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茂问:“谁有钥匙?”
那老官气的笑了出来:“若有钥匙,谁还在这干着急。”
郭茂此问只为缓和一下紧张气氛,见老官发笑,便提斧向前,往门上劈了一斧,木门深厚,极为结实,斧头被夹住抽不出来,郭茂换了柄长杆开山斧,再劈,木屑乱飞,门却纹丝不动。众人见他动手劈门,也鼓噪上前,刀斧齐出,噼里啪啦,木屑乱飞,门却依然不动。此时神策军前锋已经杀上含元殿宫台,正与御史中丞李孝本招募的义士激战。
御史中丞李孝本乃是皇室宗亲,招募了三百壮士讨贼,他是文官,不懂军事,所募兵勇都是纨绔子弟、街头无赖,壮壮声势还可以,打仗却是外行,眼见神策军铺天盖地而来,稍作抵抗便一哄而散。
神策军旨在救护仇士良,对这些小虾米并不在意,依旧杀上来。参与宫变的京兆尹罗立言见势不妙,拔剑督促所募将士迎敌,郭茂所部钱况、余烈亦上前助战,罗立言一边挥剑,一边假传圣旨,声称仇士良、鱼弘志已死,天子诏令两军归营。
事发突然,真假难辨,神策军将士一时被唬住,进展明显慢了下来。
闻之神策军已杀到殿外,殿中参与宫变者顿时分作两派,一派意志动摇,脚底抹油开始撒溜,另一派则横下一条心,捡起兵刃上前接战。
“咔嚓”一声,郭茂手中巨斧的木柄折断,虎口被震出血来,那道门却依旧没有动摇分毫,恰此危机时刻,一名绯衣官吏排众而出,叫道:“砸,砸,砸,砸门轴,砸门轴。”郭茂恍然大悟,从地上捡起一柄金瓜,往门轴便砸,不想那金瓜却是个水货,木柄十分酥脆,只一下,瓜头落地,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这时一名青衣卑官健步而来,袖中突出两锤,望定门轴咣咣连击。
却听咔嚓一声脆响,门轴断裂,郭茂赶上一脚,将大门踹倒一扇。这一脚用力过猛,他本身也被后座力激倒在地,身体将倒未倒之际,一支羽箭贴着他的鼻梁划过,只差分毫便要了他的命。
大朝会时只有千牛卫允许带弓箭,这支冷箭是一个内侍用私藏的弓箭所射,郭灿侥幸躲过,身后之人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顿时中箭身亡。参与宫变的千牛卫旋即回射,几名白衫内侍中箭倒地,那老官大呼:“不可放箭,留神伤着天子。”
郭茂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顺手捡了一柄刀跃入后殿,后殿十分宽大,房间亦多,与仇士良一起劫持天子的内侍、官员、武士约四十人,见门破,一部奔逃,一部跪地求饶,另有一部挟持着天子向后殿内宅退去。郭茂领于重、张会去追仇士良,中间遇到几个武力高强的宦官阻拦,被于重和张会截下。
后殿内宅没有大门只有屏风,几个内侍拼命顶着屏风不放,被郭茂一脚踹翻,四众跌倒一片,郭茂提刀逼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宦官,喝问道:“你便是仇士良?”
老宦官怪眼一翻,嘿然道:“正是,你欲附贼弑君吗?”
郭茂不答话,随手一刀,刺仇士良一个透心凉。李茂又问另一个紫袍宦官:“你叫鱼弘志?”那宦官浑身颤抖,跪伏哀求道:“老臣有罪,老臣愿揭发仇士良。”郭茂大喊:“胡言乱语!”挥手一刀,老阉身首异处。一颗人头咕噜噜滚到一个二十多岁,身穿蟒袍的年轻人脚下,扶持年轻人的两个小内侍惊呼一声,跪地告饶。
郭茂并不手软,一劈一刺,顿时结果了二人。
这时钱况和张会也杀到了内宅,郭茂见大局已定,这才单膝跪地,请罪道:“郭茂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年轻人正是大唐天子李昂,这场宫变正是在他的授意下由宰相李训、凤翔节度使郑注二人领衔发动的,意在斩除尾大不掉的宦官势力。因为宦官掌握着神策军,李昂先派郑注出任风向节度使,掌握兵权,再借大宦官王守澄葬礼之际,令护军中尉以下宦官集中于长安城外的浐水,由郑注率兵斩尽杀绝,此计本也十分恰当。无奈李训欲独吞奇功,联合金吾卫大将军韩约,宰相舒元舆等人密谋,欲在金吾卫仗院诛杀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鱼弘志。
事到临头,韩约慌乱,被仇士良窥破阴谋,回殿劫持天子李昂躲入含元殿内殿,固守待援,神策军中忠于仇士良、鱼弘志的军官得到宫变消息,率众来援,而叛乱一方指挥混乱,集结在丹凤门外的义士得不到里面的消息,无法赶来增援,致使这场宫变几乎功败垂成。
李昂生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几曾见过这等血腥,他盯着郭茂手中滴血的刀,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方道:“平,平身,爱卿平身。”
郭茂起身之际闻到了一股尿骚味,细一看天子正站在一滩水渍上,水渍的面积还在不断扩大。二人四目相对,李昂尴尬地笑了笑。
大队臣僚冲了进来,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顶礼膜拜,齐呼万岁。李昂勉强露出笑容,对跪在最前面的宰相李训说:“除阉兴唐,李爱卿堪当首功。”李训笑逐颜开,满心欢喜。李昂又对面容清瘦、一脸严肃的邠宁节度使郭行余说:“披坚执锐,讨贼杀敌,郭爱卿功不可没。”那老官闻言流泪,连道惶恐。李昂正安抚臣工,门外闯进来一名紫袍大将,奏道:“祈请圣人降旨,着两军将士即刻回营。”
李训尖叫道:“去唤程自功进来见驾。”程自功为左神策节度使,掌管禁军,是仇士良、鱼弘志极力笼络之人。李训秘对天子道:“此人尚有一丝忠贞,陛下可暂留其在御前侍奉,待大局已定,再行撤换。”年轻天子连声道好,郭行余却道:“两军将士不见天子,只怕未肯退去。”话音不落,右金吾卫大将军韩约入奏:“两军将士问天子安否。”
李昂点头,道:“摆驾,朕去见两军将士。”说过,忽面露难色,却道:“谁来服侍朕更衣。”一众大臣先是一愣,顿时争先恐后要为天子效力。
天子犹豫了一下,指着郭茂道:“这位爱卿,你来侍奉。”
此言一出,众皆张口结舌。不过片刻之后,众皆了悟,郭茂才是此番救驾的最大功臣,众人虽不知此人来历,却知道从此之后有个人要飞黄腾达了。
李训心里却恨透了郭茂,脸上挂着春风般的微笑,眼睛里却恨的长出刀子来,恨不得立即将郭茂千刀万剐了。
厕所在后殿一角,一个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雕花马桶,旁边有热水,拉了屏风,天子李昂跟郭茂道:“朕的丑事只有你一人知道,若是传扬出去,朕绝不轻饶你。你还愣着作甚,给朕拿袍服去。”
听了大唐天子的抱怨,郭茂唯剩苦笑,出外说要袍服,忙的李训、郭行余、大将军韩约好一通忙乱。
李昂换上新袍服,出殿见神策两军将士,将士们见天子安然无恙,身边不见仇士良、鱼弘志和二人的私党,心知大势已去,便顺水推舟,齐呼万岁,声如山洪海啸。刚才吓的尿了裤子的唐天子,此刻神采焕发,当即下诏,两军参与锄奸的将士每人赏钱两百贯,叙功三转,其他将士每人赏钱五十贯,叙功一转,六军将士各赏三十贯,金吾卫、千牛卫参与将士每人得赏五十贯。
所有文武官吏晋级一等。
诏令传出,大明宫内外齐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