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在李训的主持下,天子下诏严斥仇士良、鱼弘志结党叛乱,下诏诛尽其党羽,宦官集团掌权已久,党羽众多,势力盘根错节,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斩除干净又谈何容易?一时间杀的两京血流成河。
郭茂身为破贼第一等功臣,第一日曾获得佩刀侍驾的荣誉,二日即降为随行侍卫,到了第三日则被解去佩刀,手持金瓜混在仪仗中,三天热乎劲一过就被赶出了宫禁。
不仅郭茂,于重、张会、钱况、余烈等人也是一再被贬,到了宫变后的第五日,宫中传来消息,要一干人退出长安,到城西北左神策军大营屯驻。
张会等人愤懑异常,郭茂却十分冷静,据他观察,宫变成功后,李训一党控制了朝廷实权,操控天子于股掌之中,同谋者韩约因临阵退缩被革职查办,郭行余遭李训恶言诋毁,以纵容部属滥杀无辜而靠边站。
他亲眼目睹了天子的糗事,凭此一桩,就不可能得到重用,何况李训又是个睚眦必报,容不得人的小人,岂容他独自得宠?
想通了这一节,郭茂就对张会等人道:“时局正乱,忠奸难辨,为稳妥计,天子不大可能信用我们这样的生人,你们就不要抱怨了。”又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天大明宫里杀的血流成河,多少才子俊杰,高官显贵做了刀下亡魂。我们八十弟兄也战死一半,你们抱怨,那些战死的弟兄又向谁诉苦呢。”
这一劝,众人心下稍安,郭茂有大功在身,李训虽恨的牙齿痒痒,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故意冷落,欲逼张会等人抱怨,则他便有机可乘,而今见郭茂稳住了众人,心知急切间不可图,便又心生一计。
他指使兵部给了郭茂一纸告身,任命他为灵州威远镇镇将,官阶正七品,由白身一跃而成为七品镇将,不可谓不重用。
一同参与宫变的于重、张会、钱况、余烈四人亦各有封赏,多在军中做卑将,四人聚集一处,纷纷道:“天子待咱们不薄,可惜做这小官受人管,十分不自在,我等索性一起辞官,跟大哥去威远镇,弟兄们聚在一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岂不痛快?”
郭茂道:“弟兄们捧着脑袋换来的富贵,怎可轻易丢弃?而今阉党已除,朝廷万象更新,正是诸位大展宏图之际,万不可辜负了。”
钱况笑道:“什么大展宏图,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原本以为杀了阉党就能天下太平,而今看也是换汤不换药,奸臣当道,天下依旧暗无天日。想当初若非兄长拼死一搏,此刻不知多少人头落地呢?说起来是兄长成就了李训,可你看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如此忘恩负义。可恨天子也被李训蒙蔽了。”
郭茂道:“你们还记得那位袖中藏双锤的好汉吗,那是少府监的宣柏来,没有他的双锤,今日你我或已是冢中枯骨,他虽极尽哀荣,却无父母妻子共享,纵然青史流芳,又哪及你我兄弟快活一世。再想想仇士良、鱼弘志这些人,昨日还是高官显贵,不可一世,转眼间就身败名裂,挫骨扬灰。世事无常,诸位不要太过纠结,且珍惜吧。”
于重道:“我们这可不是一时气话,乃是深思熟虑过的,不过刚授官就辞官,难免被人抓住把柄,只怕麻烦。各位兄弟不如先去上任,找个理由再辞官,三个月后咱们相会于贺兰山下。弟兄们聚在一处,快快活活过这下半辈子,岂不痛快?”
张会等人轰然说好,郭茂见四人心诚便也不再劝解,
当晚四人尽醉一场,二日一早,郭茂便孤身离开长安,奔去灵州赴任。
一日来到鄜州城外,郭茂手刃仇士良和鱼弘志,为二人余党所恨,而关中正是神策军的地盘,二人在军中的党羽众多,为免遭报复,郭茂扮作普通商旅行走,也不敢住宿驿站。
这日傍晚时起了一场风沙,郭茂因此而错了路程。
眼见天色黑透,却无处投宿,举目四顾,忽见前面有座小山凹,郭茂心中一喜,他随身带着睡袋和干粮,皮囊里也有水,只要有了避风处,就可以混过一夜。
夜半三更,一阵冷风袭来,郭茂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提刀而起,循着气味走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了一跳:清冷的月色下,竹林下的小径上横卧着两具尸体,浑身是伤,瞪着眼张着嘴死的无比痛苦,死前显然被人用酷刑折磨过。
经历了大风大浪,郭茂已视血腥杀戮为家常便饭,猝然遇险,非但不惧,反而变得异常兴奋。
循道向前搜寻,小心翼翼,转过一道弯,眼前是一道下坡路,有个人站在路中央放哨,郭茂一眼识破这是个明哨,他凝目四顾,很快就发现了隐藏在附近小竹林里的暗哨。
评估了一下对方的实力,郭茂觉得干掉这两个人并不算难。
只是……值得吗?
懂得分派明暗哨的人不会是普通人,干掉哨兵容易,得罪这伙人只怕是后患无穷。
郭茂只是稍稍犹豫一下,就悄默声息地朝两个哨兵摸了过去。
一盏茶的功夫后,郭茂看到了令他心碎的一幕:清冷的月光下,一片空地上,一辆马车旁,燃着一堆篝火,篝火旁正上演着一场香艳的狂欢,男男女女共八个人。
郭茂到来的时候,狂欢已经接近尾声,参与者开始清场,先喝令女人们站起身,穿上衣裳,命令很简单,做起来却不大容易。
两个年轻女人被蹂躏的太狠,挣扎着起不来身,一个美少妇能起身却不愿起身,抹着眼泪在哭。只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贵妇人暴怒而起,一边穿衣一边高声咒骂。
有人嘻嘻笑道:“老x败火,败的是爷们的火,她自个火气倒是越来越大啦。”
一阵放肆的哄笑。
一人不耐烦地嚷道:“磨蹭什么,起来,起来,老子给你们世家大宗留个面子,否则留你们个裸*尸在野,丢的是谁家的脸?”
“求求你,别杀我的孩子。”
哭泣的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她不着寸缕,哭着向四个男人爬过去。
她的身材堪称完美,曲线玲珑,肤色白皙如象牙,配上梨花带雨的一张俏脸,有人“咕咚”咽了口口水。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阉党得势时,可曾对谁心慈手软过?”
一人冷飕飕地说道,慢慢拔出了佩刀。
少妇的哭泣已经变成了干嚎,声声泣血。
一套被撕烂的罗裙丢在她面前,少妇浑然不顾,依旧跪地叩头,不为她自己,而是为了她三岁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