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军大营在军院西北,独立的一座营房,此刻营门紧闭,营门内设了拒马,刀牌手列第一阵,长抢手列第二阵,弓箭手居于最后。虎视眈眈,如临大敌。
大营门外,则有数十马军士卒看守,两军对峙,形势一触即发。郭茂欲上前,纳容莫又拦阻,郭茂抽刀劈倒纳容莫,向马军将士喊话道:“纳容莫勾结沙陀人,欲谋夺威远镇献于吐蕃,已被我诛杀,尔等再执迷不悟,死无葬身之地。”
纳容莫虽死,他的一干亲信仍在,眼见郭茂只孤身一人,纷纷围上前来,郭茂夺过一杆长枪,舞了个枪花,望定迎面冲来的一骑,猛地砸去,砰地一声,那骑连人带马摔倒在地,脑袋摔的稀烂。这一枪威猛惊人,慑的众人无人敢动。
这一幕步军大营内的人看的清清楚楚,正将杨成万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
这****正在营中整理军务,忽传有人行刺郭茂,又传副将郑红塔是元凶,再传马军出面平乱,又说郭茂勾结吐蕃人欲献城求富贵,消息接踵而至,杨成万难辨真假,他是个稳重之人,便下令加强戒备,按兵不动。
此刻郭茂亲自到营前,当着他的面喊出纳容莫是反叛者,又砸杀马军将士,杨成万心里有了底,他急令开门迎接郭茂。军令一下,长抢手如林向前,驻守在步军营门前的几十名骑兵群龙无首,被这一逼,纷纷退避。
骑兵中有沙陀人,有那容纳的亲信,也有被裹挟不知情者,此刻被郭茂叫破那史莫顿的奸计,又见步军站在郭茂一边,料定那史莫顿败局已定,遂纷纷下马归降。
那史莫顿正率亲兵攻打郑红塔家宅,闻听纳容莫被郭茂所杀,马军半数士卒哗变,步军杨成万率众随郭茂杀来,不觉面如灰土,连问左右道:“咱们究竟有何纰漏,怎么就被他识破了?”问了两遍无人应答,遂哀叹一声,提马奔南门而去。
城外沙陀却容部的六百商贩此刻卸去伪装,摇身一变成了精锐骑士,这些游牧部落本来就军民难分,战则为兵,闲则为民,所骑之马即是军马,所持护身武器即是军械,极难防范。
威远镇出于镇扼的考虑,所部多是骑兵,步军营力量本来就薄弱,而今兵力不如对手,先机又失,郭茂不敢冒险出城。
所幸沙陀骑兵擅长野战,却不擅攻城和巷战,所部远道而来又无一件攻城器械,面对威远镇上百年来不断增高加厚的城墙和完备的城防体系,只能望城兴叹。
米轻在诱杀郭茂时,大腿上中了一箭,因而未能参与刺杀行动,只坐在一旁观战,因见郭茂英勇异常,不觉心惊胆寒,急忙令人通知内应那史莫顿执行第二套方案,他自己则仓皇退出了威远镇。
那史莫顿与米轻勾结,自有自己的目的,更有自己的私心,见米轻退出城池后,他即下令骑兵将城门封锁,阻止米轻进入。
二人起了一场内讧,这才给了郭茂可趁之机。待那史莫顿逃出威远镇,米轻责其失信,那史莫顿恐被其所害,率残部逃往戈壁大漠去了。
米轻知道城中兵少,又逢一场大内讧,实力大损,便派了一个使者进城劝降。
郭茂见那使者说的吐沫乱溅,喝道:“你汉话说的如此流利,是汉人吗?”那人道:“某乃吐蕃凉州臣民,不是你大唐的汉民。”郭茂冷哼道:“原来是个数典忘祖的。”即令割掉使者的耳鼻。
使者大叫:“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堂堂大唐怎能如此无信。”郭茂道:“你原来还知道这个典故,可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岂不闻‘斩使以示威’吗?”
使者愕然道:“这是什么典故,出于何处?”
郭茂笑道:“数百年后的某部奇书,你不知道,可见该死。”
遂令刀斧手割掉使者的耳鼻,用绢布打成一个包袱,系了个蝴蝶结,令其提回。
米轻见状,哭笑不得,跟众人道:“他是在笑话我,我被羞辱了。”其子尼哈严怒道:“他城中兵不足两百,咱们强攻进去杀他个鸡犬不留。”米轻道:“不,蛮干只会便宜了吐蕃人,尼哈严你率一百壮士去城西,掘断他们的引水渠。”
威远镇背山临河而建,雄踞于一座石岗之上,这石岗三面陡峭一面平缓,依岗筑城既坚固又节约人工材料,缺点是城内水土浅薄,不长禾木,取水尤其不便。
威远镇城西南一里处有条河流,河水自西北流向东南,驻军筑渠将水引入城中,在城中低洼处开凿水井三处,派专人守护,以供应全城用水。
为防风沙侵袭,更是为了保密和安全,这条水渠上面覆盖着石板,入口十分隐秘,等闲人等并不知情。
不过身为马军正将,那史莫顿却对这个秘密知道的一清二楚,米轻从那史莫顿口中套出这个机密,此刻当做杀手锏使了出来。
沙陀人趁着天黑掘断了引水渠,又连夜打了一道石墙,彻底断绝了城里的水源供应。
数百军马和数千百姓无水可用,郭茂顿感压力巨大。
米轻并不急着派使者劝降,他像一个老练的猎手,在猎物陷入困境时显得耐心十足。他做了两手准备:迎击郭茂突围,和接受劝降。
出城接战取胜的几率微乎其微,接受投降,郭茂根本就没想过。但水从哪来,缺水比缺粮更可怕,只是一天一夜,城里便乱成了一锅粥。
郭茂焦头烂额,一筹莫展。
这日巡城时斩杀了几个作乱的士卒,郭茂心情郁闷,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忽报有一白发老翁求见,言精通地理堪舆,能为驻军指点水源所在。
郭茂不信风水之事,心情又差,便对旗牌官道:“你告诉那骗子,见我可以,找不出水来,我要砍他脑袋。看他还敢进来么?”旗牌官去不过久,引来一名老者,老者须发皆白,布衫葛带,自有一种仙风道骨,飘然欲仙的气象。
见郭茂亦不行礼,只淡淡一笑,道:“将军面相贵不可言,这道小坎迈的过去。”
郭茂哼道:“老道是来找水的,还是相面的?”
老者笑道:“将军的生死结,老夫随手可解。只不过皇帝不差饿兵,老夫为将军点出了水源,将军拿什么报答老夫?”
老者说这话时身上笼罩起了一层乳白色的光毫,郭茂大惊而起,敛容施礼,说道:“请老丈吩咐,但有所能,无不可。”
老者道:“无不可,说的好,就请将军记住这句话,他日富贵,必来讨要。”说罢,步出军院军事厅,在门前的石地上用手杖点了三点,手抚长须,飘然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愕怔难言。
郭茂走到他杖击之处,用手拂去浮土,却见是硬邦邦的石地。众将惊怪道:“老儿胡言乱语,明明是块石头,哪来的水源!”
郭茂含笑而起,只是那一块湿漉漉的石头说:“凿开它。”
军令即下,无敢不从,乒乒乓乓,碎石迸溅,瞬间凿开了脸盆大小的一个洞,一股湿润的水汽蒸腾而起,众皆惊呼,探头看时,却见石板下竟有一条奔涌的地河,取桶汲水,水质甘甜清冽,众人痛饮一场,欢呼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