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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楼梯下墙脚跟堆码着一堆半腰高的煤炭,大坨的堆码在外,小坨,碎屑的放在里,煤堆旁朝门外方向又堆了一小堆拌稀煤的泥巴,泥巴平整处上放着一担竹蔑箍的木板挑水桶、竹戳箕与一把砸煤坨的榔头。在这些的旁边靠墙跟竖放一把方形圆角底,阔口翻卷为圆形的竹筛框。奶奶用这框专门沥筛过炭灰,可以沥出过炭灰里没有的烧过心的煤渣。大的可以回炉燃烧,碎小的倒入煤坑,重新拌成稀煤。这也是小城人会过日子的节俭。

框下筛出的细粒过炭煤灰,也不能白白丢弃,它也是很好的天然建筑材料,用它加一定比例的石灰粉拌成浆灰,就可以用来抹墙、抹地、砌墙。

清晨,中山路靠沟两边的桥头,全是倒粉白色的过炭灰的垃圾地,来一个一撮箕,倒下去,灰尘如一团粉色气流,瞬间四处张扬。再加上有人在旁筛过炭灰,扬起的灰尘,飘散了一团,又来一团,对于刚路过的你,只能快速逃离这灰雾雾的忐忑。

小城气候环境多数在阴天、雾气、湿气、绵雨中渡过,街道自然是稀稀垮垮的泥泞地,又再加上这过炭灰的忐忑张扬,所以小城不清爽。

过炭灰堆到一定程度,总有一个包打着黑色头帕的伛偻老太婆,一身衣裤与季着的过膝围腰,又脏又破破烂烂,特别围腰中部的补丁,补得斑斑驳驳,一层摞一层跟地图似。

又看这老太婆的头上,虽打有黑色头帕,可头帕包不住她那乱如杂草的灰白色的头发,凌凌乱乱地遮掩着她的整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长像。只见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是她皱皱的脖颈,僵皱的双手,还有那粗糙开裂的指头,这一切在二丫眼里满是让人唏嘘的可怜,注意不注意永远不知道炭尘中的老人有多少沧桑事。

每到筛灰,她总穿一双糊满泥灰的黑色雨鞋,兀着脚站好,把一条两脚外撇的长条凳凳面向着自己竖起,并在凳脚上面摆一把筛框,摆好后才缓笨着身体把旁边堆起的过炭灰用铲锄铲到撮箕里,再吃力地抬倒在凳脚上的筛框里,才用一只手抓住竖立的凳头,慢慢用一只手扶好筛框边,崴着地面的凳头,一前一后平静地摇晃起来,只限专一的存在,而无其它杂事。

没过几天,堆满两桥头的过炭灰,就被她用这种简易的方法,一筛框一筛框地把它们又筛了一道。

来桥头边倒灰的人,倒了灰,筛了灰转身提脚匆忙离开,从不与老太婆讲话。老太婆筛自己的灰也不与倒灰的人打招呼。

过不了两天,准会来一个外穿前门襟有许多盘扣的深蓝色坎卦的中年男人,驾着一辆马车,在以后的天数里,不定时候,把老太婆筛下的过炭灰,一天拉一车拉走,直到老太婆筛完,他也就拉完。

筛过炭灰剩下的垃圾,最后被老太婆团围一堆,用火柴点了烧了,两桥头自然又清爽,不在垃圾遍地。

中山路公房的人都知道她的存在,可谁也不知道这老太婆从哪来,住哪,那中年男人把过炭灰拉去哪。

后来听说老太婆是麻疯病人,中年男人是她的儿子,从末结过婚。难怪她也不搭理人,人也不搭理她。再后来俩娘母因为麻疯病是传染病,小城把所有麻疯病人集中,全送去乡下的一个特大天然天坑里,与世隔绝进行封闭治疗。

娘俩也就默默无闻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完完全全成为一段岁月的过客,也许只有二丫会想他们一点点。

好长的好长的时间里,堆在桥头两边的过炭灰,有人需要,便有人出现在哪,没人需要,堆啊堆,堆多了又滑下那沟壑下面去,占着沟壑里的水道,夏天涨水,水又会冲走许多,不管是人为清理,还是自然清理,最终还于自然。

在小城生活上的日常用品的结局,同炭灰一样最终又回到自然。

筛框是小城人,常用的生活用品,有大有小,筛眼随框的大小而定。

簸箕也是小城人离不开的生活用品,二丫家楼下东边墙面钉子上就挂着两个不大也不小的竹簸箕。

小城人的主食为苞谷,苞谷要拉成面,才能做成常吃不厌的饭。

簸箕是专门做包谷饭的容器。

奶奶每天根据家里人吃饭的量,把苞谷面装在里,洒上一定的水把面发一下,再倒入木篜子里面用炉火篜,篜得差不多又倒回簸箕,这时面变为半熟的饭,倒在簸箕里成圆圆的坨状,奶奶趁热又洒一定的水再发一下,然后使用木饭瓢把没有发松散的饭疙瘩,又是杵又是按,不一会满簸箕的饭变为匀称的细小颗粒,就可以再倒回篜子里重篜,经过这两道工序,做成的苞谷饭,舀在碗里才会又松又软,越吃越香,越吃越想吃。

吃苞谷饭时,包谷饭粒满口钻,这时最好不要讲话,不然会溢喷出来,还会呛进气管“咳咳咔咔”,咳得你双眼直冒泪花子,鼻腔发痒清涕而出。

二丫吃饭时,把饭扒进嘴里,便紧闭着双唇慢嚼,只看见两腮与糊着饭粒的嘴唇,喉咙在蠕动,再看左手抬的土丕二碗也糊得粒粒啦啦,右手的筷子也是粒粒啦啦,所以吃饭时奶奶总叮嘱姐姐、二丫:“一个碗里,半截筷子上不要糊上饭粒。”

二丫听到后,不经意间把筷子搭在上下唇间使劲地勒,姐姐看见:“你那样勒,吐沫也被你勒上,不准下锅夹菜。”二丫才不听姐姐的,右手使着的筷子没有勒干净,沾着粒粒哒哒的饭粒又朝沙锅里的酸菜夹去,姐姐一把夺过二丫的筷子扔到三抽桌上,突然被姐姐这样用力一夺,二丫身子不平衡地晃了一下,左手抬的碗“哐啷”一声又摔烂在脚踏板上,半碗饭包谷饭泼撒在床前的踏板上,挡灰框里的过炭灰上。

“你两个绝呔呔,吃饭不好好吃,不想吃把碗放下,那边站着去。”妈妈指着屋里较宽的那塌地。姐姐知趣地立马把端着的碗和筷放到三抽桌上,很快就站在屋里较宽的那一塌地上,耸低着头,背朝后背的十个手指头不停地绕着,不出声地看着自己的右脚尖,不停地踢那凸出地面而变硬的牵脚泥的土疙瘩包包。

小城因气候原因,每户人家户的地面是又土地面,加上街道随时有稀泥,稀泥便会沾在脚上带进屋,时间一久进屋里的门槛脚的那塌地,就会凸凹不平,比屋里的其它地面高出许多,这就是牵脚泥。

牵脚泥糊到一定厚度,小城人家户会铲平它,不然会崴着脚,二丫家来的人多,随时看到奶奶在铲除它。

“二丫,还不快点,磨磨蹭蹭,慢的蚂蚁子在你面前过,你也踩不死它。你这慢牛,要急死人。”这是妈妈的脆音,也是对二丫性子慢的无奈。

奶奶边扫踏板上的饭,嘴里边自言自语::“粮食啊,粮食,好可惜。现在好了能吃饱肚子,三年饥荒时野菜、树叶、泥巴能吃的都吃,好可惜,好可惜!”

“哎,老婆子,你又在念哪样,可惜啥,碗烂了就烂了,饭撒了就撒了,啷是念念叨叨的,娃儿吃饭哪有不天一半,地一半的,打烂一个碗过一个关口是好事,这样子娃儿才好养好带,不要说了吃饭,吃饭。”

“哎,你两个丫头还不抬碗吗?哦,老婆子给二丫重舀半碗苞谷饭来”。

老爷非常喜欢自己的每一个孙子,对待二丫性子慢,老爷会多一分宽容来爱二丫,从不嫌弃,有时还会纵容。

在小城,凡是这类竹子编的簸箕就有大有小,小的比这小,大的直径有一米五到两米的,反正能用得到的地方,都会用上,那么大的簸箕又用在什么地方呢?

小城人过年最爱吃汤圆,这时最大的竹簸箕便派上用场,那就是用来摊晒湿润的糯米粉,还有这类大小不一的簸箕在酱菜厂也是用处最多,大小都可以装豆,做各种跟豆类有关的食品。

二丫家是直径一米五的大簸箕,平时挂在楼上朝北的墙面上。

糯米面过年的前一个月左右,就要准备好糯米。

二丫家有一口大白铁皮做的洗衣盆,奶奶年前用这洗衣盆倒上半盆还多的糯米,其实糯米也只有这点,是粮食局在过节时提前按每户人家的人口来限量供应,大米也是,

平时家家户户以包谷为主食,也是按户按人口供应。

装在盆里的糯米前一晚上倒水浸盖过米粒,泡发一下,然后用大竹筲箕滤起,滤滴一下水气,再用竹眼篼背去有踏碓的人家,交一点钱排队碓细捣成粉。

踏碓很特别,粗有成人的一抱,是用整块方形的青石雕凿而成,中间被凿成圆滑的锥形窝,这叫碓臼,并把他埋陷于地下,碓窝口与地面一样平整。一根大约三米五长的方形大原木厚方子,在柱头打一个洞,装上十五公斤重的上细下圆头的椭形长石头并用楔子卡紧,这就是捣杵的石碓头。柱尾一块厚木板凿榫开槽横放,这就是碓的踏板,脚在踏板上一踩一放,碓头便重重砸着碓窝里的东西。

没有出现电动小钢磨时,踏碓比石磨省力,常把苞谷粒碓成苞谷面。

后来磨苞谷粒有小钢磨,这踏碓只有过年时才用得上,只是碓碓糯米粉,再后来糯米粉也用机器加工,每家仍用大簸箕摊晒,现在直接买一袋袋加工好,回家打开就可以包上汤圆,不想包不会包,就选择速冻汤圆,可越方便越觉缺失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每会家里泡好的湿湿的润润的糯米,放进碓臼窝后,奶奶要重新在碓窝四周也有的牛皮纸上再垫一圈牛皮纸垫,因碓头起来会带出糯米与糯米面。踏碓时,一人或两人在柱尾踩踏板,再由一人蹲在碓臼窝边,趁石碓头抬起的间隙,趁机用小瓢在碓窝里捣翻。

碓得差不多,初次碓好的糯米粉舀进细蔑筛,筛在碓旁用两条长条凳摊撑住的大簸箕里,筛子里没成粉的颗粒又倒回碓窝重搗,直到全部的糯米变成粉为止。

踩踏碓与在碓臼边捣翻的都是技术活,踩不好的会扭伤脚,捣翻抓住不好趁时趁机,也会被碓头砸伤,所以要有经验的人,才会胜任这工作。再加上俩活都非常辛苦,常常踏得大汗淋淋,捣翻得气喘须须,所以为了吃这也是一件费力又费时的活,难怪奶奶去碓捣糯米粉,加上排队一去就是一天,有时回来夜也很深,奶奶从不带好奇又多动的二丫去。

可每年,奶奶去碓糯米粉时前脚刚走,后脚二丫偷偷撵在后,到了有碓的人家,不敢进去,只能依在门旁偷偷朝里望,望一会便觉无趣又悄悄的溜回家,二丫这样的好奇,对于二丫来说也是小孩的一种天性,在这随性中便会学会许多没人教的东西。

年前只要走在街上,远远近近,嘎吱。。咚,嘎吱。咚,就知是腊月到了,年关到了。

再看看二丫家简陋的屋子,进门右墙跟堆泥巴边沿旁,是陷下去拌稀煤的坑,圆圆的不大也不小,坑里半坑拌好的稀煤湿漉漉的黑漆漆。拌稀煤用的铲锄与下头粗圆,上头细为棒的杵煤棒依墙斜靠坑边放,木板门后墙面挂着担水的扁担及担水的铁钩。依墙跟放一高粱梗与穗做的扫帚,也成桩桩。

缝纫机前一条原木色没有上漆的独条凳,凳面光滑圆润。它的圆润是姥爷经常与它在岁月中互相磨搓而成。离独条凳后一大截,又依床前踏凳的是炉口阔,肚子粗鼓,腿脚细的敞口圆喇叭状泥做的粉白色煤炉。

这类炉有大有小、有高有矮,中心没有炉桥,敞口对称四个墩,炉腰下腿脚处,前后左右的长条形出灰口对称开。腿脚周围围有两公分厚的木板做的档灰框,不高,作用圈住烧过的炭灰不朝四周扩散。

这样的炉子比较浪费煤炭。每天定时添两次炉子,就会用去两撮箕被砸小的煤坨,为了省煤,中途在炉墩间搭四半铲锄稀煤。睡觉仅留一个小洞出气,其余用稀煤封闷住。

每家屋子有限,进家门的房间里都会安置一张床,有的家安置两张,其中一张床面前会置一个长年不熄灭的大炉子。

小城每家一年四季,长燃这样的一个大炉子,就因小城煤炭资源丰富,盛产亮晶晶的无烟煤。煤多,煤矿自然也多,卖煤的人也就跟着多,大家把他们全叫煤炭匠,煤屑离不开泥巴的拌粘,那卖泥巴的人也多,他们叫泥巴匠,补锅的叫补锅匠,还有鞋匠,箍桶匠,铁匠……全用匠来称呼他们的职业。

煤炭匠,泥巴匠的职业是小城最脏的职业,全身上下衣物没有不被煤的黑色浸渗,被泥巴的粘灰沾染。在二丫眼里感觉他们长年累月从未洗过澡,不然天天一个样的脏兮兮,脸、手、脚还黑不拉叽穿梭在街道上,印证一段岁月的街景。

煤太多,在小城日常生活中就数它不要票,价钱自然便宜。

小城家家烧煤取暖,煮饭。

屋里堆码着煤块、煤坨,还有泥巴。

细小的煤屑、煤灰不能直接添炉火,添到炉里,因不通透,缺氧煤就会让燃烧不充分,也就不能释放更多的热量,炉火会闷熄,聪明的小城人不知从哪个年代起,随意在细小的煤里加一定的泥巴与加水,用铲锄拌匀,提起杵煤棒杵,让它形成粘稠状的稀煤,搭在炉心里燃烧得差不多的煤坨上四半锄,慢慢烘干慢慢燃烧,这样释放的热量也不比煤块、煤坨差。

泥巴与煤混拌成稀煤,又因它的粘性,除了做煤炉,还可以做各种沙罐、沙锅。

小城四季分明,阴天多,日照少,冬季较长而寒冷,春秋雾气重,阴雨绵绵不断,夏天明媚简短,这样的气候小城人离不开炉火,也离不开煤炭。

每家的经济条件差不多,住房政府安排,一家老小吵吵嚷嚷窝在不宽的住房里,面对这样的条件,人们也知足。

每家最拉风的特色,就是床多。

小城最拉风的特色,就是煤多、泥巴多,它们不仅堆码在屋里有空的墙角、墙跟处,还会占据到床底下、桌子底下。在屋外它们又占据屋檐下、人行道上、窗户下的墙跟。自觉的堆在该堆的地方,不自觉的堆码上街道,不得不让性格直爽,音粗嗓门大的那些爱管闲事的小城人,实在看不下去它的栏脚档道,便会站在煤堆旁,泥巴堆前大声吼上一句:“谁家的煤炭、泥巴,堆得无依无实,赶快盘开,不然我叫板车拉走。”

胆子小的人家户,立马从家里提着铲锄跑过来,不吭声地弯腰又铲又刨,重新挪一个地方。

胆子大的便会,气汹汹地回上一句:“一个大活人,你不会往哪边走。”

就这样屋外的公共地盘,谁家霸占谁家堆。

二丫家堆在自己家屋里。

一大早,二家的窗扇被奶奶向外打开,屋外冬天遗留的寒气有点咄咄逼人,家里的缝纫机不会抬出去。

最先起来的奶奶,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床面前封闷的煤炉打开,然后再把它添的饱饱的,让后面起来的家人,整天都感觉热乎乎的暖和。反之家里暖和度不够,就有可能有人因凉过度而生病。

此时,火焰在一半红一半黑的煤坨间跳跃着,尽量把热量向外释放。

当奶奶打开封闷着的炉子时,这时的煤烟味最重,它随奶奶掏炉洞的灰尘飘飘扬扬,一部分朝窗外散去,大部分朝楼上呛去。

楼上妈妈不在,大姐早起去上学。

楼上两床档头有木围栏的大木板床,一挡头紧靠南边依紧西墙横摆,床上穿着单夏装衣裤而睡的二丫被煤烟呛醒,鼻子酸酸的“啊切”一声,打了一个好大的喷涕,接着又是一个哈欠。

袖口上缩至肩臂,露出又嫩又白的两手壁,醒来才感觉冷的二丫赶紧把双手臂缩回被窝,两只小手交叉胸前,抓住被白棉布被单里,使劲往两肩膀子拉拢,因为冷又把两膝盖卷曲在前胸,这一卷曲,不经意间,脚碰到三弟,二丫交叉在胸的双手仍然抓住被单里,使劲翘起上半身,做成鲤鱼打挺状,朝那脚头够头看去,三弟没醒,正穿着灰色单衣,深蓝色开叉单裤,裆露出肉墩墩的小屁股,侧身弯曲着膝盖,面墙睡得正香。那头盖他的被子早被他蹬踢在一旁,怕凉着三弟的二丫,不顾自己也冷,急忙钻出被窝爬过去抓起被子,就朝三弟身上放。

盖好三弟的二丫,不想再折头重睡,于是把做枕头的棉衣,拿来理出衣领,用头顶住后片肩部,左右小手伸向左右袖洞,穿好也不把小圆领蓝青色胸前门襟的棉衣扣扣好,就去套棉裤,再下床赤脚趿上鞋。

对了还有一件没有穿,那就是罩在棉衣外的罩衣,于是又折头去爬床。

床有二丫前胸那么高,只见她掂起脚尖,上半身弯伏床沿,双手撑住床沿,脚使劲一纵,就上去了。

这厚木板床有七成新,是妈妈与爸爸结婚时的床,妈妈与爸爸结婚时的东西还有,靠墙的床头边窗台前没有下箱柜的三抽桌,再过去是四脚原木色的上拉柜门的木制大立柜。

这柜此时比二丫高。

柜子平时被妈妈用一把老式长形铜锁锁住。

床头靠北依墙并排横放两条长条凳,上面摆放了一个上提打开的原木色的大木箱,比装碎布头的箱子小了一点。二丫常翻这箱子,看到里边有几个灰扑扑的白布口袋,小半袋的一个装有灰面,一个装有干红豆,大半袋的是天天吃的苞谷面。装有一大丕碗的米,那是三弟的专利。在这关起的箱子上面,常摆着一个带堤把的梯形大斗,这大斗二丫可不知道它能装几升,她知道在它里面还有一个比它小得更多的小斗能装一升苞谷子,它们是一种量器。在箱子旁的墙跟处是三个细口,脖短,上鼓下细跟花瓶一样的坛子,在旁又是一小堆石灰粉,那是做石灰豆腐用的。

大床的底下堆了一大堆没有包谷子的包谷糊糊,是乡下来做衣物的农户背来送给二丫家专门生火的。

二丫家楼上同样简陋。

上床的二丫,为了找那件淡蓝底红芯白花瓣的碎花罩衣,东翻西弄,三弟被弄醒,一咕噜坐起来,两小手柔柔眼睛后,愣愣地看着二丫,二丫看到坐起的三弟,想重新让他躺下睡好,便把他按倒在床上,立马抓住被子跟他盖好,可醒了的三弟不干,两回合三弟就张开嘴大哭起来。二丫慌了,就像是自己把三弟打哭,坐在被子上不知所措,惶恐不安。楼下奶奶听到哭声,爬上楼梯来到楼上。

“二丫,二丫,你妈妈去龙井挑水去,一大早把弟弟弄哭,啷干啥明堂哟,奶奶要去桥边筛灰,你没看到档板里的灰已满”。

嗓粗的奶奶一连扫射过来。

奶奶比老爷小二十岁,身板硬朗,脑后编一细辫挽成坨,外包黑色头帕。热天戴黑色平绒圆帽。一年四季,季着过膝盖的长围腰,小腿部连裤腿裤脚全缠上长长的绑带,那自做的白布袜已变灰白,轮胎底的青蓝窄口布襻鞋。音粗嗓门也大,地道小城人,与老爷生活几十年,也会来上句吧四川话。

此时的奶奶,黑色头帕上搭盖着那条二丫前次生病时妈妈给的红底四边黑细杠,红须垂吊的方形头巾,被奶奶折成两折搭在头顶。因添火,掏炉洞灰,沾糊了一身灰扑扑的灰尘,像一移动面人,就要过来抱三弟,二丫立马档在奶奶与三弟间。

“奶奶太灰,奶奶太灰”。

奶奶朝自己一看。

“哟,奶奶啷是灰”。

便把方巾用右手抓下,朝身上啪啪拍起来,急扬起的灰尘,顿时扬起在不大的房间里装满一屋。

灰尘的味道,煤烟的味道,三弟的哭声,二丫逃也似地跳下床,在跳下床的一刹,刚好看到床沿旁找了半天的罩衣,顺手抓起,趿上鞋,向猴子一样从楼梯上溜下去,一屁股坐在老爷,奶奶的床上,嘟着小嘴,瞅着炉火里跳跃的蓝焰,一声不响。炉火散发的热量烤着通红通红的小脸更红更稚气,纯净的眼神,让人怜爱。

老爷刚好端着倒了洗脸热水还散冒热气的浅底木盆,跨门槛进屋,朝左边慢慢侧身从缝纫机前与独凳间僵拙地穿过,僵笨地弯腰把木盆放到案板底下,拿出盆里的洗脸帕,搭在案板左角处,才对二丫说:

“丫头今天谁抱你下楼来,你奶奶呢?”

说完扭头四望。

“奶奶在楼上。我自己下来”。二丫说,

“啷是长本事了,自己能下楼梯”。

“是啊,今天把弟弟弄哭,下楼梯下得啷是快,不要人抱”。

奶奶左手抱住穿戴好的三弟,右手扶着楼梯扶手,一边下楼,一边接过老爷的话。

下楼来的奶奶,朝右直接来到床前,左手一放便把抱住的三弟滑放在床上。

三弟一个翻身从床上爬站起蹒跚两步,嘴里流涎着黏到胸的口水,又来抓扶二丫后背,二丫甩甩两肩,前胸向下弯,背向后一顶,三弟又摔坐在床上,咧嘴大声开哭,这回二丫是故意的,她背后这比她小的小人,怕他哭偏又要把弄哭,这是二丫故意做的,看在眼里的奶奶一个左转身,右手一伸就从筷子箩里抽出一根细筷,便朝二丫小手打去,很疼,二丫没有哭,但泪也溢出,不停地沥沥啦啦往下流。

妈妈去担水,来回一个小时。

刚担水回来的妈妈,放稳装满水的两只木桶,把勾与扁担挂朝木板门门后墙面靠上的钉子处挂好,看也不看正哭的姐弟,只见她顶着一头因出热汗正向四处蒸发的白烟,还有那湿噜微红的圆脸,喘着粗气的嘴,一起一伏的前胸,右手提起水桶把,左手兜住水桶底“哗”地把水倒入木水缸。倒好两只木桶放回墙跟那堆泥巴平整处,这才慢慢理会大声哭的三弟与无声抽涕的二丫。

屋里摆的东西多,稍微宽一点的地方就是进屋门那一小转。妈妈侧身擦走过奶奶胸前,来到床前弯腰双手抱起三弟,身子一个右斜歪转身双脚也就踏上踏凳,坐下来的那一分钟,床微微摇晃并发出“嘎叽”一声。坐下的妈妈太靠近二丫,二丫不得不向右挪了挪屁股。

三弟哭声已停,妈妈用右手背擦去怀里横抱坐两大腿上的三弟的泪水,才说:“二丫你是姐姐,要带好弟弟,下回不能把弟弟弄哭”。

二丫只顾忽呲忽呲地抽气,一边用右手摸着被打的左手,还是出神地看着炉火里跳得正旺的焰火。

妈妈的话听还是没听,谁也不知道

“一大早,你们家怪热闹,哭声一片”。

说话正是上隔壁住的杨阿姨,她跨过门槛,站在屋里较宽的那块地地上。左手拿一湛蓝布,并把布放在缝纫机车轱辘下的台面上,才对姥爷说:“孟大伯,这布我想做一条裤子,剩下的看能不能再为仙咡做一件上衣?”

案板前的老爷左脚向前跨了一步弯腰,右手把缝纫机前的独条凳朝右挪了一点,左手拿起放在缝纫机车轱辘下台面上的布,站在缝纫机前,倾斜左肩膀去够案板上的竹片尺子,拿到后打开布料,理出布料头,一尺一尺的量起来,量好后告诉杨阿姨:“啷是够了,裤包布得重新拿来哈?”

“你老人家说了算,下午我下班后拿来”

“那下午再来量尺寸。”

“行,我上班去了”。说完一个右转身跨门出槛,甩腰而去。

她的女儿仙咡头戴蓝色风雪帽站在层外门槛处,左手正抬半碗小洋瓷碗的面条,碗口总甩挂着半截在碗里,半截在外的两三截面条,右肩斜靠住二丫家的左边门框,右手使起筷子一挑一挑的往嘴里塞。奶奶说:“塌鼻子,吃早饭啦,进来和二丫玩。”

奶奶的玩字还没说完,仙咡把左手端起的碗,右手拿的筷子全朝屋里砸了进来,眼往上翻瞅了奶奶两眼,便跟着她妈妈的屁股后就走了。

“哟,哟这丫头的脾气。”奶奶一边说一边弯腰捡拣已滚到煤坑里的碗与地上的筷子。只见去了的杨阿姨又折回来,并说到;“我叫你们惹,知道锅儿是铁打的啦,那丫头就是这烂脾气,随打也改不了。孟大婶我来拿我家仙咡的碗与筷子。”杨阿姨好像有点不高兴,奶奶连忙连右手拿来打二丫的细筷子也一起递过去。

等杨阿姨走后,吃不消的奶奶把火发泼到二丫头上。

“这丫头鬼得很,在楼上把她弟弟惹哭不说,下楼来又用背顶了他弟弟,我才用细筷抽她手。”

“没有,在楼上是他自已哭的。”二丫分辩到。

“你还嘴硬,顶嘴,你看你家这丫头。刁蛮得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你说,你说刚刚是谁又把他惹哭。”奶奶气恼地大声说道。

“是不是这样?…二丫。”妈妈的语气仍然十分温和。

“他抓我后背。”

“你看你家的这个小人精,理由还充分,一点错误也不承认,啷是一头倔驴变的,打,就是要打,才会认错。”奶奶就是想让妈妈打二丫,才能解气,才能解杨阿姨冷言冷语,让她不好消化的气。

“这就是你不对,在楼上我没看到,奶奶也许也没看到,可现在奶奶看到了,知道错了吗?”妈妈没有听妈妈的,仍耐心跟二丫说话。

“知道。”听到妈妈这样温和的说,二丫这才声音小也温和起来。

老爷这才又说:“丫头是乖丫头,被奶奶打她,啷是一声不响,嗒嗒地滴两滴泪,跟没事一样。那小子啷是小人精,碰没碰着都会瘪嘴开哭”。

“管,管你家去管,好人你们做,我尽做坏人,我啷是不管了。”说完仍把方巾重搭回头帕上,站在家里比较宽的那地上转身走几步,从堆泥巴处的墙跟拿起筛框,把围挡框使劲往上提过炉口,把它竖靠在身后的煤堆旁。过炭灰立马放闸一样趴了一地,扬起的灰尘以煤炉为心朝四面翻滚成浪向四周窜散。

二丫条件反射地用左手捂着口鼻,右手朝两边小扇一样扇起来。妈妈抱着三弟急忙向左朝床里斜歪转身背开,扭着大半个屁股背对奶奶说:“老人家铲灰,你洒上一点水好吗?你看巴掌大的屋子里尽是灰尘”。

奶奶不高兴地用右手从水缸盖上拿起水瓢,左手重重揭开缸盖,舀出一瓢水后,日气鼓鼓地往地上洒去,嘴里又开始念念叨叨:“闲灰,你还以为你是地主老财家的丫头,我家是祖传的手艺人,是靠手艺吃饭,不像某些人。”

“哎,老人家你在说谁?我家是地主成份,成份是高,可要嫁过来时,是说清楚的,当时你们说不怕,说你们家是干人,几代人都是以手艺吃饭,这会你老人家是不是在欺负人,拍电报把你儿子叫回来,当着他的面说清楚。”不得的妈妈一听奶奶说她的家庭,反常地回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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