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婉仪好一阵心惊胆颤，脸上的尴尬自是不必说，吞吞吐吐的回道：“娘娘，臣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被禁足，这宫中韦贵妃独大，她拉拢臣妾，还有刘姐姐，我们位分低，又没得您这主心骨，实在是没得办法。臣妾又没有刘姐姐那般的聪慧，可以一手包办计策，从中设法令娘娘扭转局势，也只能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言说完，自是偷偷的递给刘充容个眼神，后者额首施礼，言：“娘娘，杏妹妹言说不假。那是韦贵妃邀我二人前往凤藻宫，且说明，我们已然是去了她的凤藻宫，她日娘娘出来，定会将我二人视为仇敌。且要我二人说出娘娘的把柄，臣妾为求自保，也为了防止贵妃想得别个办法对付娘娘，故而为她出主意，且将一切计划的环节都握于手中，到时候东窗事发，娘娘必然会被请出永福宫，臣妾便可趁机为娘娘反转，不单如此，还可以杀一杀贵妃的士气。除了永福宫的宫女叶子，其余的人都是臣妾安排的。”
“你倒是费心了。”
淑妃如此说着，遂看向杏婉仪一眼，言：“你还不回去。”
杏婉仪当即一愣，至于淑妃对她究竟是原谅了还是怎么着，她不明白，明白的是，淑妃下达了逐客令，遂匆匆退去。
“娘娘，喝些茶水。”
蕴寒递上了杯方才泡好的碧螺春。淑妃一手接过，将目光投向刘充容，怒气油然而生，问：“你为何让本宫不说，是韦贵妃命那女的掌掴的贤妃嫁祸给了本宫？”
说时迟那时快，手中斟茶的杯子就飞向了刘充容，后者抹了抹脸上被溅上的水花，急切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请听臣妾道出当中缘由。”
淑妃瞧了她一眼，再看了看地上滚落的茶杯，命蕴寒拿干布递给刘充容，言：“本宫便是这脾气，今儿个让你受委屈了。其实本宫心里，是挺感激你的。”
口气如此的气扬，着实令刘充容心中苦笑。擦拭了下脸上的水花，刘充容言：“娘娘，做人做事都要留有余地，斩尽杀绝等同自断后路。”
“此话怎讲？”
听出淑妃在隐忍着怒火，刘充容急忙说道：“娘娘，您被禁足的这段日子，贤妃颇得皇上赏识，一举夺得协理后宫之责。现下，又因韦贵妃的称病且举荐代管后宫。”
淑妃一想，反问：“那又如何？”
“娘娘，据臣妾的观察，韦贵妃看重权利，娘娘您看重皇上的宠爱，然而贤妃，她两样都想要。”
淑妃凝目想着，韦贵妃确实不曾与她争夺过皇上的宠爱，倒是极其看重权利。“至于这贤妃”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故而问刘充容：“何以见得？”
“眼神。”
刘充容很是果断。却令淑妃不甚明白，言：“细细说来。”
“娘娘，您与皇上两情相悦，眼神便会彼此温情。武才人看皇上的眼神，便是崇拜非常。但贤妃看皇上的眼神，却是柔美中带着渴望。”
依着刘充容的说辞，杨淑妃细细想来，豁然开朗“果真如此。”
看出淑妃的认可，刘充容继续说道：“既然贤妃两样都想要，何不顺水推舟的给她大权。偏将凤印留给了韦贵妃。一来是告诉贤妃，你大权未稳，二来是告诉韦贵妃，你还有翻身的机会。如此一来，她们便会斗个你死我活，哪会有时间叨扰娘娘与皇上。”
“妙，当真是妙。难怪你要本宫设法劝说皇上只给贤妃权利不给凤印呢？呵呵……”
淑妃言说间，自是开心的很。得亏是她听了刘充容的言语，托武才人将自个的想法传给了皇上，莫不然，还真是自个给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遂对蕴寒说道：“去吩咐司珍房，给刘充容张罗些好看的首饰。”
“是。奴婢现在便去。”
刘充容淡淡一笑，言：“娘娘，臣妾想要的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
“信任，娘娘完全的信任。臣妾自是忠臣不事二主的人，请娘娘给予臣妾信任，莫要让臣妾寒心。”
听得刘充容诚恳的言语，杨淑妃由衷感动，她沉思片刻，走下去来到刘充容身边将她搀起，言：“我何德何能，令你如此追随？”
“臣妾自是这般为人，今生无缘****，只求得一份永生的主仆情。臣妾发誓，娘娘付诸信任，臣妾定不负娘娘，否则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竟是如此的毒誓。”
蕴寒不免感到憾然，她自是做不到刘充容的份上。她的生命，似乎早已经注定，仇恨才是主题，其他的都是浮云，抓不住也不能够去抓的。
淑妃不再犹豫，言：“好。”
刘充容很是欣慰，言：“多谢娘娘。”
如此感激的容颜，如此诚恳的眼神，淑妃的心里现下只出现了一个字“真。”
时过匆匆，转眼就到了贞观十二年四月。
这年二月初五，杨淑妃随车驾自洛阳向西行……润二月二十八，车驾回京都长安，同日，下诏，宣洛阳宫妃嫔悉数移宫长安。
四月初七。
碧空万里，微风冉冉。
围场。
一匹棕色良驹肆意奔腾。马背上的淑妃，着橙色长袭裙，外套玫红色锦缎小褥，一条中段镶嵌着和田美玉的橙红色段带围在腰间，箭背于背。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簪，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眉若剑气，唇色不点自红，一双水眸，傲气凌然。其陡然扬臂射出一箭，飞过的鸿雁凄声下落……
“娘娘箭法愈发的好了。”
淑妃闻言，移目远眺围场南面悬崖
面向她走来的翠烟衫，高束蓝裙，双垂环鬓的妙龄女子，不是蕴寒是谁？
“蕴寒身边的素衣尼姑，莫非就是离营侍者？”
淑妃猜测着，遂驾马迎上。临近，下马，蕴寒主动上前接过缰绳。
“离营侍者月痕，参见公主殿下。”
“平身。”杨妃抬手。瞧这尼姑，年方不过十八，面容精雕细琢，双眸清冷，仿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蝴蝶；神情淡漠，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阎罗；嘴角夹着冷笑，仿若随时准备着取人性命。
“本宫且问，离营有多少人？居所何处？与大唐都有些什么仇怨？”
“公主殿下，您所问并非今日所商，恕不能奉告。”
淑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般，她示意蕴寒附耳过来。
“娘娘。”
“若她不答，杀！”
蕴寒下咽一口气，只觉得杨妃愈发的狠辣了。
“本宫问你，答是不答？”
“不答。”
杨妃猛的伸出一手，虎口施力夹住月痕下颚，凝目狠言：“本宫想要知道的，不择手段也要知道。本宫再问一次，答是不答？”
“不能答。”
见月痕如此坚决，杨妃松手起身，言：“若要金城合作，就不要有所隐瞒。本宫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珍惜”
一阵短小的闷声响起……
杨妃垂眸看向月痕，注视着她从?目到奄奄一息，道：“即使丧命，也与人无尤。”
“娘娘，寒这就将尸体丢下悬崖。”
“嗯。”
这晚漏夜，月光隐隐。
长安城北，烟岚仙居，九宫舍。舍内分上下两阁，当中一席红白纺纱屏风间隔。烛光摇曳，下阁一排而立的三女子，一派肃色凌然，严正以待着屏风那边的女身黑影。
“月痕所在之处到围场，往返不出五个时辰。离营规定，任务完成与否，都要速速归来。月痕如此久久不归，多半是出了什么变故。”
花刁朱唇轻启，清冽的音色冷然，所穿白衣，倒是与她冰冷的神情竟相呼应。
“莫非，月痕被抓了？”
风零疑声骤起，簇黑弯长的眉毛上扬，黑白分明的双眸顾盼左右。长发垂及腰，一条白蓝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钩挂于额前耳鬓，与一身浅素的蓝衣装扮相得益彰。
“休要揣测，依我妹妹的能力岂会被抓？”
雪落厉声，一张与月痕无异的容颜彰显自信，却偏在眉尖染上了晃神的恐慌，连带着一席玫红石榴裙与黑发披散营造出的异域风情被迫减弱。
“只要不死，她就有回到我们身边的一天。”
女身黑影音沉若冬雷，言：“现下尔等继续招募人手，聚集财富，月痕一事，本宫自会调查清楚。”
“侍者领命。”
三女子礼成身起，女身黑影已不见。
次日辰起，武心着粉色宫装又端着满满一雕花月儿食盅的苹果茶给淑妃送去。淑妃有春日犯头痛的毛病，李世民就命医官找了个方子，日日安排武心为其送去，可见关怀。
途经玉湖阁，偶然入耳的一丝“救命”令武心驻足。她顾不得多想，将苹果茶安放一边就匆匆奔赴玉湖阁。
玉湖阁的主人是黎美人，开年燕贤妃举荐的，只可惜，方才得知有孕便无缘无故的殁了，而后这里就空了下来，遂因盛传鬼怪在此处栖息被封。
武心方才推门而入，眼前的一幕便令她惊声尖叫！
一道白绫横拉着正殿前的两株桃花，白绫中段勾缠着一宫装少女的脖子，这女子武心颇为熟识且关系较好，正是淑妃身边的云香。武心与淑妃的第一次交流便是借助了她。解禁后的淑妃又常命云香带些礼物送与其。从而促使武心、徐慧与云香建立了友谊。
武心喊着靠近，见其昂首闭目，陡敢探鼻息，死了。她不禁倒退几步，泪满眼眶。
“云香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的，我这就去找淑妃，求她为你做主。”主意打定，她便冲出玉湖阁，赶到羽歆宫。
淑妃端坐殿中，着绿色繁花宫装，外披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紫色牡丹花纹，惊鸿鬓前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她目光柔和的望向殿下武心，言：“媚娘向来准时，今儿怎么来晚了。”
武心急切道：“娘娘，是这么一回事……”
待听武心禀明事情经过，淑妃侧目瞧了蕴寒一眼，眼神自是有着怪责“怎么这么不小心，偏偏要她看见。”遂挑眉询问：“媚娘可看到了除云香之外的其他人？”
“没。但是云香一定不是自杀！”
淑妃懒懒一笑，敷衍道：“当然不是自杀，是鬼怪作祟。媚娘不要对此事挂心，本宫念云香侍候多年，定会给她家人多多安抚。”
“可”
“好了媚娘，此事就这么了了，你退下吧。”杨妃打断了武心的继续。
“是。”
出了永福宫，武心便折去了才人居。一入门，便见得徐慧依依迎上，徐慧身穿的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多了分出尘，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百合鬓，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年长一岁，个头也好了不少，明眸有神，唇间带着亲切的笑容轻声道：“心儿姐姐今儿脸色不好，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嗯。”
武心重重点头，言：“云香死了。”
“什么？”
徐慧大惊，眼中自是蕴含出泪珠，神色惊慌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就死了呢？”
“别急别急，我们进去说。”
武心话说着，便拉着徐慧进了翡翠阁。
两人落座后，武心便将自个看见的，以及淑妃的所说说与徐慧听，后者遂得出个结论：“云香是淑妃的宫女，她平日颇得淑妃的器重，时常与你我相交。如今她死了，淑妃偏说鬼怪作祟，以此搪塞于你，我自是不信鬼怪之说，相信心儿姐姐心中已然有了判断。”
武心点了点头，言：“云香的死，说不定和淑妃有关。淑妃之所以搪塞于我，想来是念在昔日我的一报之恩，只是间接劝我莫要继续追查。可是云香”
“云香是我们的好姐妹，皇上是心儿姐姐崇拜的人，淑妃是皇上宠爱，心儿姐姐素来待人真心且做事问心无愧，这件事情，着实令心儿姐姐为难。”
武心淡笑，言：“还是惠儿理解我。”
“若是我，定然黑既是黑，白既是白，不会跌倒黑白。”
徐慧的意思，武心明白，若是她，她必然会坚定不移的追查云香死亡真相。武心惆怅着，恰听得?雯说：“活生生的一个宫女，说没就没了，这个皇宫，实在是可怕。”
“心儿姐姐总归是要好好考虑考虑。毕竟，淑妃待你不薄。如今这后宫中，除了皇上，能够与淑妃持横的便是代管后宫的燕贤妃。若是心儿姐姐想通了，便可将此事告知燕贤妃。倘若燕贤妃介入调查，淑妃也不好阻挠。”
听了徐慧的言说，武心点了点头，悻悻然离开才人居。她不会想到，自她出现在才人居，便成了旁人监视的对象。更确切的说，暗地里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徐慧，纵然韦贵妃没了代理后宫的权利，但从位分上讲，她还是最大，只是如今吃斋念佛了，对后宫的事情不再关心。
羽歆宫正殿，自武心离开后，蕴寒就来到了淑妃身边，小声言：“娘娘，虽然她对您有恩，但是，倘若她要追查，奴婢一定不会手软，一定要杀了她。”
“不行。”
“娘娘，事关重大，务必要做的密不透风。云香去了她不该去的地方，发现了她不该发现的秘密，所以她死了。武媚娘也不例外，只怪她命中有此劫难，无关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