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少年陆迢迢,在很久之前还不是天才。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同桌了。整天灰头土脸泥里打滚,学习一塌糊涂,打架却是一把好手。上课的时候如果他在教室,那就肯定在课桌底下捣鼓他的“武器”。他可以只依靠普通的手工课工具就制作出微型的弓弩,而且据他亲测杀伤力巨大——那只弓弩我只见过一次,后来就了无音讯,据说是发射之后卡在了树干里。
和他做了五年的同桌,他的武器从简陋的微型弓弩一路升级到带着显示屏的电子装置,课桌里塞着各种各样怪异的电路板和外壳。小学阶段最后一次见他,上课时他桌子里的不知什么东西突然响了起来,老师已经对他忍无可忍,大发雷霆叫他滚出去。然后竟然,他就真的一去不回了。
第二天他也没来上课。那天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简直是带着幸福的表情,对我们说,陆迢迢退学了。
陆迢迢走出教室的时候手里只拿着那个滴滴作响的东西,其他什么也没带,退学了——那是当然的,他连书包都不需要,只留下了一桌肚的工具和电子垃圾。然而那天,我在自己桌子里翻找东西时,却发现他留给我的纸条,上面写着:我下星期来拿东西。
老师自然不会给退学的人留座位。下课时老师去找可以放电子垃圾的垃圾桶,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挺紧张,总觉得真要丢了那堆东西很不讲义气,于是斗了胆把自己的课桌和旁边的交换了一下,想来那次真是我人生中速度的一个巅峰,现在回想老师回来时奇怪的表情仍然觉得好笑。
桌肚口用几本书堵着,我就守着这一堆东西上了一个星期的课,那真是我读书生涯中最提心吊胆的日子。而一个星期之后的某一天早上,桌肚里的东西忽然都消失了,连带着我用来打掩护的几本书,全都无影无踪,桌肚里空空如也,当时的心情真是想骂街。
之后的好几年,没有人说起陆迢迢。按理说这么有个性的名字,总是很难忘记的,但是大家还是都和往常一样,就连经常找他打架的几个高年级同学也没有因为痛失对手而有任何异样,也不知是因为大人常说的世事薄凉,还是因为他是在太惹大家糟心的缘故。
就这样初中三年我没有见过他,虽说每一节课都变得相安无事,但总觉得少了很多乐趣。你想啊,一个身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特殊技能的人,坐在自己身边,顿时觉得当年的自己也变得拉风了起来呢。
不过生活不会总让人相安无事——没错,你也猜得到了,我后来又碰到了他,而且这回仍然是同桌。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高一下学期,开学突然就听说转学来了一个男生,哦,据说还是个帅哥什么的。不过我对这些可没兴趣,心想肯定没我帅,正要摆摆手说无聊,转头就看到了陆迢迢。
小学里他整个人乱糟糟的,头发也不打理,衣服总是沾着泥,手上脸上时常有抹不掉的机油。但现在一整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脸上干干净净,头发也好好理过,甚至还文绉绉地戴了黑框眼镜,乍一看还真是挺清秀。
不过明显没我帅好嘛。
一开始他被安排在我后方两张位子的地方,不过第二天就突然被调到了我旁边,又成了我同桌。好奇心又开始泛滥了,我忍不住问他:
“你怎么调过来的?”
“我近视眼,看不清。而且我只认识你。”
他特意推了推自己的眼睛,脸上倒没什么表情。
哦。我在心里默默地回了一声,当时两人沉默,确实无话可讲了。其实一直到那一刻,我都一直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喜欢在桌肚里摆弄零件的陆迢迢。可惜这个世界永远会让你大开眼界。
他的理科竟然好的出奇,数理化连带生物和计算机都很少低于90分,而且虽然每次都是按时交卷,但我可以看到他每次都是在我刚做了一半的时候就填满了整张卷子,然后就开始在草稿纸上写一些别的东西。有次考试结束后我有悄悄拿他的草稿纸来看,结果看到了我完全不懂的不知是数学还是物理公式。
时间久了,我和他重新熟络起来,话也开始多起来。我曾问过他,为什么有时候会拿不到满分,没想到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无奈地笑笑说:
“我当然想拿满分咯,但是会粗心算错。”
我大跌眼镜,完全看不出来他是粗心的人。不过这时也突然想起来小学我给他保管桌子的事情,就问他:
“你还记得你小学把我桌子里几本书拿走了吗?”
他开始是很迷惑的表情,过了几秒就像恍然大悟一样道:
“当时一着急就全打包走了,后来就忘记还了。”
好吧你赢了,我也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拿不到满分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在学校出名了,理科天才,有一段时间观光团络绎不绝,连带我这个同桌都沾了光,一到下课总是感觉被门外的观光团盯着,很难受,还好人的兴趣总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半个学期后就不再有人来了,我也算是对过气明星的辛酸感同身受。
虽说被冠予天才之名,但上课时他也不会像其他传说中的天才一样以睡觉为主业,笔记仍然有好好地记,除了数学课和物理课。以我的水平没法猜测他的数学和物理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不过料想也是非常厉害,不知道传说中大学里挂科率很高的高数他能不能搞定,想必是可以的吧。
想着这些,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于是得空时问他:
“你说世界上有没有科学没法解释的东西,比如妖魔鬼怪?”
我是想起了之前被我抛在庙街的那只鸡,还有那里失踪的人,真的很诡异。
他转过头盯着我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不能确定。不过世界上所有的事一定都有逻辑联系,不知道这算不算你说的科学的范畴。”
我犹豫了一下:
“那你知道庙街吗?”
这个问题一出,他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
“关于那件事,我有一个猜想,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确认一下?”
如果当时知道答应这件事情会彻底改变我的人生观,我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可惜当时我脱口而出的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