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严将这一百人分作两队,自任旅帅,郭茂任同知兼左队队正,黑豹任右队队正。孟严用了一个月时间规范军法军纪,又用了三个月时间教习弓马骑射,这一百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有些人以前就在军中混过,弓马骑射底子并不差,经过孟严的严格调教,俨然已成劲旅。至于徒步格斗,更是众人强项,稍加演练队形即可。
转念便是半年,这半年的残酷训练让百人小队减员五人:两人禁受不住考验做了逃兵,一人渴死于沙漠,一人被误杀,又有一人在训练马术时坠马身亡。
地狱式训练结束时,郭茂数了数身上的伤痕,大小共计有十三处,另外左手小指变得有些僵硬,冬天训练时指根上长了个冻疮,烂透至骨,开春后冻疮奇痒无比,后来敷药治好了冻疮,却发现小指变得有些僵硬。
郭茂的小队现有四十九人,都是弓马精熟的强悍之士。时是暮春,青黄不接之时,马匪活动异常频繁,沙州驻军严阵以待,战事频发。孟严将两队编入剿匪大军,正式开赴剿匪前线。他给了两队一个月的适应期,从小股马匪剿起,再慢慢去啃硬骨头。
第一次剿匪行动,两队合击一股党项马匪,对手只有三十人,孟严押后指挥,郭茂亲赴一线,计划制定的天衣无缝,把马匪从废弃的土堡中赶出来后,两队人马即在空旷的戈壁滩上展开了追逐猎杀。
训练场上的弓马娴熟搬到战场上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尤其是没杀过人的新兵,更是大失水准,这次围猎持续近一个时辰,三十名马匪中有六人逃脱,兵力占绝对优势的剿匪队伍出现了六死二十伤的不利战绩。
战后黑虎当着所有人的面朝郭茂吐了口口水,以示不屑。
郭茂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一整天,想了很多事,对此次剿匪行动进行了认真的反思总结,虚心向孟严请教失利的原因。孟严拍拍他的肩膀,以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说:“打仗难免有死伤,身为一名将领太过追求完美,绝对是大忌。”郭茂又用了一晚上时间来消化这句话,到第二日拂晓他想明白了,他一身轻松地走出营帐,信心满满地开始指挥第二场围猎行动。
这次的对手是股六十人的马匪,从侦察敌情,到设计围猎计划,再到设伏,再到最后的总攻,郭茂一言以决,独断专行。
这是一次完美的胜利,六十名马匪一个也没逃脱,而己方只有两人受轻伤,这场胜利不仅缴获了两瓮金银和堆积如山的布匹、花椒、香木,还解救了八十名被马匪俘虏的男女奴隶。这些人多半是大唐的边地百姓,被吐蕃人俘虏后贩卖为奴,又被马匪劫掠为奴。
得官军救助而重获自由,众人感动的哭天喊地。
那一刻郭茂感受到了一种比获得金钱、权力更大的满足,这是英雄的荣耀,做正义事业的最高奖赏。带着这荣耀的光环,郭茂的仗越打越顺,越打越大,他在军中的威望也与日俱增,到这年八月,他们以三百骑兵力克横行西北多年,与扳倒山齐名的沙陀悍匪熊泰大后,郭茂在军中便树立了绝对的权威地位,一直质疑他能力的黑虎、黑豹、黑熊三兄弟对他是心悦诚服,与郭茂拜为结义兄弟。
此刻,原先的一百人连郭茂在内只剩下六十四人,但他们的队伍却已扩展到三百人,且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骑士。
这年九月底,沙陀悍匪扳倒山在大日山下被郭茂一箭射杀,为害沙州多年的匪患从此平息。十月初,郭茂一行还回沙州,郭灿派兰贵前往迎接,三百军马驻守在城外大营,打的旗号是河西军后院牙军,但是军人不入籍,不注名,仍是影子一样的存在。
郭灿约郭茂单独相见,问道:“军中有多少赤胆忠心者可用?”郭茂答:“三百兄弟皆可为国效力。”郭灿道:“锄奸事关重大,不可不慎,你挑选八十名勇士随我去伊州,务必都是手足心腹。”郭茂应诺,琢磨了三天后,将名单递交郭灿,又问:“余部如何安置?”郭灿道:“都是为国建功的勇士,本当妥善安置,怎奈此番锄奸大计胜败未分,此刻安置恐走漏消息,我意先暂时将他们安顿在沙州城北军营。大事若成,则宿卫军府充作押衙亲军,若不幸落败,便就近遣散,免得受牵连。”
这话说的入情入理,郭茂点头赞成。
郭茂的这份名单主要以原左队人员为主,右队人口不多。黑虎三兄弟自成体系,调配起来不及左队得心应手,此外他还存了一份私心,他要为自己留条后路。此次去伊州锄奸若不能成功,有黑虎兄弟这支力量在,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跟黑虎三兄弟推心置腹地诉说一番,三人表示赞同。二日,郭茂点兵时黑豹故意迟到,被郭茂打了三鞭子,聚会时黑家三兄弟俱阴着脸,一句话不说。
郭灿得知缘由,也赞成郭茂不选黑虎三兄弟,以防生变。
八十人很快就位,郭茂跟他们说明了此番去伊州的目的,并声言谁不愿去,就此提出,厚资遣散,绝不连累。众人纷纷道:“我等愿随兄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按照郭灿的计划,这八十人分成十队,扮作行旅、商贩分批进入伊州城。先藏匿在城中四个秘密据点,等待时机听号令动手。
郭茂进城的那天是个雨天,此时的西北并不想后世那样的干燥,天空时时飘着细雨。他坐在运送布匹的车上摇摇晃晃走进河西首府,经过多年营建,伊州的城池高大绚丽,城内街道整齐却称不上繁华,细雨迷蒙中,整座城市更像是一座威严的兵营。
郭茂在一座商贩云集的坊内安身,这些商贩多来自波斯、天竺,乃至更远的西方,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因为习俗与中土迥异,官府觉得跟这些人打交道十分费力,除了课税,便置之不理,这样的环境显然有利郭茂等人藏身。
每日定时有人送来饭菜,院外行人喧哗,院内却冷冷清清,这些低矮的土房长久没人居住,瓦缝里都长满了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待了十天左右,忽有一日,一辆马车到了院门口,身着蓝色短衫的兰贵跳下车,指挥几个青衣小厮往下搬运布匹,一共搬了十三匹,兰贵给了钱,打发了青衣小厮。关了门,当着郭茂等人的面打开布匹,原来每匹布中都卷着一口横刀,新近打造的上等好刀。
众人被圈禁在这与世隔绝已有十日,为了防止意外,身边寸铁皆无,这些摸惯了刀枪的人,一旦手中没了兵器,都觉得不习惯,此刻好刀在手,忍不住纷纷拔出来观看,一时寒光闪闪,冷气逼人。
兰贵脸色大变,急忙喝令众人将刀收起来,却无人领会,兰贵无奈只得向郭茂求救。郭茂只是丢了个眼色,众人便乖乖地将刀归还鞘中。兰贵招呼郭茂道:“明早有人持黑色竹牌来此,叫你姓名,你随他去,听他军令。锄奸若成,西域万里疆土无恙,汝辈皆是功臣,子孙世代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郭茂应诺,当晚约束部属早早休息。