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邂逅
小莹起床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她今天要去见一个人。简单洗漱后她坐到梳妆台前,用梳子梳理满头油亮的青丝,完了扎个马尾辫,然后换篦子梳一下辫尾,唇上上点儿淡淡的口红,冲镜中人一笑,还算满意。于是起身到衣柜前更衣。换了几套,在柜镜前旋了几个身姿,前前后后的看了几看,都不满意。最后穿出门的是一套腈纶面料的橙色运动服:裤子紧身超短,上装光臂宽松,露着一点胸的肌肤,很见青春。很久都没穿这套了,因为它很惹眼,有人说太“骚”。
到韩其心的单位,人说老韩下乡了。又下乡!“昨天不是才下吗?”她问;她能感到人家的眼珠在她身上滴溜儿,证明她没有白费功夫,可是到底白费了,人家告诉说他去抓计划生育工作,要蹲点个把月。她只好跟人家要了他的小灵通号码。回到家,拨通了,韩其心问她是谁,“不认识啦?”她说。电话那头却没声音了,她“喂”了半天也是这样,最后中断了。她疑心乡下的信号不好,想他总会给回拨,于是侯着。
来了几个电话,都不是韩其心的,她的话很省,匆匆就挂了,生怕韩其心来电时占线。但是直到天黑,直到晚十一、二点,她还是没有接到韩其心的电话,她有些生气,有些疑惑,一遍又一遍地去检查自己的电话是否关机,是否欠费停机,但都没有。他究竟怎么回事?竟然忘了她?——连摩托车上的那点温情那点暧昧?不会!女人的直觉使她坚信:他会给她来电的。
她一直机不离身,但是第二第三天还是没见来电,她于是故意的给别人打电话,长聊,想让他来电时占线,让他尝尝占线的滋味儿。可是无论跟谁聊了多久,最后挂了都没有他的来电提示。几天前他们通了一句话的电话,他会不知道那是她?熬不住了,又拨过去,通了,然后断了,她只“喂”上几声;又拨,“对方无应答”;再拨,“对不起,你所拨的电话无法接通”……她一屁股蹾在席梦思上,急得要哭起来: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想把我忘记?没门!
他没有忘记她,但不敢想起她。下乡蹲点抓计划的工作是他从领导那里领来的;蹲点期间,同事告诉他她到单位找他几次,这使他害怕。“蹲”完,他更不敢回单位了,恰好领导要派员到省里开会,他马上抢了这个工作。但是,两天以后,他又回单位了,到底这是自己的“庙”,离不了的。
他就这么提心吊胆地在办公室里上班。好在现在办公室有了电脑,他可以在上面搜索、浏览、玩QQ,看他爱看的,****爱干的,但他的心思又不能全在上面,他老要留意身边的和门外的东西。听到女声、见到女裙、闻到女味,都会发悸,老觉着心慌慌的。这样的上了几天,不见她来,他心上的石头才渐渐的落下了。但是,落下石头之后,他有时竟会产生某种盼望,对于那女裙的盼望,当然,这种念头很快会被打消。
生活重归平静,日子好像也就这么过: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有时陪老婆散散步。发生的一切都成过去,过去的事情轻轻一抹,就没有多少留痕。幸福从来都不肯刻骨铭心,何况这所谓的幸福还带着罪恶。正在他要把她忘记的时候,生活似乎是给他开了个玩笑:有意无意间让他们有了一次邂逅。
那一天,他和妻去逛超市,他在一边的货架看货,妻在另一边推着推车采购,冷不丁斜侧里冲出个女孩,撞得妻摔在一边,推车也摔了。叮叮当当,洗发水、饼干等物从车篮中倾出,撒了一地,酱油瓶、牛奶瓶摔碎了,暗紫的酱油、乳白的牛奶流了出来。超市里马上拢围来好些人:售货员、购物者、保安等。韩其心赶忙去拉起妻,一面回头看那撞人的女孩,却见女孩嗔目而视,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
“你瞎了眼了!”妻骂。
“对不起,我没看见!”女孩说,同时转嗔为喜,一副猫哭老鼠的表情。
“你、你个不要脸的妖女!”
“咋着?你才不要脸!”妖女转喜为嗔,要走,保安赶紧拦住。
“这个够不够?”妖女给出一百块钱。
“够了够了。”保安说。妖女便扬长而去。
“你、你站住,你给我站住!哎哟——”妻抚着腿。
韩其心挽着妻,一句声也没出。他认识那女孩,她就是小莹。
回家路上,妻是满肚子的气没处出。回想那妖女冲撞过来时还用胳膊肘顶,推,这显然是有意恶搞。有什么仇呢?她并不认识那女妖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问丈夫认不认识,丈夫摇头,她便又愤愤地骂那妖女,骂完,忽然问丈夫,你那时怎么不去逮住她?他支吾一下,说,当时只顾得扶你起来,什么也没想。又骂,絮絮的,解了些气;歇一下,忽然觉得丈夫不对:“我被人欺负,你怎么一点儿不生气?”韩其心答不出来,只说没摔伤就好。文芳把双狐疑的眼留在他脸上。
一个男人是不好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的,否则你就是吃了黄连的哑巴。遇到这样的事儿,韩其心只能无所作为。他知道小莹在报复他,但是用这种方式,伤害到的不仅仅是他,还伤害了他的妻……他没有办法回应她,也就没办法“还妻一个公道”,只有回避,希望游戏到此结束。但是游戏没有结束。
坟头插花(5)
这几天右眼皮老跳,问母亲是什么兆头,说是左眼福,右眼灾,怕是还有灾祸,催她问“仙”去,她不知道去哪里问,母亲便带她去。一问,右眼皮跳得更厉害,心下就忐忑。“仙婆”说她印堂发暗,主凶。说得她心口砰砰。求问怎么解,仙婆说得慢条斯理,最后吩咐她提只鸡,买把香来做法,她马上提来买来了。仙婆喝她跪下,然后天威震怒,喝一句她磕一下头,磕一下头掏一下钱。她把头磕得要破,钱掏得要光,仙婆戛然息怒,挥一下手,说是好了。她才千恩万谢地爬起来。
“统共花多少钱?”回来丈夫问。她没在钱上计较,丈夫却说:“她是仙婆,为何还要钱?”她马上叫丈夫掌嘴,丈夫不掌,她一泡口水唾过去:呸,你个破嘴!唾完还怕神灵记怪,呸呸着燃起一根木柴,然后用水浇熄,扣上个碗在冒着烟的柴头处。这是母亲教的一种浇“臭口”的方法,很灵验的。也有在一道符上写个“口”字,把“口”钉在门框上的,叫“钉背口”,可惜她不会写字,当然,她现在已开始学认字,买本识字本,得空便问丈夫怎么读,她盘算着什么时候开始练写,想不久就可以钉背口的。
“臭口”刚浇完,她的眼跳没了,这才安下心来。不料正是她安心的时候,事儿还是没听仙婆的,它不折不扣的冲着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