟你签。
酒、钱和青山绿水的色,把路红旗彻底搞晕了,当天晚上,在豪华酒店的豪华包量甲,瞒着路富根,路红旗代表路富根签了投资合同。
路富根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装得像变得也真。路红旗那一招,他越琢磨越他妈绝,打不过人家就抱住他叫亲哥,这真他妈高!我叫他亲哥了,他他妈还能打我吗?我叫广他亲哥,我就是他亲弟,他有饭吃,就不会只叫我喝汤。路富根还没叫牛鑫亲哥,他仅仅只是小跟他对抗,愿意跟他合作,他就把这么多好处给了他。路富根想起来满心欢喜,清晨上班,他跟手下连会都没开,拿着一块牌子走出办公室,吆喝手下。
伙上们!把牌子换下来!
两个小伙子立即跑过来,接了牌子。一看那牌子,上面写“城北开发区二期开发了程拆迁办公室”,心甲好是疑惑。前大老板还领若他们跟开发公司的人打,才两天工夫,这里竞变成他们的拆迁办了!
老板,你说要换这?
啊对!把原来那个商品交易巾场办公室的牌子摘下来,挂上这新的。
咱们不跟他们抗啦?
抗你娘个抗!你没看,我现在是干啥的啦?路富根手里拿着一个红胳膊箍,套到了左胳膊上,两小子看那红胳膊箍上的字,“二期开发工程拆迁办主任”,路富根套上这红胳膊箍,身价西倍地神气。
老板,你投靠牛老板啦?
你他妈会说话吗?啥叫投靠?这叫合作!合作懂吗?好好去学学啥叫市场经济。
老板,我早明白了,啥叫市场经济?有奶便是娘,有钱就是爹!
路富根扑嘛笑了,不错!小子哎,你会有出息。叫上他们,开始干吧,把这一带要拆的房子都去写上那个字!喏,你们也戴上这!路富根把几个红胳膊箍扔给了小伙子。
两个小伙子抢似的把红胳膊箍捡起来,好嘞!
路富根戴着红胳膊箍耀武扬威走在前面,身后四个喽啰萚气洋洋抬着白灰桶,提翁黑墨桶走出民工子弟学校大门。路富根发令,把咱们的房子先写上,几个手下就加倍卖力地开始在学校教室的外墙写上“拆”字。他们写得特别带劲,跟孩子们做游戏一样开心口人骨子里都有劣根性,荀子说性本恶,人是猴子变过来的,多少带点兽性。人跟野兽的根本区别是会不会制造工具。人会制造工具,用工具来为生存服务。
野兽不会制造上具,野兽只会破坏,在破坏中求生存。人的骨子甲就残存着破坏性,往往人在破坏某种东西的时候,会产生某种特殊的快感,干得特别兴奋。这帮小子在墙上写“拆”字,洁白的墙上写上大大的黑字“拆”,青砖的墙上写上大大的白字“拆”,这个“拆”字,里面含着强迫的意味,带有毁灭破坏性,会让当事人十分痛苦。冠冕堂皇毁火一种不该毁灭的东西,而且不要负责任;干一种让别人痛苦的事,而且别人还没法埋怨,别人只能看,只有自个儿能干,这就让上的人十分痛快,他们的兽性便会得到充分的张扬,酣畅地发泄得淋漓尽致。
这帮家伙给自个儿的房子都写上“拆”字后,接着又分成两帮,一帮往东,一帮往西,把所荷规划内的居民房都写上“拆”字,四个小伙子好不自在,他们干得欢欣鼓舞。
路富根指挥着他们写下那些拆字,像给一家家屋里扔了炸弹,街上登时就乱成了一片。路富根很快被这一带居民团团围住,他一点都没有紧张,反而十分得意,他可又一次找着了显威的机会。路富根找着一高台阶站了上去,亮开了他的破锣嗓子,让别人听他训话,他特别得意。
乡亲们!噢不对,先生们!女士们!大家不要嚷嚷,听我说,大家静一静。大家看到了口个拆字,心里不舒服,好好的房子要拆掉,叫谁都不会舒服。但是,不舒服也得拆!我没布权利让他们写这个字,那是政府让我写的!你们看看,我的商品交易市场和学校的房子,也都写上了拆字,我好好的市场,好好的学校,我愿意拆吗?我有病啊!
下面议论纷纷。
男的不要吵吵,女的也不要嚷嚷,吵没有用,嚷也没有用。你们想想,啥叫小腿?啥叫大腿?大腿要往东走,小腿能往西去吗?政府是大腿,咱们是小腿,政府要咱们往东走,咱们能往西走叫?政府的事咱们能对抗吗?不要说拆迁,就算是现在要你下乡,让你去支边,你不照样得去嘛!大家不要急,开发集团公司有政府批准的拆迁文件和拆迁办法,会跟每一家签拆迁合同的,你们也是会有新房子住的,大家别瞎耽误工夫了,快去忙该忙的事去吧……
路富根说完就下了台阶,转身去了他那个拆迁办公室。路富根回到办公室,刚给自个儿续上水,还没坐下来喝,郭全民和秦梅珍急匆匆进了他办公室。
郭全长说,路校长!
路富根对郭全民指指红胳膊箍,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校长了,我跟你成一家了,我是拆迁办主任。
秦梅珍说,学校拆了,孩子们上哪太上学啊!
路富根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对不起,这事你问不着我了,你得去问教育局。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咱们就八仙过海,各展神通吧!
郭小波、夏青组等二1来个长工子弟成了西洋景,他们背着书包围着城北中学院子里的花坛坐了一圈。他们的学校,让路富根一句话就解散了,三百多孩子放了羊。郭小波他们走投无路,二十来个想继续上学的学生就缠着郭小波和夏青苗,一起到城北中学来找林佳玲。这么一帮陌生的学生坐在城北中学的校园的花园边,引得城北中学的学生都量着看。
林佳玲看着这些可怜的学生,想管管不了,不管又于心不忍,她硬着头皮再一次找了校长。林佳玲一进王海清办公室,王海清就知道她是为接收那些民工子弟学生而来记海淸心里很矛盾,他讨厌林佳玲管这种闲事,这明摆着是给学校添乩,虽说收费是个创收的机会,但他宁愿不要这种收益也不揽这种事,让这帮民工孩子进学校,只能把学校教学质量降低,把学校风气带坏。似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林佳玲跟他们非亲非故,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学校接收这些民工子弟,完全是出于同情,这关系到孩子们的一生。从这一层上讲,王海清就没法批评林佳玲,也没法埋怨她。林佳玲进了他的办公室,王海清就这么矛盾地看着林佳玲,不说一句话。
校长,我已经核查了,这些民工子弟,初中班适龄的学生就20名,不行就把他们都放到我们班吧?
这不是开玩笑嘛!你们班咋能坐下自个学生呢!
从我们班抽一些学生上别的班,匀一匀不就行了。这种特殊情况只能这么特殊处。
林老师,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咱们做事情得实事求是,你别意气用事了。这不是人数多少的问题,是政策问题。哪怕只接收一个打工农民子女,它说明一个问题,我们城北中学可以收民工子女了。到时候咋掌握?收了这个,不收那个行吗?今年收了,明年不收行吗?
林佳玲非常失望,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这帮孩子失学?
这事政府不会不管的,你就别再操这份心了。
林佳玲在王海淸那里碰了钉子,没精打采地回到院子里,她劝郭小波他们先回去。郭小波,你们坐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你们先回去吧。
发青苗说,学校已经停课了,我们回去也只能待在家里闲着。
几个学生一起说,林老师,可怜可怜我们吧,帮我们跟校长说说,收下我们吧!
林佳玲十分同情他们,可她又没办法,我已经跟校长说了,这恐怕不是学校能解决的问题,你们必须先离开学校,这样坐在这里要影响学校的正常秩序。
郭小波可怜巴巴地说,林老师,那我们就只能失学了?
你们放心,你们的情况我会向教育局反映的,你们先回去吧,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们的。
郭小波带头站起来,其余学生也都站了起来。林佳玲送郭小波、夏青苗他们离开,大家心里一片灰暗。
林佳玲凹到办公室,立即给伍志浩打了电话,伍志浩正在开会,他告诉林佳玲局里正在研究这件事,局里不会小管这些学生,等有了情况他再告诉她。果不其然,王海清第二天就到局里开了会。从教育局开会回来,上海清心事重重。说心里话王海清不愿意接收民上子弟,不是他没有同情心,他是担心接收这些民工子弟影响教学质量,教学质量下降他们升重点的事就要泡汤。一个人在位置上,总想做点事情,把名字留在岗位上,这是他退休之前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对他来说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现在局里把任务派下来了,他有话也没法说,何况林佳玲已经几次请求他。
王海清回到城北中学,没有立即召集学校领导开会,他先把林佳玲叫到办公宰。他明白,学校其他领导和老师的心里,对这种事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了林佳玲,没一个人会打心底里积极接收这帮民工子弟。接收他们,他这当校长的就得担斤两,他想这帮学生的学习成绩肯定好不了,要是撒胡椒曲每个班都分几个,那些老师搞好搞坏就都有了借口,出了问题不光不负责仟,都还要埋怨他和林佳玲,这样学校就全乱套广。十:海清想事情要做,局里的任务要完成,但尽站把负面影响减少到最低程度。所以,他得先找林佳玲商上上。林佳玲一听学校同意接收郛小波他们,心情就格外舒畅,不管校长说啥她都愿意听。
林老师,不是我埋怨你,这事你要是不那么积极,这些学生或许就不一定分流到咱们这里来。
这我承认,该承担的责任我承担。
这帮学生的底子这么差,分插到各班去,谁耍啊?
校长,我不是表态了嘛!都放到我们班。再说,从教学的角度考虑,也是放在一个班好,便于统一补课。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别以为我故意要你难堪。
校长,我不会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