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夜行时发现：太湖也是恬静而妩媚的呀！几只小鸟从芦苇丛中悄悄地飞出。
几处渔火在星月的笼罩下安详地燃烧。
几声蠓号、几片帆影、几许笑语……
江湖河海，并不因为自己富有水、富有波涛而永远无休止地汹涌澎湃的！那是看山人的小木屋吗？
站立在山坡上，像一团从天上落下来的云彩。也许是勘探队留下来的，眼下，里面空无-人。但一定留下了简单的锅灶和用树枝搭成的床铺。
小木屋是孤单的--它离这个眼花缭乱的世界是多么遥远！它也是清静的，当屋顶上的牵牛花盛开时，它甚至会微笑……
一个山区的小水电站。
这里的灯点亮了大山里很多人家的灯。
是利用从高山之上奔流而下的溪水发的电，发电以后的溪水唱着更欢快的歌下山了。
我在这夜雾茫茫中看不清这些溪水欢乐的笑容，但我确实听见了它们心的吟唱。
奔走着、贡献着，而并不希望索取什么的心灵，都应该像这溪水一样流去--我感到孤独时，有一朵小黄花走到了我的面前，微笑着说：我们是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根开花的。
有一次，我真以为这小黄花是月亮变的。但，月亮微笑在我头顶的夜空中。
我有过胆怯的时候，我不想再往前走了。一只小松鼠圆睁着眼睛，斜倚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上，用沉默在和我对话：
“假如你实在走不动的话，我可以背你走！”“你？”我惊讶了，同时我又得到了新的力量。
我庆幸了很久！假如我碰上的是一只老虎，那么，它一定会和颜悦色地说亲爱的，你是该休息了，请到舍下小坐。”人在夜行的时候，是可以摆脱不少厄运的。为什么？因为我在走路。
工于心计的野兽白天里扑杀了不少小动物，吃饱了，也累了，何乐而不睡呢？
我拼命地赶路，仿佛也是在和命运搏在走过更多的夜路之后，我的脚步会更快一些吗？
当风雨袭来时，我一定能遇见山里的毛竹。挺拔着、兀立着，像支撑大山的一根根脊梁。
我靠在一根毛竹上。
我寻觅着风雨中的路。
我跟着那个背毛竹的山姑，走啊，走啊……
她背着一串长长的绿色，一头是星星，一头是月亮。
那长长的绿色颤悠悠地划动着。
我生命的小船有了一根桨……
这七八个到山顶庙堂里进香的老太太，也是夜行者。
为了一种执着的信念--哪怕是迷信--她们竟然走了那么多崎呕的小路，真诚使她们变得可爱！我想跟她们一路走去，但我犹豫了--我还不想进入这些殿堂--不管它是阴暗的，还是辉煌的……
1983年5月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