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热的气息从五脏六腑蔓延,向四肢百骸流淌,神乐只觉得脑中就像爆炸了一颗榴弹,昏疼昏疼。
凌雪比起慕容神乐也是好不到哪里去,担忧的,呼吸都不平稳。
现在已经是将近六个月,俗话称瞒四不瞒五,如今都六个月了更是隐瞒不住。更为晴天霹雳的是,地六个月她来月信了,怀了孩子的人怎么可能来那种东西?
于是在担忧和不安中,他给叔父偷偷寄出一封家书,然后从宫外找来两个老嬷子,名义上是推拿按摩,实际上就是看脉走穴,诊断的结果竟然是无喜!
有皇嗣的秘密已经散布出去,如果轻易滑胎,现在本就不怎么受皇上垂青的凌氏一族势力只怕会一落千丈。那种局面不单单是自己,全族人都不会容忍的。
这种局面,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
念及于此,凌雪的眸光里照出一抹寒光,杀人的寒光。
东辰宫空无一人,如果神乐死了也会神不知鬼不觉。
她迈步上前,手中的斗气凝结,神乐咯咯笑起来,也毫不在意的往前去,一只手扶着柱子。
“你干嘛,非要那么杀杀我呢!杀了我,不会觉得可惜么?”
“你要提醒我什么?你有什么可让我停手的。”
“总的来说你和我都一样……”
“你想说什么!”
“不如进屋坐坐!”神乐看她心有摇摆,提出此意。
凌雪抿着唇,看得出来她在考量冥思利弊,这种是越谨慎越好。
神乐却只是瞥了一眼便独自进屋里去了,独坐在床上,血迹斑斑,凌乱不堪。
“沙沙!”脚步声,靠近!靠近!
她挥了挥手,因为屋子里飘出一股子味道,十分不好闻的问道,而且冰冷的和外面一样。
“这里怎么这副样子!”
“因为这里是地狱啊!”
她无所谓的答道,又猛烈的咳嗽着。
什么地狱,私痛的领悟!
凌雪没再说什么,老实说她并非是矫情的人,她也是吃过苦的人,所以才不会多说什么。
吃苦的人,心中都有故事。
“不嫌弃的话,随便坐,我知道你不会杀我,我也不会杀你。”
“你可别那么自信!”
“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谁若是想杀我简直轻而易举,我何必自说诳话!”
“现在,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
“那……”
神乐靠在床沿坐着,沉痛爆裂的脑袋让她晕晕欲睡,可是她忍着不能。
她眯着眼睛,指指耳朵,凌雪立即会意,隔墙有耳。
对的,在深宫中,谁若是不长心眼,死的人就是谁,慕嫣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凌雪眉头一皱,忽然响起什么,找来一个废弃的茶杯子然后装了一杯子的雪,带雪融化成了清澈的水滴。
好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好法子。神乐没想到,她曾经眼中凌雪的城府有一天会被自己利用到。
两个人围坐在案桌前,手指蘸着雪水将想说的话说出来。
凌雪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严肃戒备,到最后的得意满足,神乐达成的不仅仅是她个人的心愿,只怕是连带着整个凌氏一族的命都拯救了。
“你帮我这么多,你呢?”
神乐勾勾唇,咽了一口起,使脑子敞开亮光。
蘸了雪水,流利的写出一个字“活!”
水珠停留了一秒钟变小水珠融汇大水珠,字迹全然消失了。
单是一个“活”字,其中可玄妙了,等同于在老虎口中拔牙,没有适当的时机和适当的际遇绝不可贸然行动。
“你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急不得!”
“那是什么时候?”凌雪有些沉耐不住。
“耐不住寂寞,就守不住繁华!”她一边说一面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
铜镜能代表什么?传达什么?凌雪想不透,也知道神乐不会告诉自己。
有些事情总是到达最合适的机遇才最好开口,现在唯有等待。
“你是谁?”赤焰忽然就走进来,冷眼盯着屋内的一个人。
二话不说就走过来,摆出一番打斗的架势。
凌雪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手腕要高明也高明,要阴损也阴损。面对一个下人,自然会端出最合适架子。
“大胆!你又是谁?”
“我是谁?由不着你过问!”
凌雪娇嗔,笑了一声,道:“本宫还从未见过后宫之中有如此莽撞的下人!
虽然本宫是不知道,当然,小小名讳也不屑于知道。不过,本宫腹中的皇儿也不一定那么好心的!不单单是未来的后宫,还有未来的万里江山。”
她挺直了腰身,将毫裘内藏着的滚圆的肚子挺起来,气焰也是一丈三尺高的往上冒。
赤焰顿时无语应对,表情放松不少。但是,也没彻底的放下该有的气势。
指着门口,道:“不管你是谁?这里不是你带的地方,赶紧走!”
“东辰宫的一个奴才而已,说教几句怎么了!也省的有些贱蹄子不知身份的晚上爬,熟不知爬的越高,摔的越痛!”说着玉手在神乐的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个圈。
即刻,那红印子便肿了起来,紫青色的淤青显现出来,下手格外的狠。
“走吧!快走!”
“哼,这种破地方,本宫还不屑于待呢!真希望一辈子都不再踏进一步!”
东辰宫,后宫每个女人都忌惮的地方,未央宫又是每个女人向往的地方,偏偏唯独神乐是两个地方都呆过的人,真是嘲讽!
凌雪挺着肚子迈着端庄的肚子一步一步的离开,婉约的笑容是不可一世的风华绝代,有了肚子便可在后宫呼风唤雨,自古以来的规矩。
凌雪走了,只留下地上的一串脚印。赤焰看着那背影不屑的迟了一声,然后往里走去。
“我劝你最好不要惹后宫里面的人,否则,惹她们动起坏心思,你的命可活不长!”
“那又如何?”
“你!不识好歹!”
“我最好也不过是活着,最坏也不过是死去,我现在不想承任何人的情!咳咳咳!咳咳咳!”忍耐了那么久,她猛烈的咳嗽,每一下都触动着全身的神经,就像被挑断手筋脚筋一样的痛。
“看看看!你最好,还是别死了,省的给我找麻烦!”
嘴上那么说,心里还是担忧的。
“你也别担心,我慕容神乐的命硬得很,我!咳咳咳!我不说放弃,谁能夺了去!”
“哼!嘴硬!”
她厌恶的拂袖,低声嗫嚅,道:“真不知道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自作虐不可活!”
神乐只是了了笑笑,什么都不再说了。
赤焰走出去,神乐只觉得晕头脑胀,喉头发干浑身没有力气!
前两日只是虚脱无力发冷汗,今日怎么就咳嗽起来。想来也是寒气攻心,五脏俱损了。
感冒不是小病,它厉害起来会要人命。
不行,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推门走出外面,披挂上了床单裹住瑟瑟发抖的身子,脚步迈得极重极重!
东辰宫院前的草埔,拔开了厚厚的积雪,一层一层,双膝跪在地上,残破的手已经冻成了通红,眼睛迷离着,额头的汗珠滚落滴滴答答的往下。
她总有种感觉,快要晕眩过去。
“不行!还不能倒下!”
“还不能!”
“绝不能!”
手指附在胳膊的一个裂开的伤口之上,要著下唇,手指猛然发力狠狠的戳进去!
疼!蝼蚁钻心的痛楚瞬间撕裂了她!
“啊……”她一声痛吟,浑身汗湿,不能自已。
痛,只是一下,她打起了精神,让自己不能倒下。
继续方才的程序,厚厚的积雪之下果然有翠绿色的植被还在生长,绿油油的叶片很厚。
葛林草,治疗伤寒咳嗽的良药,只是味道极苦难以下咽。
连根拔下她塞进口中嚼了嚼然后下咽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株、两株、三株……整整一小片的葛林草全被吞进了肚子里。
门口呆立着一个人,从方才她就在那,一直看着一直看着,越看越觉得心酸。
“慕容神乐,你就是个傻子……”
她低声喃喃,语音有些哽咽。
找到了葛林草,也许还有别的,也许还有。
汗液流失的更快,体温也是,从指间传来的冰凉延伸到五脏,好难受!
她望望天,瞳孔暗淡天色发黑,摇了摇头,才转变成白色。
体能流失,体温流失,加之没有养料的补充,人很容易虚脱。
她继续扒血,沿着墙角往里挖,终于看到些许叶片发黑的植被,叶子是狭长的,很矮几乎是贴着土层生长的。
黑织萝,也是一种好药,止血化瘀,治疗外伤祛疤的良药。
她欣喜的扯弄出一个还算是笑颜的表情,将叶片摘下,送进口中嚼碎然后敷在火辣辣的伤口上。
纤络下手虽狠,火盐的刺痛也着实够烧心,至少不会使伤口化脓也算一件万幸中的事,否则外伤感染引起的高烧一早便要了自己的命。
黑织萝不像葛林草一样是苦的,而是涩的厉害,让人肚子里直泛酸水。
她能忍,比这个苦涩一百倍也能忍住。
“咯吱!咯吱!”
脚步声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火红的小绣鞋正朝自己身边走来。
“别做那些了,把这个参汤喝了,暖暖身子!”
“火流云说了,三天你允许我吃东西,你是想忤逆他的意思!”
“主上只是没说让你吃东西,却没说让你喝水喝汤一类的,并不算逾距!况且,这些事你不该你多嘴!”
“原来如此啊!”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猛咳,脸白无色,肺叶都想要咳出来似得。
胃里翻腾,她好想吐!翻腾到了喉口,她也会强咽回去。
现在是保持体力的时候,容不得体力的丝毫流失。
她接过钵盂,双手捧在手心,道:“即便这样,我也不会感激你!”
“没人需要你的感激!”
“那样最好!”
就这砂锅,仰着脖子一口气喝完了,一滴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