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帆，你是班长，你要是这么做，全班同学会咋想呢？你不为自个儿着想，也应该为路海龙想一想啊！他会是啥感受呢！
我顾不了那么多。
一帆，我把你当妹妹，你还有啥不能对我说呢！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
赵一帆突然流下了眼泪。
别哭，好好跟我说。
逼我妈、欺负我妈的坏人，就是路海龙他爸……
林佳玲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傻了一样不知说啥好。林佳玲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她双手扶住赵一帆的肩头，她没法说啥，一下把赵一帆揽到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林佳玲觉得这事在办公室里谈不合适，她把赵一帆带出了办公室，一直来到池塘边，她拉着赵一帆一起在一块假山石上坐下来。林佳玲扶着赵一帆的肩头，推心置腹地跟她聊。
一帆，你真让我好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都是我的弟弟妹妹啊。你好不容易刚从悲痛中走出来，路海龙也刚刚走上正路，你们两个要是反目为仇，你和我付出的心血，就都前功尽弃了。
要不，我咋对得起我爸。
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但是我要劝你换个角度想一想，你这样对路海龙是不是也太不公平？
谁叫他爸流氓。
可是，路富根做了坏事，并不是路海龙做坏事呀！
赵一帆咬定牙根不松口，我顾不了他的感受，看到他我就会想起他爸，看到他就会想起我妈，我受不了这种折磨。要我再去帮助他，我绝对做不到。赵一帆说着激动起来，说完她流着泪起身跑了。
林佳玲既同情又无奈。
路海龙进教室来到座位上，见赵一帆不在。他立即拿出自个儿的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漂亮的发卡。路海龙看看左右同学，没有人注意他，他悄悄地把发卡塞进赵一帆的抽屉。路海龙非常得意地拿出书看书。赵一帆回到教室，来到自个儿的座位上。路海龙发觉赵一帆的眼睛是红的，他非常关心她，班长，你咋啦？
赵一帆十分冷静，你跟我出去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赵一帆说完先起身朝教室外走去。路海龙有些摸不着底，忐忑地离开座位，跟着赵一帆走向教室外。
路海龙走出教室，看到赵一帆神情严肃地站在走廊的拐角处等他，路海龙立即走了过去，他发现赵一帆情绪沮丧，十分关切。
班长，出啥事啦？
赵一帆没说话，把一个信封交给了路海龙。路海龙接过信封展开往里看，是钱，他十分惊奇，你给我这么多钱干啥？
还你。
还我？你啥时候借我钱啦？
你给我家捐的钱。
捐款咋要还呢！
别人捐可以不还，你捐的必须还。
路海龙完全让赵一帆说傻了，这是咋回事！我咋啦？
你没有咋着，从今天起，我们结束结对子帮学，最后一排还空着一个座位，你1二那去坐，你要是不想去，我去那里坐。
路海龙被这意外打击搞得莫名其妙，班长，我做错啥啦？
你没做错啥。
那为啥要这样对我？
那是我的事。
你总得给个理由啊！
没有理由。
定罪得有犯罪依据，枪毙人也得让人死个明白呀！
你没有记住这句话吗？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物。我不需要这种不干净的钱，我也不愿意与你为伍。
路海龙越听越糊涂，非常痛苦地恳求，赵一帆，我请你把话说明白好不好？我究竟做错了啥，你这样无缘无故突然给我当头一棍，你把我憋死也是个冤鬼。
以后你慢慢会明白的。
路海龙想起了啥，他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拿出他一直保存着的赵一帆写的纸条，他把纸条拿出来给了赵一帆。
……学习上我会尽力帮助你，但你必须痛改前非、脱胎换骨。你忘了吗？这话是你说的吧？
赵一帆看着痛苦的路海龙，回家找你爸去！他会告诉你他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
赵一帆说完把路海龙扔在那里，自个儿扭头进了教室。路海龙被赵一帆说晕了，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自个儿该上啥……
路海龙回到课桌前，默默地收拾书包，心里非常痛苦。赵一帆故意不看他，为避免尴尬，她离开了教室。路海龙收拾好东西，到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一个位置上坐下。郭小波发现了路海龙的举动，好奇地走了过去，全教室的同学都向路海龙投去奇怪的目光。
郛小波说，你搞啥名堂？咋坐这儿来了呢？
路海龙强忍下满肚子委屈，极勉强地做出些笑，跟女生坐一起总是有些别扭。
别扭？闹别扭了？
没有的事。
郭小波忽然明白了啥，他小下声来，噢，是不是有想法啦？
去你的！我哪像你啊！学习尖子，人家上赶着追。
哎，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你惹她啦？
咋会呢！班长真心诚意帮我，我谢都来不及。
这么说是她的事，她不帮你，有事找我。
啥事都没有，我只是不想给她添更多的麻烦……
就在这时，林佳玲走进了教室，她看到路海龙失神地坐在最后一张课桌上。林佳玲来到路海龙跟前，路海龙，’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路海龙默默地跟林佳玲进了数学教学组办公室，懊丧地站在林佳玲的办公桌前。
是赵一帆让你搬的座位？
林佳玲这么一问，路海龙满肚子委屈一齐涌了上来。他尽力克制自个儿，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眼睛里已经有了泪，他避开林佳玲的目光，点了点头，我给她家捐的钱她也退给我了。
你不要多想，是老师没做好工作。
老师，没有事，坐哪儿都一样。要不，我还是回8（3）班吧，我不想让老师您为难……路海龙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路海龙，你别委屈。你没有错，是赵一帆一时想不开。
路海龙更是不解，老师，我究竟做错了啥？
你没有做错啥。
我真不明白她为啥突然要这样对我，我不想让全班人看我们的笑话，说真的，老师，还是让我回8（3）班吧。
你回8（3）班能解决问题吗？你回去会引起全校的议论，只能说明我们三个都失败了。
她啥也不愿说，让我回去问我爸，说我爸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我爸跟她素不相识，咋会伤害她呢！老师，你知道她为啥吗？
林佳玲不想伤害路海龙，你们都还小，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学习，你们不应该去管大人的事，你们也管不了大人的事。课桌搬就搬了，那就先这样坐着吧，我慢慢来做赵一帆的工作。
老师，你不要劝班长，她这么做，总有她的理由，她已经够不幸的了，你找她，只会让她更加生气，更加怨恨我，她会更不开心的。
林佳玲很为路海龙的心胸感动，海龙，你像个男孩子样。好吧，那就过一段时间再说。
赵一帆回到座位时，路海龙已经搬走，她伸手到抽屉洞里拿书和作业本，手碰着了啥东西，把东西拿出来。赵一帆心里一跳，是一个漂亮的发卡。赵一帆情不自禁地扭头看路海龙，路海龙没有在座位上。赵一帆拿着发卡犹豫了一会儿，把发长装进了自个儿的书包。
放学时，林佳玲故意等赵一帆一起离开学校，两个人推着车，一边走一边说话。那五西元钱是跟你妈要的？
赵一帆没有回答。
你哪来的钱？
赵一帆感觉瞒不过，我跟方大哥借的。
林佳玲非常吃惊，你去找了他？
赵一帆点点头，上次丢证据的事，他向我道歉。
林佳玲心里感到欣慰，钱是他给你的？
我给他写了借条，但他没收，问我为啥不跟你借，我说你要是知道了，就不会让我做这件事，他就把钱给我了。
林佳玲心里很高兴，但她更为路海龙担心，这事让路海龙很难过，但他体谅的仍是你，他不让我再找你，担心你心里会更不开心。
我也没有想要这样。
我看路海龙那个痛苦样，真想把事情真相告诉他，可要是告诉了他，他和你还咋相处？他很可能会退回到过去的样子。
那就不要告诉他吧。
他正在进步，上次单元考试，他有很大提高，这与你的帮助分不开。一帆，听我的话，孩子无法管大人的事，他父亲的过错也不应该由他来承担。
道理我都明白，但要我像过去那样帮助他，我真的做不到。
我理解你。伹我希望别再把事情闹大，我可以让郭小波帮他，可平时你还应该像同学一样对他，绝对不能再做出对他歧视和怨恨的事来。
赵一帆点了点头，老师，你回去吧，我没有事。
林佳玲抬头见已到百货商场，她忽然有了个主意，一帆，跟老师一起逛逛商场？赵一帆心里也很不舒服，她想了一下，不想进商场，老师，我还是回家吧。
林佳玲没勉强她，好吧，这事就不要多想上，慢慢化解吧。
赵一帆骑车离去。
林佳玲来到三居精品服装，世界名牌服装在这里都有代理店面。阿迪达斯、圣罗兰、皮尔卡丹、鳄鱼……林佳玲行走在各个品牌的门面之间。模特身上的一套短款风衣一下吸引了她，她还没挨近，服务员就主动迎了上来。
服务员说，这款风衣简直就是给你设计的，我看你不是机关公务员就是老师，穿上它，高雅、青春、风度气质都显得高贵……
林佳玲让她说动了心，她立即走进去，可以试吗？
服务员说，没问题，我给你拿，你应该穿中号。
林佳玲拿着衣服进更衣室。再走出更衣室，真变了个样，她对着穿衣镜，发现这风衣的确非常合体。服务员在一边继续劝导。
你看，多合身，你穿上这衣服提气。
林佳玲几乎让她说服，多少钱？
1800元，教师节期间搞活动，我们口以按活动打7折，1260元。
我就是教师。
那再把零头给你抹掉，1200元。
林佳玲一下犹豫了，我还没买过这么高档的服装。
你看看这是啥质地，全是进口面料。
林佳玲下不了决心，她游移着，扭头看到了模特身上的同一品牌的男风衣。
那男式风衣也是一样的面料吗？
服务员立即来了积极性，男式风衣是同一品牌，同样面料做的，给你先生来一件也特好。
林佳玲走过去看，也非常满意，要不买一件男式的吧。
服务员很高兴，也好，我们可以以同样的折扣优惠，他多高……
其实，林佳玲进商场，就是因为方卓然。她听赵一帆说钱是方卓然借给她，还向她道歉，心里格外舒服，格外轻松，他们之间发生这么多不愉快，两人都想主动沟通，但咋也无法让对方开心。今天听了赵一帆的话，林佳玲感受到了方卓然的心，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她，是无声无息地在帮她。林佳玲很感激，所以想到要给他买东西，要不露声色地感激他。
林佳玲背着包，提着两个服装袋，喜气洋洋地走进家门。方卓然已经回家，先在民房准备做晚饭了。
卓然！我给你买了件风衣，你快来试试，要不合适，可以去换。
方卓然从厨房出来，咋又给我买衣服。
正巧路过百货商场。
方卓然脱了外衣试风衣，哟，名牌哎！
方卓然穿上风衣，林佳玲前后看，非常满意，挺合身的。
方卓然也很满意，不错，款式也不错，谢谢老婆。哎，你没给自个儿买啊？
我也买了一件。林佳玲拿出自个儿的风衣，穿上给方卓然看。
合身倒是挺合身，样子也还不错。这是啥面料啊！多少钱？
你猜猜看。
方卓然看了看，你这件超不过300块，差不多是我的四分之一吧？咋样，没错吧？林佳玲笑了笑，我整天骑车，穿好的也浪费。
方卓然满足地说，你呀！给自个儿花钱总是舍不得！
习惯了，穿名牌高档衣服，别扭！好，收起来，我来做饭。
方卓然笑着搂过林佳玲肩膀，亲昵地说，佳玲，有时候，你真的好可爱。
林佳玲一愣，有时候？那我大部分时间是不可爱喽？
都可爱，有时候格外可爱。
两个人笑了。
林佳玲和方卓然开心之际，路海龙跟他爸吵了架。路海龙心情郁闷地回到家里，路富根又在自斟自饮。他妈立即招呼他洗手吃饭，路海龙生气地说不吃，背着书包进了自个儿的房间。这下他妈急了，跟着儿子进了房间，问他是咋啦，哪里不舒服。路海龙说心里不舒服，他有事要跟他爸理论。他母亲问他发生了啥事，他就把赵一帆不再帮他的事说了。他妈立即回到堂屋，问路富根对赵一帆做了啥坏事。路富根一听火了，说儿子胡说八道，赵一帆他认都不认得。
路海龙从房间蹿出来，冲着父亲吼，你没对人家做伤天害理的事，她为啥突然跟我断绝关系？
路富根很不高兴，小子哎，你别得一步进一丈啊！稍有那么一点儿进步就要上天啊！毫无来由！我见都没见过这了头，我对她能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呢？
路海龙不依不饶，她不是不讲理的人，我相信她，她绝对不会冤枉你。
你相信她，不相信我啊！我是你爸！那你让她说啊！我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啦？
你做没做伤天害理的事，自个儿心里有数。
路富根生了气，哎，你小子是咋啦？为了那小了头片子的一句话，回来跟老子过不去，我告诉你，你是我养大的，是我辛辛苦苦挣钱供你上学，供你吃穿，再要胡闹，小心我敲你的头！
路海龙挺犟，就算你没对她做伤天害理的事，你肯定是对她家做了啥坏事！
她家？她是谁家的孩子啊？
她爸叫赵汉山，得了癌症跳楼死了。
路富根一怔，她是他的女儿啊！
是啊！你认识她爸？
她爸我当然认识，他在我们学校当过老师，我从没亏待过他呀！他住院我借给他家好几千块钱哪！现在还没有还清，她应该感谢我才对啊！
那你认识她妈吗？
她妈？……我当然认识啊，她妈是我们学校办公室主任啊，学校解散，她才离开的啊。
那赵一帆咋会说出这种话呢？咋就突然不理我不帮我了呢？
她不理你，你就怨我啊！
她让我回家来问你。
路富根有些心虚，但他咋能跟儿子坦白那种事呢！他只能搪塞，我对他们家只有帮助，她感谢我才对。
路海龙的心情糟透了。不用心学习，有人跟他过不去，让他心里不开心；用心学习了，还有人找他的事，心里还是不开心；人生一辈子就他妈烦，没爽快的时候。让他不明白的是，世上的人为啥都活这么累，林老师累不累？天底下她最累。操工作的心，操家里的心，操全班每个学生的心，还受挤对。崔老师累不累？也累，全班的学生都是她的冤家，她生不完的气，理不完的乱，还要防着别人，怕别人背后损她。他爸累不累？也累，房子租不出去空着他着急，租出去了收不回房租他更着急，还整天要管着他。赵-帆累不累，也累，小小年纪没了爸，自个儿学习要下工夫，还要管班里的事，还要帮他补课，还有家里挠心的事。没一个不累的，他就不想累，想过得快活，可日子总不让他快活。想来想去，他找到了根，这累都是这颗心闹的。它总想事，想事就惹事；它还想人，想人也惹事；一人一心，都隔在肚皮里，它想啥事，不告诉你；它想啥人，也不告诉人，鬼才知道，只向个儿知道，这能不累吗？所有人的累，都是这颗心想出来的，它要是啥都不想，还有啥可累的！
路海决定啥都不想，不管赵一帆讨厌他也好，远离他也好，他一定要把五百块钱退给赵一帆。不管她要不要，他都要退给她；她要真不接，他就当她面扔地上，爱咋着咋着。在学校他没办法这么做，他怕事情让同学们知道，他不想同学们知道他们俩之间发生的事，这样会给赵一帆惹麻烦。有了这决定，路海龙暗自笑了，他笑个儿这颗心还是在想事，还是在想人，还是想累。但他想，把这宗事累完了就不再累了，只要自个儿活痛快，别人的啥都不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