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威远镇外,闻听镇里发生兵乱,沙陀人趁机围城,我等派人前往查看,见沙陀人已有退兵之意,便欲在半路设伏,杀他个措手不及,恰巧今日日食,我等兄弟正准备趁他恐慌拔营解围。不料想沙陀人营中突然杀声大起,我等不辨真伪未敢接战。
“后见沙陀人烧营而走,走的凄惶,于是半道截杀,先在大临河畔奇袭他侧翼,将其驱赶入河谷,再前后夹击,我七兄弟齐心协力,终于杀他个片甲不存。”
又令将米轻父子带来,二人见了郭茂羞愧不可当,米轻承认是受了吐蕃飞鹅城千户长穆八模的蛊惑欲袭破威远镇,以为晋身之阶。
郭茂道:“吐蕃人答应给你什么好处。”米轻道:“他们答应,驱赶大唐驻军后,将威远镇以西以南草场划归我部享有。”郭茂道:“你为部族谋利,我不怪你,如今有一桩更好的富贵摆在你面前,你若助我打破飞鹅城,吐蕃人答应的好处我尽数兑现,还将飞鹅城以东以北的草场给你部享用,那可是片丰美的草场啊。”
米轻道:“飞鹅城中有一千五百吐蕃兵,威远镇驻军不过五百人,又经历一场大内讧,哪有兵力图谋飞鹅城?”郭茂大笑道:“我有七位盖世英雄做兄弟,惧他什么一千兵马。”米轻咬了咬牙道:“果然如此,某愿供将军驱使。”
郭茂道:“希望你不要食言,你看清楚了,我这七位兄弟,但有一位活着也绝对让你族灭身死,遗臭万年。”米轻连道不敢。
郭茂要趁机谋夺飞鹅城,把杨成万、郑忠平吓了一大跳,威远镇所部精兵不过三百,民军不足六百,加上于重七兄弟带来的部属也不过一千五百人,同等兵力的疲惫之师怎么能攻克城高池深、以逸待劳的飞鹅城?
二人劝郭茂谨慎从事。郭茂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威远镇受此重创,若不能拔掉飞鹅城这颗钉子,只恐熬不过这个夏天。”
主意已定,二人不敢多言,于重七兄弟刚逢大胜,士气正高,闻听要打飞鹅城,皆欢呼雀跃。旧日在沙州大日山下剿匪时曾与吐蕃骑兵较量过,胜多败少,与吐蕃人作战,他们有心理优势。
郭茂的计策很简单,唐军化妆成沙陀溃兵以避难之名退入飞鹅城,内外夹击,夺取城池。
钱况、余烈、黑熊三人自告奋勇去打前锋,郭茂督大队压阵在后,威远镇步骑齐出,约一千二百人。
米轻还在威远镇下时,就曾派人向吐蕃人告急,吐蕃人食言没有如约派兵助战,不过答应他们若出师不利可以退到飞鹅城避难。
在吐蕃人看来,威远镇的唐军不敢与他们正面冲突,即使他们包庇米轻,郭茂也不敢前来讨要,更遑论攻城。
米轻从威远镇下退兵前,派人知会过吐蕃人,途中骤然遇袭,实属意外,米轻将败之际,又派人向吐蕃人求救,此刻他败阵而去,吐蕃人多半不会怀疑。
只是败军之将,兵马不可能太多,钱况、余烈、黑熊三人只带了一百多人,打着破损的旗子随米轻进城,吐蕃守军要求米轻解除武装。
米轻长子尼哈严厉声怒斥道:“我父亲与你家节度使乃是磕头的兄弟,我两家乃是换血的盟友,你们不如约出兵助战也罢了,如今我们是穷困来投,你们竟还要我们交出刀枪,是何道理?吐蕃人若惧怕唐国不敢接纳我们,我们便北去投奔回鹘汗,这一路上我一定传扬贵国食言自肥,出卖朋友,畏敌如虎的好事。”
一席话说的守城军将面红耳赤,同意米轻部携带随身兵器入城,但每架弓弩只允许配五枝防身箭。
一众人进城后便被赶入旧营居住,既无水食招待,又无柴薪点火,吐蕃人派兵驻守大门,登临箭楼,居高临下,如看守囚犯。沙陀人见状,悔恨不已,与唐人交往,唐人待以平等兄弟,与吐蕃人交往,却被视作奴隶和阶下囚。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半道遇袭,沙陀人大败,他们还满腹怨气,到此刻才觉得羞愧难当。
郭茂率众抵达城下八里处下寨,派人进城与吐蕃人交涉,让其交出米轻父子。
飞鹅城千户长穆八模倨傲地说:“你们的恩怨我无心参与,是非曲直,我也不做判断,不过米轻穷途而来,是相信我这个朋友,他相信我来投奔我,我却把他交给他的仇人,这岂是做人的道理,传扬出去我的名誉何存。”
郭茂的使者硬声道:“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若不交人,后果自负。”
穆八模大怒,命将使者斩去一手一脚,千户长书记官摩岢烂忙劝道:“不可衅自我开,小心朝中有人借题发挥。”
穆八模这才作罢,命将唐使乱棍打出。
穆八模嘴上不饶人,内心却很谨慎,他派出斥候严密监视郭茂,又在城东和城西下寨,与主城构成犄角之势,防备唐军攻城,又召集起一支实力强大的骑兵,随时准备出城与唐军野战。吐蕃人具装十分笨重,却也坚实无比,唐军的马弓根本无法射透,正面冲突时锐不可当,占尽了优势。
但也有一个缺点,就是甲胄十分笨重且僵硬,骑士坐在马上运转十分不灵便,上马下马时需要马奴扶持才可。
穆八模一门心思要与郭茂决战,令军中八成甲士披上具装,准备出城迎敌。
三日之约,只过了一日,郭茂便拔营进抵城下,穆八模对摩岢烂说道:“这是唐人挑衅在先,国中诸公那你要为我辩白。”摩岢烂知道他立功心切,又见唐军兵马弱小,便不再劝阻。只劝穆八模留在城内坐镇,不要到城外冲锋陷阵。
穆八模没有答应,他在西域时与大唐、回鹘联军血战数十年,从无大败,调任飞鹅城后一直想攻克威远镇,只因唐人善于守城,两地距离又远,加之初来乍到,内部不稳,这才没有轻举妄动,如今郭茂自己送上门来,他哪里还忍耐的住?
他留千户长书记官摩岢烂在城中支应,亲自率重甲军出城列阵,阵势尚未摆好,对面的唐军就冲杀过来,没有阵型,只是像疯子一样乱打。
穆八模坐在马上看的真切,哈哈大笑,道:“李世民的子孙竟堕落至此,天可汗的名头是诓来的吗,完全就是乌合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