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心重复了声,言:“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看来你双亲有把你当男儿来养之意?”
“若双亲健在,便是如此。”
“很抱歉,我触碰到了你的伤心处。快别站着了,坐下来和我说话。”
武心作势招呼着子都,后者也不可以,大步上前坐于武心对面的凳子。后者便为她斟了杯茶水自桌面推给她,言:“子都多大了?”
“十八。”
“比我年长四岁,往后无人之时你便是我姐姐,如何?”
子都点了下头,随即又摇了摇,言:“是哥哥。”
武心“呵呵”笑了。随即问子都:“今儿是否有来一位名唤徐慧的女孩?”
“有的,她便住在那边的翡翠阁,恰与茗凡阁面对面。”
听了子都的回答,也许是武心一早就倾慕徐慧的才华,故而笑言:“走,我们去瞧瞧她。”
“是。”
翡翠阁内。十一岁的徐慧着淡雅碧色宫装,侧着头枕在随同她一起入宫的丫鬟,十六岁的?雯腿上,后者端坐于床,脸若银盘、眼若水杏,唇色粉华,骨子里悠然透出一股子娇媚。
她一边抚摸着徐慧披散于肩部的黑发,一小声问:“小姐在想什么?”
“父亲、娘亲、弟妹。”
“不好奇皇上是何样吗?”
徐慧言:“这世上,最难探测的便是君心。若我心有谁?容貌岂会成因由。”
“徐才人,我家武才人登门拜访。”
?雯朝着门口喊了一声:“等一下。”便听得徐慧言:“快为我梳妆,如此披头散发,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是。”
?雯应声,遂双手麻利的将徐慧的一头黑发做了两个高过耳朵的垂鬓,而后分别插上一只金色小蝴蝶,算是为其淡雅的着装添装饰。
门“吱”的一声开了。武心看徐慧,觉得她飘渺若仙,仿若不食人间烟火。
徐慧看武心,倒是觉得她是人间的美丽人儿,双膝稍稍的一曲,言:“不知武才人造访有何事?”
“没什么事,我是慕名而来,希望交下你这个朋友。往后我们在宫里,也有些照应。我是已故荆州都督武士?之女武氏,往后叫我心儿便可。”
“今果州刺史长女徐慧,往后可叫我惠儿。”
武心笑了,笑的开朗。
“两位才人,都别站着了,进来坐吧。”
?雯言,倒是把已然四手牵在一起的二人惊了小吓,遂入屋相对而坐。子都本能的立在了武心身后,脸上浮现的笑容,仿佛是凝固了一般。
禁足了杨淑妃,李世民回至两仪殿,便是心思不宁,茶饭不思。侍奉一侧的张宝林看在眼里明白在心。
酉时方过,静坐于两仪殿偏殿金色龙纹榻上的李世民见张宝林入殿,便问:“何事?”
后者言:“回禀皇上,常婕妤殿外求见,还带来了皇上钟爱的玉熔糕。”
“罢了,叫她回去,玉熔糕也拿回去。”
“是。”
张宝林方才走出殿,便见常云迎了上来问:“怎么样?皇上可是要传我觐见了。”
“皇上,让常婕妤您回去。”
“啊?那么,起码也让臣妾把这玉熔糕送进去。这可是皇上最爱吃的。”
张宝林目露尴尬,言:“皇上要常婕妤您带着玉熔糕一同回去。”
常云难以置信。离开了两仪殿便兴冲冲的前往凤藻宫。
“贵妃娘娘,常婕妤求见。”
菱珀走入偏殿,立于躺卧于榻上的韦贵妃前轻声说道。
“让她进来。”
“是。”
菱珀折回的时候,一席粉色装扮的常婕妤尾随而至,施礼道:“臣妾参见贵妃娘娘。”
“怎么了?”
听闻韦贵妃的问话,常云顿时委屈的落下泪来,言:“皇上不知怎么了,连玉熔糕都不吃了。这下臣妾该怎么办?皇上提携臣妾,缘由便是那玉熔糕,臣妾担心会就此失宠,贵妃娘娘可要为臣妾想想法子啊。”
韦贵妃沉思“看来,皇上是真爱淑妃。”遂对常婕妤言:“现下皇上禁足了自个的宠妃,心中难免难受,你就别去叨扰了,过些日子,便会好了。”
“过些日子,是过多久,倘若我不趁着淑妃不在的这段日子驳得皇上宠幸,他日淑妃被放出,岂会还有臣妾的份?臣妾还请娘娘多想想办法。”
韦贵妃一想常云的话,觉得也是,言:“你总得给皇上缓一缓的时间,过个五日吧。本宫自会同皇上言说。”
常云激动极了,当即道谢。
戌时过半,张宝林来到李世民的身边道:“回禀皇上,武才人、徐才人均已入宫,现下在才人居。”
李世民沉思的片刻,言:“宣武才人觐见。徐才人年纪尚幼,便要她去宫教官做个看守典籍的文职。”
“是。”
张宝林领命退下。
不肖多时,武心便被轿撵抬出了才人居,引来不少才人的羡慕。行多时,轿撵在两仪殿前落下,武心顺势而出,依着张宝林的吩咐走入殿内。拐了个弯,便看到偏殿黄色书桌后坐着的李世民,越是临近,武心就看的越清楚。
龙袍加身,皇冠高束,垂首于案几之上,武心看不到李世民的容貌,却能切身感受到他伟岸的周身散发出的迫人威严。
察觉有人靠近,李世民抬首看向来人,发色乌黑,扎个垂挂髻,髻上插有一朵金银丝缠绕的百合,圆脸隆鼻,眸光深邃,唇色粉嫩,一席绯色宫装着体,显得她活泼好动。
李世民在打量武心,后者同样也在打量他,乌黑葱郁的一双刀眉,眼神幽深,脸若银盘,鼻翼挺拔,嘴唇颇厚,自是有一番英雄气概。
“何人?见了朕还不下跪?”
闻此一声,武心当即额首下跪,施礼道:“臣女武氏,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李世民言,遂见武心冉冉而起,问:“都读过些什么书?”
“《论语》、《孟子》、《毛诗》等。”
“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
闻得李世民言中而停,武心会意,接:“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李世民再语:“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武心接:“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如此多番来去,李世民对武心的才学非常满意,言:“今日见你,朕颇欢喜,赐你一名。”
武心当即跪地,遂听李世民言:“媚。”
“臣女拜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往后你便留于两仪殿,为朕掌笔墨。”
武心叩拜谢恩。遂依依上前来到案几一侧,不由分说的就此研磨。李世民一看,觉得这女子甚聪慧。
夜越深,武心见灯火暗了些,便悄悄走出书房,从殿里宫女那找来了灯油添上。又过良久,偶见李世民有困倦,便说:“皇上,漏夜深深,您也该安寝了。”
“嗯。”
李世民应了声,言:“为朕宽衣。”
武心应允,尾随其后来到宽大的龙床边,待安抚李世民睡下,武心才蹑手蹑脚的移步到李世民视眼看不到她,而她却可以看到李世民的地方躲了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竟也睡着了。
恍惚间听到一抹声音,武心机警的睁开眼,才发现声音的源头便是龙床,她大胆的靠近,才听清声音的本意,不禁思索“婉妲是谁?”
次日辰起,武心为李世民更衣,问:“皇上,依着宫规,我应该住哪里?”
李世民了有犯疑,言:“既是朕身边伺候的人,就住在两仪殿吧。朕会吩咐张公公给你置出一间屋子。”
“谢皇上。”
武心言毕,便耳闻张公公的声音:“启禀皇上,常婕妤端着热腾腾的玉熔糕在外求见。”
李世民沉目片刻,言:“让她回去吧,告诉她往后也不必如此。”
“是。”
武心犯着疑惑,凑着李世民与群臣议政的功夫,她询问了张公公。后者告诉了她原委。她不自禁的感叹:“皇上真是爱淑妃娘娘。”
常婕妤被勒令不见,遂去凤藻宫禀告了韦贵妃,后者要她稍安勿躁,便不再说些什么。
一连十数个夜晚,李世民都不曾召幸妃嫔。两仪殿总要留人守夜,轮了三圈,又到了武心的头上。
这晚守夜的,除了武心,还有两个宫女。明儿与喜意守在殿内,武心则守在龙床下不远的地方,夜半,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婉妲……”
武心在纠结着,她是应该说呢,还是说呢,还是说呢?
“呃……死就死吧。”
心中一定,武心便小心翼翼走出寝殿,来到喜意身边。后者被突如其来的她吓了一跳,幸好武心捂嘴及时,不然喜意恐怕要叫出声来,到时惊扰了圣驾,便惨了。
“什么事?”
武心言:“你帮我看着点,我有些急事要出去。”
喜意见武心一脸焦急,两手做祈求状,便点了下头,催促一声:“你可要快点回来。”
“嗯。”
武心应声,匆匆的出了两仪殿,便直奔目的地永福宫。
夜风徐徐,冷得武心打颤。
杨淑妃被禁足后,就昏昏不知终日,借酒浇愁。永福殿内的梨花香依旧飘荡,闻它的人却已感觉不到甘甜。
为君消得人憔悴,发髻也歪了,珠饰也不装点了,衣装也不留意了,只顾得醉卧在榻上痴痴言语:“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是臣妾误了您的心,是臣妾愚笨,您原谅臣妾啊,不要不理婉妲,臣妾好想您,真的好想,不要不理臣妾,不要……”
一旁的蕴寒,瞧着杨淑妃的样子就气,几次愤恨的想要将其打醒。
“娘娘。”
耳闻徐江也的声音,蕴寒问:“什么事?”
“蕴寒姑娘,方才殿外来了位武才人,她谎称与永福宫的云香是同乡,送来了家书,守门的侍卫便令她将家书留下。云香接回家书,一看,方知是给娘娘的信。”
“哦?”
蕴寒疑了声,步行到殿门口将所谓的家书接手。一看,方知是治疗淑妃的良药,便快步来到淑妃身边,言:“娘娘吉人天相,自由贵人相助,有人送来了皇上的消息。”
“什么?”
淑妃疑了声,当看清蕴寒递过来的纸张,大喜,喜极而泣。此时哪有半点醉意,可见酒不醉人人自醉。淑妃不禁自语:“皇上是爱我的,是爱我的,他想我,连夜里熟睡都会喊我的名字。可是,可是这个武才人为何要告诉本宫这个呢?”
头脑一经思考,便是一通百通,继续读信:“心儿自小仰慕天子,自希望天子能日日开心,年年无忧。心儿既不能成为天子所爱,便要助天子与所爱相守白头。蕴寒,这便是原因。这武才人,当真是至情至性,今日她与本宫滴水,他日本宫定与她山泉。”
“照武才人的意思,娘娘很快便会被放出了?”
听得蕴寒的话,淑妃浅笑,言:“君无戏言,岂能朝令夕改。武才人的这封信,是给本宫的定心丸,她是告诉本宫,安于禁足,待释出,本宫依然还是皇上宠爱的淑妃。”
蕴寒有些失望,言:“要等到明年了。”
“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本宫倒是得好好想想,如何修理那不得好死的燕贤妃。”
淑妃言语间,彰显着浓浓的愤恨。
武心折回两仪殿,便问喜意:“怎么样?”
“很好,没有被人发现。现下距辰时还有些时候,你快去睡会。”
听得喜意这么说,武心言:“还真不是说,我确实乏了。”
待回到寝殿,武心小心翼翼的瞧了眼龙床上的李世民,见其闭目睡着,方才安心。
次日辰起,雪落纷飞。
未时方到,操劳于书房案几后的李世民忽然抬头,侧目瞧了下窗外,言:“白雪纷纷何所似?还在下”
感受到李世民潜在于心又不肯轻易流露而出的浓浓担忧,武心言:“未若柳絮因风起。只是同等情景,落在伤心人的眼里,少去的是闲情雅致,多得的是悲凉苦痛。皇上,世态炎凉,如此寒冬,被您禁足的淑妃娘娘若没得炭火该如何度日。”
李世民移目落向武心,甚是觉得贴心,言:“媚娘倒是有心人。”
武心额首,言:“臣女自小崇拜皇上,如今入宫,自然希望看到皇上开心如意。因为太爱才会介意,皇上如此,淑妃娘娘亦会如此。”
“传张公公进来。”
武心应允,不肖多时,张公公便躬身出现在李世民眼下,后者言:“宣朕旨意,淑妃虽被禁足,仍是淑妃,所需仍旧以妃级供应。”
“是。”
张宝林狐疑着退出。
而后李世民感觉累了,武心便伺候着其睡下。
又有几日不见徐慧了,甚是想念,算算时候,便悄悄然摸去了宫教馆。
“惠儿是愈发用功了,看来我还得加紧着学习,不然就要落她后头了。”
武心想着,便动身前往宫教馆。徐慧被安排了一个看守典籍的文职,她向来好学,倒是欢喜的很,总是沉迷于书海,倘佯于知识的海洋,不孜不倦。
“小姐,常婕妤又来了。”
闻得?雯的通报,徐慧无奈的一笑,言:“我们这就下去迎接,莫不然,被其挑到某点不和规矩的地方,又要给我们难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