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听人说,人死的瞬间瞳孔会像照相机那样留下最后见到的那个人的影像,很多凶杀案因此而侦破。后来,知道了纯属无稽之谈。
三年前,我母亲患了老年痴呆症,因无药可治已糊涂到谁也不认识的程度。
今年春节,兄妹们集聚我家时,我们逐个问母亲认不认得在我们每个。母亲就一个动作:摇头。大哥换了个方法,逐个说出我们的名字让母亲指认,母亲还是摇头。未了,大哥问还有谁没问到?侄儿说二舅妈。大哥便叫我妻子来到客厅,问母亲:“妈!哪个是李美丽?”母亲左右环顾了一下,抬起右手指着我妻子。大妹叫我妻子换了个位置,再问:“妈!哪个是李美丽?”母亲又指着我妻子。小妹惊叫起来:“妈!您就只认得二嫂呀!枉自我们还是您的亲生骨肉。”
从母亲出现老年痴呆症状后,我们兄妹轮流着照顾母亲。第一次轮到我家,时母亲还有些记忆。
那年冬天,我下班回家,老远看见妻子和母亲从单元口出来。妻子一只手上提着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一只手牵着我母亲,那样子就像大人牵着小孩去逛街一样。这时,小区值班室的一个大娘突然对我说:“你媳妇孝心真好,经常带她妈去澡堂洗澡。”我说:“不是她家妈,是我妈。”大娘瞪着我嚷道:“天!我活这么几十岁,第一次看见儿媳牵老婆婆去洗澡。”另一个大娘说:“你们没看见,他媳妇给老太太剪脚指夹的样子,小心翼翼的。一边剪,一边还问老太太痛不痛。”我不以为奇。
妻子和母亲回到家时,我将几个大娘的话说给她听。妻子说:“这大冷天的我不带妈去洗澡,难道叫你带她去洗澡呀!”
后来,我母亲就越来越糊涂了。
吃饭时,几兄妹争着喂母亲吃饭,可母亲紧闭其口。大家无可奈何,妻子说:“我来。”说着,从大妹手上接过饭碗后叫了声:“妈!”母亲张开了口,一边咀嚼一边笑盈盈的看着我妻子。
午夜,客人离去。我对妻子说:“怪了!妈为什么就认识你一个人?”妻子说:“妈并不完全糊涂。”我无法反驳妻子。是啊!说母亲糊涂,她为什么能认出我妻子。说母亲不糊涂,医生已明确诊断为老年痴呆症晚期。我思忖着,人的记忆会不会真的像小时候听说的“瞳孔”那样?在失忆前的瞬间留下最后见到的那个人的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