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一场雪后,天气越来越冷,春节的脚步声也随之不断临近。
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两人就约好过年时一起回家。言策所在的龙华高级中学是J省知名的五星级高中,不但升学率独占鳌头,更难得的是,并不以分数至上,反而十分注重素质教育。今年也是如此,当其他兄弟学校在忙着补课,进行高考动员时,龙华高中的学生早已开始放寒假。因为童真的工作还没结束,言策便独自住在教室公寓里,提前买好车票,等着和童真一起回C市。
虽说今年童真不要值班,但也有很多零零碎碎的收尾工作,此外,又被师傅和郝亦菲逼着提前吃了两顿年夜饭,等两人坐上回家的大巴车,离过年已经没有几天了。
“童真,你们家过年时忙吗?”言策向童真递过一包话梅。
“还好吧,就是我妈蛮忙的,又要做年夜饭、又要祭祖什么的,我顶多打打下手,或者帮我爸贴春联。”童真嘴上说着,手上不忘将一颗话梅塞进了言策的嘴里。
“你最大的任务就是负责吃吧。”
“哈哈,这你都知道啊。”
“那你家亲戚多嘛,拜年一般要几天啊?”
“蛮多的,每年相互拜年都要花掉好几天,其实无非就是吃吃饭,联络感情而已,干嘛非要挤在春节那几天呢,像赶集似的,反而没劲。”
“傻瓜,传统就是这样,是为了心里的满足,哪里讲究合理不合理。”童真话虽说的好听,其实无非是为自己的懒散开脱,言策哪会不知道,但也不揭穿,只顺着她的意思回答。
“我也知道,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啦。”童真闭着眼,懒懒地说。
“就是说大年初一以后好几天,你们家都会有客人?”
“嗯,差不多,只是因为我爷爷奶奶都不在了,我爸爸又是最大的,所以大年初一那天只要上午到外婆家去一下,吃顿午饭,下午就没什么事了。”
“哦,不用在那吃晚饭?”言策好像突然精神为之一振,声音微微提高。
“不用,因为大年初三晚上会和舅舅们一起吃。”童真顿了顿,倏忽睁开眼,疑惑地看着言策:“你问这些干嘛?”
“没什么,闲着无聊随便问问,还以为你们家过年会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呢?”
“闲着无聊?我看你是看我想睡觉,故意捣乱的吧?我昨晚没睡好,现在困死了,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到了再叫我。”说完,童真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言策本还想同童真开几句玩笑,见她好像真的很累的样子,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将童真的头倚在自己肩上,心里却在无奈地苦笑:再过1个半小时左右,两人就要好长时间不能见面了,童真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简直没有一点不舍的样子,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童真,醒醒,醒醒,到C市了。”
尽管再不愿意,C市还是到了。
“哦,到了?”
童真睁开眼,却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言策无奈,只好一人拉着两个行李箱,将迷糊的童真半拉半扯地送到了车站卫生间门口。
“嘿嘿,言策,辛苦你啦,我请你吃好吃的。”洗完脸后的童真显然已经完全清醒,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没事,习惯了。至于好吃的,下去再说吧,我家里刚才给我来电话了,要我立刻回去。”言策说着,帮童真理了理脸上的湿发,然后把行李箱递给她。
“啊,你要走了?”童真似乎一直没有意识到两人要分开的问题,傻傻地问。
“嗯,你爸爸要来接你吧,那我就不送你了,回去好好补补,最近都瘦了,摸着不舒服。”
“你,你胡说什么?”童真涨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长久以来,两人都只是牵牵手,接吻也都是点到为止,还没有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好,我口无遮拦,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
“哼,我才懒得和你计较。不过,我刚才在厕所里接到爸爸电话了,他应该很快就到,你,不留下来见见他吗?”
“不了,下次吧,家里真有事。”
“好吧。那你先走吧,路上当心点,有空给我来个电话。”
“嗯,那我走啦。”言策贴着童真额上的发吻了吻她,转身便拖着行李箱走了。
在理智上,童真能够理解言策因家里有事而着急,但望着言策越来越远的身影,直至消失在门口再也看不到,想到最近都不能见到他了,童真眼里的酸意渐渐凝聚,忍了好久,眼泪才没有流出来。
“童真!”
“爸!”
童真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笑着向童父走去。
回家已经几天,既没有人逼稿,也不用扯着笑脸应酬,童真除了偶尔帮忙干点活和父母唠唠嗑,其余大半时间,就是吃吃、睡睡,连同学聚会也懒得去。童父童母看孩子忙了一年,也不忍心说她,过年的事也不怎么让她干,尽管如此,童真还是觉得整天提不起精神,在父母面前还能尽量保持笑意,可独处时总是想着言策,想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干什么,想知道他有没有想她,想一直拿着电话哪怕只听听他的声音,想立刻见到他!每到这个时候,童真总会找个借口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拨通言策的电话,而很多时候,似乎真的存在心有灵犀,言策的电话总是恰巧打来。其实,两个人真的拿起电话时,无非是漫无边际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因为两人毕竟都是内敛的性格,不善于在言语上泄露过多的情绪,因而对话也就显得琐碎、没有主题,缺少一般情侣的亲密与甜腻,却正好有了一种日常的、自然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对老夫老妻相互依偎着,诉说一些家长里短,尽管平淡,但却很充实知足。
日子就这样在思念、期盼与满足的反复交织中很快溜走,好像一眨眼间的事,已经到大年三十的晚上。
“在干嘛?”
明明是很普通的声音,童真却听出了歌声的味道,真是奇怪了。
“和爸妈一起看春晚,你呢?”
“刚陪侄子放完烟花。怎么听不到电视声?”
“啊?哦,我回房间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爸妈不知道你和我的事。”
“啊?言策,你别误会啊,我不是怕他们知道,知道我们的事,我只是……只是——”童真生怕言策误会自己还对他们的感情不坚定,一时失了往日的冷静,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说清自己已经完全认定这段感情、只是暂时没有找到自然地向父母坦诚的机会。
“傻瓜,我明白。”
“好啊,言策,你吓我!”
“不这样我怎么知道——原来童真同志这么在乎我啊!”
“言策!”
“好了,不逗你了,”言策收起笑意,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温柔:“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十二点整,窗外有绚烂的烟花盛开。
大年初一,温度不是很高,阳光却是十分灿烂。刚从外婆家回来的童真照旧把自己裹得跟球一样,雪白的长羽绒服,戴着手套,围着喜庆的红围巾,一手勾着童父、一手勾着童母,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简直就像个小孩子。
走到家门口时,童真的电话响了。
“喂,”
“童真,我在你家楼下。”
“你在哪?”
“我来给你爸妈拜年。”
“什么?拜年?”童真已经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还是忍不住骤然提高声音,无心顾及童父、童母投来的怀疑、探究的目光。
“嗯,拜年。你下来接我,还是我自己上去啊?”
“你在下面等着,我马上来。”对于言策的自作主张,童真还是有些生气的。
“爸、妈,我,有个朋友来了,说要给你们拜年来着,我下去接他啊。”既然人都到家门口了,童真也不扭捏了。
“男朋友?”童母满怀期待地盯着童真。
“嗯。”
好一会,两个老人什么话都没说。
“你说你,怎么就没有一天让我省心的!自己悄悄找了工作也不跟家里说,交了男朋友也不说,现在人到家门口才跟我们说,你说让我怎么准备?气死我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女儿,真是的,气死我了!”童母嘴里连环炮似的数落童真,手上毫不心疼地往童真身上招呼。
好不容易被童父劝下来,童真才得以带着满心委屈,下楼找言策算账。
偌大的天地之间,一片寂寥,言策就这样站在冷冽的风中,脸上带着轻浅的笑意,目光始终不离童真,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她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童真一步步向言策走去,看着他瘦削的脸庞上被冻得通红的鼻子,心中对他不请自来的不满早就烟消云散,整个人都沉浸在实实在在的言策突然出现,而且此时此刻就站在我面前的惊喜之中,所以,童真终于向言策飞奔而去。
很长时间里,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拥抱着对方,用自己的身体感受着对方真实的温度,好像要让这一刻把连日来的思念都偿还。
“我就这样来了,你是不是生气了?”
“嗯。”童真并不把头从言策肩上挪开,只微微应了一声。
“你不想把我介绍给你家人?”
“不是,想。”
“那你还纠结什么?上次在车站你也有让我和你爸见面的意思,我就想直接来给你爸妈拜年不是更好?”
“原来你早就打好算盘了。”
“是啊,你脸皮薄,一直不跟家里开口,搞得我们像地下情似的,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谁说我脸皮薄了,我只是,只是没有找到好机会说,突然开口说‘我交男朋友了’多突兀啊。”
“对,反正你有理就是了。我们快上去吧,不要让你爸妈等久了。”
虽然言策也想和童真多呆一会,可又怕给未来的岳父岳母留下不知轻重的坏印象,只得催着和童真一起来到童家。
“叔叔,阿姨,新年好,我是言策。”
“嗯,好,新年好!”童父很为童真高兴,却也不忘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见他身姿挺拔,五官端正,与自己对话时始终目光相对,态度诚挚恭敬也不谦卑,心里便十分满意。一旁的童母更是眉开眼笑,不住抱怨言策“人来了就好,还带这么多礼物干嘛,真是太见外了”,那亲热劲就好像言策已经是她的女婿似的。
自然,整个下午,言策与童父童母相谈甚欢,童母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言策的方方面面都打听清楚了,连童真不知道的一些情况也被挖出来了,更难为情的是,童母还一味说一些童真的陈年糗事,而这些事童真自然从未与言策提起过,看着言策似笑非笑的样子,童真恨得牙痒痒的,却不能怎么样,只好拼命给童母使眼色让她转移话题,谁知童母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根本当童真不存在,依然口若悬河。没办法,童真只好低着头假装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本来,晚上童父童母是要留言策吃饭的,可因为言家今晚有亲戚要来,言策便只好起身告辞,童真送他到楼下。
“好了,快上去吧,下面冷。”言策理了理童真的衣领,含笑说到。
“我不冷,你先走,等你上车了,我再走。”已经看了言策整整一个下午,童真还是舍不得他走。
“真不走?”言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
“嗯,不——”
童真的“走”字还没说完,人已被言策一把抱住,嘴巴也被堵住了。
“嗯,你好像是不冷,很暖。”
不知过了多久,言策终于放开童真,还不忘调笑一句,而童真回味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这才意识到刚才言策把舌头伸进了自己的嘴里,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连话也不会说了。
“哈哈,童真你真可爱!”言策笑着,突然又向童真俯过头来,童真心跳得更快了,还条件反射似的闭上了眼,谁知言策只是贴着她的耳畔低声说道:“不过,你太害羞了,我们以后还要多多练习才行,哈哈……”
童真不知是觉得言策的玩笑放肆,还是为了掩饰自己以为他又要吻自己、而自己心里还十分乐意的慌乱和害臊,抬头狠狠瞪了言策一眼,转身便上楼去了。
言策等童真上楼,便也开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