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明这三年读了不少书,懂得了许多以前从不知道的东西,加上自身也有些小聪明。可自认为跟正在开车的这位比起来差地不是一丁半点。
“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曲为伸。”无疑是老爷子对自己所期望的无明境界中,“一念无明,无始无明”所包含的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境界”,不过他觉得这些词,现在离自己要多遥远有多遥远,这位倒是不远。
姜无明这时掏出少年扔过来的手机,翻看起手机通讯录,也不担心司机两人闹什么花样,通讯录联系人一大堆什么小丫啊,小青啊,小美啊,足足几百人,找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少年说的六金。
喂,怎么这么多联系人,找不到你说的?毕竟这是07年最新发布的安卓智能手机跟以前的手机大不相同。一个多小时后姜无明放弃了,向少年张口求援。
喊我六金就行,这新机子我也没有接触过,那些联系人应该是手机内存的,你翻找一下卡存,那个是我的。
经过一番查找,姜无明终于找到了所谓的卡存联系人,联系人就四个号码,奶奶,宋沁月,爸,六金。
看少年的样子好像是穷苦出身,虽然有些道行,还是跟那些被遗弃在半路的外出打工族一样需要寄人篱下,要不凭这份心机城府早已独当一面,家境稍微好点也不至于外出打工。
姜无明看着少年的背影又想了想自己的现在的状况,虽然出了山,可无阅历,无学历,来到这大城市究竟最终是否能搏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不想让青阳叔小瞧,不想让老爷子失望。更不想自己就留在那山里浑浑噩噩一辈子!有些无奈叹道“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出身不由己,道路可自选。”正好被少年听到姜无明的感叹,回头大声反驳了一句。像是说给姜无明听,又像是说给自己。那神情和气势,与刚才动手打人的狠劲和夺车,安抚,换手机的城府心机截然相反,话语坚决透着的却不是自信,直到后来姜无明才明白那是一种干翻了生活造就出的种种自卑,存留下的畸形情绪。是不成人便成鬼,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是一身比厉鬼还可怕的怨气。姜无明被少年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弄得楞了一下。少年有这样的情绪他多少懂点,也理解些,因为彼此是同一类人。只不过现在的姜无明刚出大山,对繁华的大都市还存有迷茫和一丝敬畏。
感觉自己失态的少年,不再说话转过头继续开车,过了一会开口道:这个世界因为出身造就了许多不公平的事,可打破它的唯一方法,只有加倍地努力,使自己有能力,创造一个未来公平的社会。
姜无明没有因为少年刚才的言语争锋而在意,跟少年聊起天来。
因为车上有司机和售票员在场,两人还是有些顾忌没有提及太多和自身有关的信息。
到了西安,没有进车站,将车停在了路边上,担心出意外两人将司机和售票员敲晕后下了车,望着那厚重的古城墙,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姜无明心里感慨万千,却也没有生出非要问鼎这个城市顶端的野心,只是默默在心里想,好好活着,努力赚钱,照顾好自己,回去给乡亲们带点这大城市的东西,给老爷子买几瓶好酒撒在坟头,再带个漂亮点的媳妇回去。
下车的地方没有公交,不过离城也不远,两人索性抽着烟聊着天慢步走着。
通过聊天姜无明知道了少年叫张鑫鑫,绰号六金,取其金多兴旺之意。张六金觉得本名太过霸气,所以再三叮嘱姜无明喊他六金就好。
姜无明也告诉了少年自己名字,少年听后,道了句:“有趣,倒是跟道家的道德经的意思唱反调的架势。”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公交车站,期间姜无明对城市生活的一些小问题进行了询问,比如坐公交车拉,找工作需要注意什么。张六金也耐心的一一解答。看出这位也是个初哥,张六金询问姜无明有没有去的地方,毕竟刚才也算是患难与共了情谊还是有的。姜无明想自己找找看推辞道:有朋友在这边。张六金没有多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公交车,他自己其实也有难处,来西安投奔亲戚,可人家连来车站接他都懒得接,只是给了一个地址让他自己寻上门去。张六金祖上也曾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只是传到他爷爷这辈家道中落,造成了一贫贫三代,曾经的好多亲戚都不愿跟他家来往,这次出来这位亲戚能帮忙介绍个活,他已经是很感谢了,倒也没有多大怨言。
隔着车窗少年晃了晃手中的手机示意姜无明有事打电话联系,然后消失于人海。姜无明颇感慨地望着那萍水相逢的身影,微贱往往是初期野心的阶梯,太多草莽出身的男人凭借着它一步步爬上了高处!
张六金走后,姜无明寻找出云藏锋当初走的时候留下的电话的纸条,掏出那来路不正的手机,按完了号码,却没有拨出去而是存到了手机里。
周围的人大半部分都是像他这样的外来务工者,在路边摊买了份地图,打听了哪儿方便找工作,背着行李顶着太阳在每家店铺和墙上贴着的小广告中努力的寻找工作。
现在正是8月份天正热,好在包里的酸梅汤还有,已经热的嗓子冒烟的姜无明拿出罐头瓶装着的酸梅汤喝了几口,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抹着汗继续寻找。
作为一个从书本了解外界文化的愣头青,姜无明不得不感叹,这城市的工作真他妈难找,到了下午姜无明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原因:所找的不是需要毕业证,就是技术类的工作只招有经验的老师傅。再有的不是需要交押金,就是中介性质,差不多的却不管吃住,工资还要扣押一个月,偶尔一两家符合姜无明现状的却都已经招满了。
07年的西安八九月正是外出打工的旺季,很多缺人的地方都已经有人了,西安又不比南方等工业城市,没有多少厂子。姜无明身上也就1000多块钱,这扣押一月工资还有不管吃住都是姜无明现在难以承担的。
姜无明其实要求也不高,不管什么工作,管吃管住就行。可在打工旺季的西安,谈何容易,很多外出的都是像六金一样托亲戚老乡介绍才敢来西安的。
从早晨8点多到西安已经寻找到下午连口饭都没有来得及吃的姜无明抬头望头顶那因为雾霾严重看不到颜色的天空。
此时的姜无明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慨,惟一的想法就是先找个饭馆填一下那已经抗议多时的肚子。
姜无明现在所在的地方清一色毛胚房,一个远离城中心的小村子,没有让人惊叹的繁华,也没有那20几层的高楼,这些倒让姜无明感觉自己回到了刚出发的那个小县城—旬邑,此时已经是下午许多路边摊已经顺着那大排档一样的小饭店开始零零散散的摆出来了,油炸馍,烤肉,铁板烧烤,应有尽有。
这个时候姜无明才明白,原来这座在他眼里高不可攀的繁华都市中,也有一些离他并不算太遥远的平凡。
找了个希拉平常的小面馆走了进去,没有任何特色。选择这里是因为门口的放着一个小招牌上写着,新店开张,八折优惠。就是因为这样姜无明才选择这里,他觉得这样会省些钱下来。
走进饭馆没有菜单只有墙上贴着的经营种类,姜无明看了看,要了一个6元的炒面,便坐了下来,趁老板去做饭的这一会,打量起这个不起眼的小饭馆,二三十平方大小,墙上贴着一副啤酒广告送的日历,七八张桌子,一道薄木板将本来就不大的饭馆分隔开来,一边做饭,一边座客,连个服务员都没有。
周围也就一两个食客,像是搞装修的,灰色的工作服上还残留着洗不净的油漆和****。
“乔东海,滚出来!”
正在姜无明等待炒面到来的时候,七八个头发五颜六色混混摸样的人走了进来,领头的混混将脚踩在椅子上张扬不可一世,对着正在厨房做饭的老板吼道,半条街都听得到。
饭店老板似乎没有多大反映,继续做着饭,那领头的混混看没有反映,也不着急,向一个小弟示意去拿了柜台里的几瓶啤酒,几个人喝了起来。正吃饭的那两个食客看到这架势留下饭钱悄悄地走了,两人倒也厚道没有趁乱吃白食。姜无明没有走,在他看来不过就几个小混混而已,以前在龙泽村的时候没有少打过架,此刻他已经闻到那炒面的香味了,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填一填肚子了。
不一会老板一脸微笑的端出装盘好的炒面,正要放在姜无明桌子上,迎接他的是一幅剑拔弩张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