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菀临盆是在一个月后。
六月的一个傍晚。
狂风大作,宫中的树木都被大风吹弯,不少花草还被连根拔起。
灰色的天空,乌云涌动。
司马菀坐在素锦宫正殿的卧榻上,静静看着门外的天。
“要来一场大雨了……”
“娘娘还是进里屋躺着吧,小心闪电晃眼。”芳华在一旁低声的说。
司马菀抬起头,看着天空。“芳华,你看,这云雨酝酿了那么久,为的就是一次倾泻个酣畅淋漓。”她笑了,仰天大笑,“下吧,让这场雨猛烈地下下来吧,哈哈……哈哈哈……”
“娘娘……”芳华在一边担心的看着司马菀。
当第一声雷炸响在九天之上。
“啊——”司马菀的一声大叫划破素锦宫的安静。
“娘娘要临盆了!还不赶紧宣太医!”
素锦宫内一片忙乱。
御书房,皇上正召了重烨与重光问话。只见张德全慌慌张张的冲进来。
“皇上……”见两位皇子在,他欲言又止。
“说!”皇上一声呵斥,吓得张德全一个寒战。
“禀告皇上,贤妃那边来人说,贤妃快生了,只是……”
“只是什么!”重光一时情急竟脱口而出。皇上与重烨都不禁侧目。重光自知失言,遂不再言语。
“皇上……太医说……贤妃……贤妃娘娘可能是难产……”张德全还没说完,皇上就冲了出去。“皇上,不能去,不能去啊……”张德全也跟着跑了出去。
素锦宫内,里里外外都是人,几个太医忙前忙后,满脸是汗。
“皇上驾到——”门口一声传报,所有人齐刷刷的跪倒在地。
“贤妃怎么样了!”皇上在门口一声呵斥,所有太医都抖了起来。其中一个年纪偏大的战战兢兢的说:“回皇上话……贤妃娘娘乃是气血不足……现在羊水已破……孩子若再不出来……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贤妃和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统统脑袋搬家!”他一脚踹在老太医的胸口,太医们忙磕了头,继续忙活起来。
“皇上——”司马菀在血房内大喊,“皇上……臣妾罪……罪该万死……皇上……一定要保住皇儿……皇上……”
“菀卿——”皇上说着着就要冲进去。
“皇上,万万使不得……”满屋太监宫女都跪在地上。
“菀卿,朕在此,你们一定会母子平安!”
门外的雨越下越大,风力也不见得减小。
“哇——”一声婴孩的啼哭划破长空。
“生了!生了!是位公主!”稳婆大声的叫着,让司马菀看了一眼就抱了去给孩子清洗身子,随后用了掐金线的大红锦被裹了抱出来给皇上过目。
“贤妃可好。”皇上看了一眼女儿,接着关切的问。
“娘娘好着呢,真是上天保佑娘娘,我从来没见过流那么多血还能挺住的……”
“皇上,臣妾请您为六公主起名……”司马菀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喊出这句话后便昏了过去。
皇上抱着孩子,不由的看向窗外,刚才还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此时,云淡风轻,一切如不曾发生过一般……
“就叫安宁吧。”他缓缓的说,真希望她的降世能带来安宁与祥和。
“皇上圣明。”屋中又是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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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有了安宁,司马菀的生活多了很多的趣儿。
那样一个小人,整日里依依呀呀的。
安宁是极其聪慧的,生的也是极其的粉嫩,人见人爱。
司马菀由着自己自由缺乏母爱,对安宁自是百般宠溺,到哪里都要带在身边。
“你母妃对你真是恨不得掏心窝子!”太后对着安宁说。不足周岁的安宁不哭不闹的看着太后,毫无预兆的就绽开了一朵明媚的笑容,惹得太后娘娘开心得不得了。
“这丫头日后定是极好的,极好的!”
司马菀见太后喜欢得紧,一脸俏皮的说说:“太后娘娘,不曾见过这丫头对谁笑得这么甜,今儿您是碰上了。俗话说,这小孩子是最最真儿的。这孩子看您有缘,您得赏点东西呢,不然日后她长大了,奴婢我可是要告状的,就说你虽对着祖母亲,可是祖母却不把咱当回事儿呢。”
太后看着这小人自是满心的欣喜。“赏!哀家一定要赏的。”说罢给旁的人递了个眼色,那人便转身进了后殿,不时便出了来,后边还跟了四个人,每人手中都是一个红木大匣子。
太后见东西拿来了,对着安宁满面慈爱的笑容。“孩子,你娘当年也是个娴静的主,瞧有了你,也倒真真儿的成了一泼皮破落户!谁说祖母不亲你,瞧瞧,祖母早就备好了!”
说罢,朝身边人微微挥手。“打开吧。”
那四个匣子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第一个匣子是一套小孩子的金锁,项圈,手镯,脚环。细细的花纹,精致的图案,即便是宫中的能工巧匠也未必能做得这般精致。
第二个匣子是一件用金线绣了彩凤的白色天蚕丝宫装。手感细腻,极尽奢华。
第三个匣子是红色的大婚的礼服,金银丝线滚边,百鸟朝凤的图案栩栩如生。上边还摆放着凤冠,首饰,皆是精美非常举世无双的宝贝。
第四个匣子是一块免死金牌。
四个匣子相继打开之后,在场的左右人都惊呆了。
“哀家的礼物,贤妃还满意吧。”太后缓缓的问,嘴角依旧上扬,只是早已没了之前的慈祥温和。
司马菀连忙跪在地上。“司马菀代安宁谢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娘娘缓缓站起身,走到匣子前,目光掠过一样一样的东西。
“这些东西一直放在哀家箱子底,哀家只待着这辈子能够送给一个配得上这些东西的人,也不辜负了这般的精巧……”她的样子仿佛是在回忆一件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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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是乌雅氏的女儿,当初翻山越岭,万里迢迢的嫁入皇宫的时候正是十六岁的怀春少女。
如果不是嫁给圣錾国的皇帝,她或许已经是和卓的妻子了吧。
闭上眼,她还能忆起他冷峻的面孔,他的眼神有着苍鹰的深邃,棱角分明的脸是她少年的所有的梦想。
她也曾抗争,也曾不甘,也曾试图和他一起逃离权利……
“乌雅氏的女儿是离权利最近的女人,靠近权利的女人要么服从,要么祸害了整个家族一起死。这就是命!”这是父亲对她所得最后一句话。父亲拂袖而去,凤冠霞帔在她的面前。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命,这种东西是无法选择的,她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尽量的避免,避免灭顶之灾……
她屈服了。带着乌雅三千勇士与财富,把自己像贡品一样先给圣錾国的皇帝。
她忘记了过去,忘记了大草原,忘记了那张占据她所有梦想的脸……
在**之中,她处处小心,处处谨慎。她害过人,也被人害过。
与**其他女人所有的不同是,是她赢了,她坚持到了最后。
她骨子里胡人的强悍。坚忍在登上太后宝座的那个瞬间,沸腾成她嘴角的那抹浅笑。
当那个曾经她爱过的少年带着乌雅的财富,版图跪倒在她的面前朝拜称臣的时候,她坐在高高在上的宝座之上,缓缓的吐出“免礼,平身”四个字。
没有人注意到她颤抖的双唇,与含泪的双眸。
大家看到的是她的笑,那种慈祥的,端庄的,矜持的,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微笑。
她对他说:“免礼,平身。”
他起身,远远的与她对视。
绣着百鸟朝凤的朝服,插满金簪步摇的发髻,点缀凤凰花钿的额头……
她就那样精致的,完美的,端庄的坐在高高在上的宝座上。
当初的活泼,天真早已荡然无存。岁月与生活给她的是风刀霜剑,是诡计阴谋,是麻木沧桑……她变了,身上再也寻不出一丝丝当年的痕迹。
“您得到您想要的东西了吗?”他打破了双方的平静。
“得到了。”她静静的回答。
她邀他赏梅。
圣錾的梅园是专门为她设计修建的养心怡情之所。
他低吟:“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挪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她只作不曾听得,可那字字句句已如烙在心上一般。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那是她心上不竭的殇。
多年以后,乌雅传来和卓殡天的消息。
那天,她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佛堂。她一遍一遍的吟诵心经,可泪水却一直流一直流。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
她终究是忘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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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些东西是哪来的吗?”太后缓缓的问。她看着远方,眼神飘渺而迷离。“乌雅……我的故乡……”她兀自的说着。“这些东西是他送给玲珑的,可是玲珑……”她颤抖着的身体是那样的单薄,身边的姑姑连忙上前搀扶太后。
“太后娘娘……”
她摇摇手,“不说了,不说了……都过去了……”
回素锦宫的路上,司马菀有些不解的问芳华:“玲珑公主可是那位远嫁百夷的公主?”
“回娘娘话,正是。”
“那这些东西是谁送给玲珑公主的呢?”
“娘娘,是乌雅的和卓。”
司马菀“哦”了一声,不再做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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