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因城市道路改造我们家搬离了环城北路,搬离了那见证我成长的竹叶井。
竹叶井的井口用一块块巨石砌成,四方形,有四张八仙抽桌拼起来那么大。井不深,井水清澈透明,但随硬怎么舀,哪怕几十个人同时舀,水位总是保持在距井面十来厘米的高度。
竹叶井旁有一棵很大的皂角树。小时候,每到中秋节后我便会同小伙伴们经常守在井的周围仰面朝天,盼着皂角从天上掉下来。一旦有一片皂角从天而降,大家就会像看到抛到空中的“绣球”一样,惊呼呐叫着向皂角掉下来的方向扑过去。扑过去的一瞬间,争抢声骤然响起,不时还会响起大人们的笑声、吼叫声和咒骂声。偶尔,小伙伴们还会因抢皂角打得鼻青脸肿,但第二天又和好了。
那时,每天清晨上邻下坎都会抬着脸盆到井边洗漱。洗漱的同时大家会相互打招呼,寒暄,或开几句玩笑。尔后,若是晴天,老人娃娃便会自带小板凳到井边乘凉或晒太阳。若逢星期天,井边的人会更多,大家都会自带小板凳戓小木椅坐在井边,一边乘凉(或晒太阳)一边闹嗑。这个时候,轻风习习,树叶婆娑,皂角欹斜,阳光穿过缝隙像一个个铜钱飘荡在水面上,十分的惬意。
每天傍晚,邻里的姑娘小伙大多会端着饭碗来到井边。虽然各自碗里的菜不像现在这么丰美,但品种也还丰富。于是,你从我的碗里夹一筷子,我从你的碗里挖一瓢羹,一边分享着“百家宴”一边吹牛聊天,就像一个偌大家庭里的兄弟姐妹一样。
天黑时,钉在皂角树上的路灯会自动亮起来。这时,妇女们会抬着大盆大盆的衣物来到井边,一边搓洗衣物发出“唰唰”声和捣衣的“嘭嘭”声,一边拉家长说里短。男人们也会来到井边,或站或坐,三五一群,七八一堆。或下棋,或打扑克,或聊天。我也会常常夹在男人堆里,天南海北、海阔天空地大谈国际国内形势和奇闻轶事。娃娃们做完作业后都会聚集在井旁,听一个叫张爷爷的摆《说唐》、《杨家传》等故事。也有不喜欢听故事的小姑娘。于是,井边又多了两种声音:跳皮筋的声音和唱童谣的歌声。当时的路灯是一个如同草帽一样的搪瓷灯罩罩着一个百把瓦的白炽灯泡,半明半暗。但是,井边的热闹欢快场面却让人感到舒心和温暖。
如今,我搬离了竹叶井,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楼房。不用再为屋漏下雨担心,不用再为蚊虫叮咬发愁……然而,心里老觉得缺失点什么。邻里间,门对门,楼上楼下姓甚名谁不知晓。开门关门,楼道里或小区院子内,相逢彼此互不照应,最多就是瞥对方一眼,形同路人。我时常怀念住在皂角井的日子来。也时常想,如果我们小区能有一口“井”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