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就是仗着位分高,以大欺小。”
?雯的话也不无道理。
常婕妤当真是因为李世民的不理不睬,韦贵妃的避而不过问给气坏了。宫中比她位分高的大有人在,与她同位分的她有不好招惹,故而总是光顾才人居、宫教馆,就是找些没得靠山,或者有理由没理由的眼中钉欺负。
匆匆行至藏书阁正厅,便见得常婕妤一袭碧色宫装,青色长席群拖延于木质的地板,清逸的木兰香袭鼻,百合髻上的金镶翡翠发钗与手腕上的大红色灵珠金镶玛瑙手链较比生辉,愕然坐于长长的红木凳子上,一手不屑的拎起桌上一本中庸,啧啧道:“徐才人,枉费你还是韦贵妃举荐的才女,你是怎么看守典籍的,眼睛瞎透了吗?看不到这上头的灰尘吗?瞧本宫这柔肤玉手,都给你这灰尘叨扰脏了。”
“还不快点过来为娘娘擦拭。”
耳闻常婕妤宫女,十六岁的树人凌厉的声音,?雯进出一步。
“等一下,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娘娘的手,可是能够做出长孙皇后玉熔糕的手,怎容你一个卑贱下人亵渎。”树人言于此顿了下,侧目看向徐慧,施礼道:“还是烦请徐才人亲自为我们娘娘擦拭。”
徐慧无奈,只好依依上前,自袖里抽出一条精致的白色手帕欲为其擦拭,却见常云将手闪过一边,啧啧道:“一点规矩都不懂,你的手帕再干净对本宫的手来说也是脏的。”
徐慧自然听懂了常云的言外之意,遂将手帕收起,徒手欲为其擦拭。手指尖方才触碰到常云的手,就见后者的手腕突转,当即便打向了徐慧手背,那声音脆生生的,耳闻如此,常云笑言:“再来,好好玩。”
徐慧痛,可她没有办法,如此多番,她的手背已通红。
似乎是常云感觉到手掌打痛了,言:“来,为本宫揉揉,我说徐才人,你看本宫待你多好,教育你是如此的孜孜不倦,不惜伤害本宫自身,你往后可要牢牢记住,跟着本宫,定有你的好果子吃,倘若违背本宫,将来你是怎么死的都不一定。”
“常婕妤这言语好生吓人,不知传到皇上耳里,皇上会是怎么个想法。”
耳闻武心的声音,徐慧心生欢喜,?雯更是望眼欲穿的一路小跑相迎。
常云面子上稍有尴尬,言:“本宫当是谁?不过也是个小小才人。”
武心步履加快,踏入藏书阁厅堂,近前先是施礼,遂言:“才人也是皇上的女人,纵然不比婕妤位分高。”
“你知道就好。”
耳闻常云语调轻佻,武心沉着应对:“诚然,这皇宫中,所有的位分都是皇上给的。若是常婕妤一不小心做错了事,招惹了皇上不悦,那后果可是难以预料的。”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言语冲撞本宫,树人,给本宫掌嘴。”
常婕妤火了,非常的生气。
武心见状,骨气使然,悻悻然跪地,言:“婕妤处罚,媚娘悉听尊便。只是,媚娘过会要会两仪殿侍奉皇上的,皇上若要问起,媚娘也只好如实相告。倘若皇上因此更不愿意见婕妤,媚娘在此先行向婕妤陪个不是。纵然媚娘不认为是媚娘的错。”
“你”
常云气的语竭。忽听树人在耳畔小声言语:“敬请娘娘稍安勿躁,武媚娘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所谓小鬼难缠,这种人娘娘不好招惹,恐慌她跑到皇上那里嚼舌根,毁坏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
个中利害,常婕妤衡量一二便清楚非常。遂言:“本宫今儿心情好,就放过你们。”
武心微笑着,看着树人再次与常婕妤耳语。而后便见常婕妤靠近一步小声提醒:“武媚娘,你可是听好了,倘若你把今儿的事情传到皇上耳里,本宫虽然拿你没辙,但本宫可以修理你的好姐妹,你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出现,来维护她们吧。在这个后宫里,少一个敌人多一个朋友,与你们这些个小小的才人有好处。”
武心当然明白,言:“与娘娘不也有好处吗?”
常云轻笑,言:“起来吧。”
武心方才起身,便听得常云言:“本宫也累了,树人,回去。”
“是。”
“恭送常婕妤。”
见常云远走,武心、徐慧、?雯才有相继起身。
“心儿,这次还好你来了,莫不然,不定那常婕妤还会怎么折磨小姐。”
?雯上前道谢。武心笑笑,言:“你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家小姐可是我武心认定的妹妹,谁欺负惠儿便是欺负我,我们荣辱与共。”
而后,便牵起徐慧通红的一手仔细端详着,一脸的不忍道:“很痛吧。”
徐慧淡笑着点头。遂听武心问:“我听?雯话里的意思,常婕妤不是第一次来找你麻烦的,对不对?”
徐慧脸色一尴尬,遂听武心追问:“不许欺骗。”
“是。”
徐慧应声。遂听武心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被皇上召幸的第五天。入夜,我仍旧在藏书阁看书,常婕妤就来了,不由分说的训了我几句。”
“真是这样吗?”
武心感觉徐慧有所隐瞒,至少是避重就轻。
一旁的?雯实在是按捺不住了,言:“当然不止这些了,训几句只不过是个开始,常婕妤要喝热茶,将我支走,便专挑高处放置的书本命小姐去拿。拿取高处的书本向来需要用到长梯,小姐方才爬到梯顶,常婕妤便命树人摇动梯子,梯子开始摇晃,小姐就开始惊叫……我回来时,便看到小姐脸色苍白的蹲在藏书阁的角落,想来小姐是吓到了。心儿都不知道,小姐当时的脸色有多么的苍白。”
看到?雯眼里的泪,也看到武心眼中喷出的浓浓怒火,徐慧言:“好在,她们并没有丧尽天良,没有将我从梯子顶摔下,可见她们还是有分寸的。”
“小姐,你到现在还为常婕妤说话,她今日走了,往后还不晓得会怎么的变本加厉。心儿现下在皇上身边,倒不如让心儿将常婕妤的恶行禀明皇上,也好为小姐除去这个祸害。”
“不妥。”
徐慧、武心几乎是异口同声。?雯困惑了:“为什么?”
遂指责武心道:“你不是把小姐当成妹妹吗?现在为什么退缩了?是担心这件事情说出了会影响到你的前程吗?你怎么可以这样”
“住口。”
徐慧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言:“宫里的人物关系错综复杂,况且,心儿姐姐不过是皇上身边一个掌笔墨的,能有多大的话语权。一旦说出去了,对我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雯,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你一定要明白,宫中险恶,做事定要三思而后行。”
武心点头,言:“当下我们羽翼未曾丰满,不宜树敌。常婕妤方才倒是提醒了我,在这宫中,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当然,我不是认可常婕妤是我们的朋友。?雯,希望你能够理解。”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我还能说些什么。我不过就是太看不怪那常婕妤欺负小姐,太不忍心小姐受委屈受苦而已。”
“相信我?雯,这也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武心言,随即问徐慧:“你是怎么入宫的?”
徐慧疑惑,问:“心儿姐姐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回答我,惠儿。”
徐慧点了下头,言:“严格意义上说,我是韦贵妃举荐入宫的。所以我才会一早来到长安等候,莫不然,我也不可能与心儿姐姐你先后入宫。”
武心一想,神色里飞扬起笑意,言:“如此便好了。”遂问徐慧:“你入宫以来,可有去见过韦贵妃?”
徐慧摇头,感觉现下的武心很是莫名其妙。
武心当即为其解惑:“如今这宫中,韦贵妃执掌凤印代管后宫,各妃嫔无一不给其面子。惠儿既然与韦贵妃有这么一层的关系,何不好好利用,足以保惠儿在宫中周全。方才常婕妤还说,我总不能时时刻刻出现的这么巧来维护惠儿,如若有韦贵妃的庇护,那我就安心了。”
“嗯。这样最好。小姐,心儿说的对哎。”
雯大力赞同着。徐慧看了看两人,言:“这样不太好吧,往昔我都不曾想起来去拜访,现下遇事才想起来拜访,总觉得不是很好。”
“惠儿不要想这么多。新入宫的才人,对宫里的规矩不熟悉也是常有的事。只要有心拜访,想来韦贵妃代管后宫度量大也不会计较。”
听得武心这么说,徐慧也觉得如此,问:“那我何时去?”
“越快越好。”
徐慧问:“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一点心意总该是有的吧。”
武心点头,言:“礼不再多贵重,韦贵妃地位高尚,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礼物贵在用心,只要令韦贵妃感受到你的真心便可。”
“好。”
“惠儿,我这得快些回去了。恐慌皇上苏醒。”
“嗯,心儿,那你快些回去。”
武心出了藏书阁的正厅,才发现雪已然停了,却也凉爽的透人心骨。回至两仪殿,见皇上还在睡着,武心担忧的心方才踏实。
移步到寝殿外,张公公便靠了过来,问武心:“武才人方才是去哪里了?”
“见了些才人居的朋友。”
“哦。”
张宝林应了声,遂问:“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来关心淑妃娘娘了?”
武心施礼言:“公公此言差矣,或者不是突然,是根本就一直关心着,只是今儿个关心付诸为行动罢了。”
张公公表示赞同,却依然不得不觉得武心很会讨人欢喜。
戌时临近,点灯于书房的李世民言:“传令下去,今儿个朕去景德宫。”
武心应允,戌时过半,李世民的龙驾便到了景德宫。
“臣妾参见皇上。”
燕贤妃额首下跪施礼,惊鸿髻后一抹翠色珠花在清冷的月光下格外清丽,配得她一席淡蓝色菁华衣裙,整个人给人感觉,仿若是月宫的嫦娥。
“爱妃快起,如此雪夜,就不必出来迎接朕了。”
李世民上前将其搀起,遂揽入怀中,与其同行步入景德殿。
“你这儿竟也有玉熔糕?”
李世民觉的困惑。
“若不是韦贵妃递给了话,我岂会如此。”
燕贤妃心中想着,也不与隐瞒,如实相告:“回禀皇上,这些是云妹妹做的。她不自知何故惹得皇上不悦,故而来找臣妾,为的只是希望能以玉熔糕驳得皇上愉悦,臣妾觉得是自家姐妹,故而就任她做了送来。”
“撤下。”
闻得李世民如此一声,燕贤妃便命冰翘快些撤下玉熔糕,叉开话题道:“民间总有俗语,瑞雪兆丰年,想来我大唐明年必有好收成。”
“希望如此。民以食为天,民之福便是朕之福。”
燕贤妃笑了,一目扫过桌上的食物,言:“这些个都是臣妾吩咐宫里的小厨房精心做出的素菜,臣妾觉得,这肉食不见得整日都应该有。民间的百姓,有多少是可以日日食得肉的,不外乎就是逢年过节。我们宫里这些娘娘,养尊处优的,吃了那么些年的肉,若是每年频繁的间隔性的次次断上三五天,想来能省下不少。民间的一些苦人儿便可以多食顿肉。”
李世民沉思,言:“爱妃所言在理。虽说是杯水车薪,倒也比没有的好。”
“嗯,臣妾也这么觉得的。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嘛。”
听得贤妃一语,李世民若有所思,言:“明日朕便同贵妃说起,而后,让你协助她一同治理后宫。”
“多谢皇上抬爱。”
燕贤妃眉开眼笑,神色之中还流露出一丝丝的柔弱,迫人怜惜。李世民是个男人,自然对这样的女人燃起了保护的欲望,言:“朕今日见你,脸颊的伤倒是好了。”
“嗯。多谢皇上关怀。臣妾现下最挂念的便是淑妃姐姐,这冬日寒冷,不晓得她的日子要怎么过。”
“无碍,朕已下令,她的一切所需皆以淑妃品级,想来她这个冬天会与往昔无异。”
听得李世民言语,燕贤妃肯定了心中猜测,皇上是爱淑妃的。如此,她便知道该如何做了,言:“皇上,怎会无异?淑妃姐姐的心怕是比雪夜还要寒凉,皇上若是在乎姐姐,就放姐姐出来吧,虞凝没有怨言,虞凝只希望看到皇上开心快乐,虞凝只在乎皇上。”
如此温柔的语调,如此温顺客人的神情,如此依依靠近的香甜,李世民无意之中就被燕贤妃诱惑了,他不由自主的将其抱住,言:“虞凝真是善解人意,但君无戏言,朕说了,罚得不重,淑妃怎会惊醒。”
“可是”
“没有可是。”
李世民当即打断,不由分说的牵着燕贤妃的手如了紫色帷帐。
亥时将过,灯火下执笔挥洒王羲之字迹的武心又将一页纸填满,着手将笔方向一边笔架,移步向窗边,推窗投目清冷的月光,她无奈的在心里复述着一个事实:帝王可以拥有唯一的爱,却不会拥有唯一的女人,这是悲哀还是幸福?
武心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